日暮将至,城内早已是一座空城。想来城中百姓早已听闻战事仓皇而逃,这也是九笙有意为之。可到底能让百姓背井离乡,弃家而逃的,也只有对国家的失望罢了。
宫门紧闭,虽同盛京的皇宫无法比拟,却也透露着气派。朱红色的宫门紧闭,门前像是边虞的图腾,坚守着最后一分的尊严。
“交出伽漫,饶你们不死!”翟彻在城下叫嚣。城墙上布满弓箭手,指向众将士。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困兽之斗。
“我等誓死效忠边虞!”城中将士高呼着,想来能留下的也皆是死士。
“好,有种!”翟彻笑笑,举起手中的佩剑,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攻城!”
数万支长箭,从天而降。翟彻挥动着手中的佩剑一一击落,杀出一条血路。一鼓作气,厮杀声响彻云霄。云梯攀在城墙上,巨石滚落,弓箭手的射杀,却让攻城的将士更为勇猛。
这是最后一战,若是胜了便可归家。想是家中父母年老孩童长大,得胜归来必让他们得意乡里。
一次次的进功力,一次次的倒下。终于有人杀上城墙占领高地,打开了王宫的大门。
沉重腐朽的味道充斥着这座危城。马蹄践踏着最后一波守城人的尸体一拥而入。
宫内的太监宫女早已慌做一团,抢了金银细软寻找出路,却被一并扣下。
“伽漫在哪儿?”九笙并未看向人群,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问道。
小太监偷瞄一眼,旋即将头低下,指了指大殿。九笙策马而入,在台阶前停下,如若不是她,怎会弄丢了夙盈觞?
殿内昏暗一片,只剩一盏人鱼灯,泛着幽幽的蓝光。钟离坐在大殿之上看着殿下的九笙。伽漫端坐一旁,轻抚着手中的古琴,余音绕梁。
“今日,我便来取你性命。”手中的短刃向伽漫飞去,划过红纱,直直的刺入殿内的梁上。
伽漫的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惊慌,九笙虽察觉事情不对,却并未收手。仇人近在眼前,定是除而后快。
“你为什么不离开?”九笙看着龙椅上的钟离,竟没有丝毫的慌乱。
暗红色的龙袍,金丝秀的金龙衬托着威严。九笙却看不出他眼中的神情。竟然透露着些许的喜悦?
秀气的脸颊埋没在昏暗之中。“我要陪她。”钟离笑笑,眼中尽是洒脱,却再没有看向身边的伽漫。
同她告别吧。九笙笑笑,将短刃抵上她的脖颈。血液沿着刀刃划过细白的脖颈。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没有丝毫的言语,甚至没有向九笙一眼。
察觉出她的不对,二指捏过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却觉着不同寻常。本想伸手摘下她的面纱,却被钟离打断。
“我呢?你会杀了我吗?”起身走到九笙跟前,拦在二人中间。江影注视着钟离,唯恐他伤害九笙分毫。忽然,只看见伽漫的袖中,露出一道寒光,一把剑刃藏在袖中。
“九笙小心。”江影惊呼,欲起身上前。
察觉到身侧人儿的异样,侧身躲过。手中的剑刃猛的划过伽漫的玉颈,鲜血喷涌而出。血泊中的红衣雪色异常的妖艳。
“哈哈哈哈!”像是得到解脱般,钟离狂妄的笑着,重新回到龙椅,手里的佩剑抵上脖颈。“漫儿,朕这就随你去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割了自己的喉。再无任何生还的可能。宝剑掉落在地上,空荡荡的大殿发出沉闷的声响。终于可以任由自己保护她一次,她应该很高兴吧。带着笑魇安静的倒下。
人人说他昏庸无能,沉迷女色。可他从未想过当这个皇帝,他太累了,只有伽漫在才是开心的。他喜欢看着她笑,如今,自己也可以保护她了吧。
九笙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却被闯入宫内的军队打断。
“如今江山易主,边虞群龙无首,倒不如……”翟彻盘算着。如此也可以为九笙请功。夙盈觞不知所踪,若九笙仍只是王府的暗卫,也必定再无所依靠。
“夙盈觞曾答应过边虞的死士,只收藩,不亡国。”安静的说着不自觉的触碰到腰间的香囊。
“那依你便是。”翟彻同江影对望,自是察觉到九笙低落的深情。
“你放心,我驻守边关十余载,定会尽我所能,找到王爷。”翟彻安慰到。
九笙笑着,摇摇头,策马而去。不再理会背后的一切。替叶懿报仇,平定边虞,也算完成了夙盈觞的心愿,可自己的心愿,现在便是找到他。
二日,军营内欢腾一片,人人庆祝着胜利的喜悦。篝火,月色,战歌烈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快乐。
九笙将自己关在帐内,回绝了所有应酬。这虎皮仍是夙盈觞留下来的,枕间甚至残留着他的发香。那日受伤,也是在这张软榻上,看着他沉沉睡去。
手中的清酒火辣辣的冲击着喉咙,心中万般苦涩。伏在榻上,埋进他的软枕中低低的抽噎着。如果他在,该有多好。
终究是自己弄丢了他,每每想到冰天雪地,在寒冷的山洞中,日日的盼着她来,第七日他该有多么的绝望。
大寒月终究是过去,再也没了寒流。荒凉的隔壁开出淡淡的小花儿。
“笙儿,你同我回去吧。”江影同伽蓝坐在马上,俯看着九笙。这几日,已没了任何精神,脸上再也没了笑魇。
本想陪她,可毕竟需要有一人回宫复命。本是四人一同二来,如今,夙盈觞失踪,九笙黯然,能回去的也不过是自己和伽蓝。
“放心,我就在这里等他,在他回来之前,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勉强的扯出一抹微笑。九笙没有说谎,无论如何要等他回来,要找到他。哪怕是十年……二十年……
“多保重,等我复命归来,我陪你。”江影不舍得看着脸色惨白的九笙,这让他如何放心得下。如今也只有快些回京,早日回来。
看着江影同伽蓝远去的身影,九笙笑着摆摆手,看着明媚的日光,终于,战事平息可以去寻他了吧。
“九笙。”翟彻唤到,“我派人保护你。”得知九笙的想法,也是不放心她自己一人。派出的人在谷中寻了几日,却没有夙盈觞的踪迹,只怕……谷中多野兽,尸骨无存。
“翟将军好意,不必了。”她相信,夙盈觞只是去了某个地方,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次相遇。
披了大氅,带了简单的行李。临行前却还是冲过去抱了抱翟彻。这几月,翟彻替她挡刀,护她周全,害怕他有一日也会像夙盈觞一般离自己而去。“保护好自己,翟将军。”声音软软糯糯。
翟彻一愣神,旋即大笑。抱紧了九笙拍了拍她的肩膀,“傻孩子。累了就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九笙点点头,翻身上马。行了几日,再入谷时已没了寒风。一切似乎变了,一切似乎没变,可他不在,纵使是来路,一切也都不一样了……
“此番战役,承煜相助,我等深表感激。只愿两国邦交,友谊长存。”看着殿下的江影,夙翼心中大喜。如今自己上位便平定反贼,大破边虞收为藩国,此等功勋足以载入史册。
江影俯身作揖并未说话。眼前人绝对是帝王之才,听闻夙盈觞尸骨无存,眼底的情绪瞬间被掩饰过去。虽是难过半分,江影却看得到他眼底的欣喜。
夙盈觞此番征战大破边虞,朝中声誉只怕更高,只要他在,便是夙翼皇位的最大威胁。在他心中,终究是江山更甚于骨肉血亲。
“音尘……我是说九笙她去了何处?”夙翼试探性的问到,虽是极力掩饰装作漫不经心,却还是让江影心头一震。
“笙儿,留了下来……”江影如实说到。这样看来,或许九笙的留下,对她来说更为安全。没有夙盈觞的庇护,单靠自己如何同夙翼抗衡。
“什么?”夙翼握紧了龙椅上的龙头,眼神中透露着凌厉。夙盈觞明明已经是个死人,九笙竟还愿意为他留下?为什么他死了,都要牵挂着自己在乎的人?
旋即,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赏,承煜大司马之子江影,良田万顷,京城宅院,黄金万两,以示两国秦晋之好。”夙翼拟制,将诏书颁布下去。
既然如今音尘已是江影的义妹。为了两国的邦交与和平,联姻之事自古以来最好的选择。
“叩谢圣恩。”江影自知夙翼的意思,赐京城住宅,良田万顷,不过是掌控自己的筹码。可若是拒绝,彻底断了同夙翼的关系,那他所掌控的只会是九笙。若是一纸圣旨将她召回,于情于理自己不能阻挡分毫。
“臣,但有一事相求。”江影俯身,却盯着眼前的夙翼。若他不应允,如今虎符在手也可与他斗上一斗。
自知江影不容小嘘,也只得佯装答应。
“臣但求皇上答应,一年之内不会召回九笙。”为今之计,一是稳住夙翼,二是为九笙争取更多的时间。若是一年仍寻不到夙盈觞,只能说明……想来她也明白。
犹豫片刻,夙翼点头答应。不过一年的等待,待自己江山坐稳,定会给她想要的一切。
退出殿外时,伽蓝已等候良久。“奔波数日,你且好好歇息一番,若想去帮九笙,我陪你。”
“回不去了。”江影笑笑,眼中尽是无奈。既已赐京城住宅,九笙便成了夙翼制约他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