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玦刻意放轻脚步,推开门见小孩窝在被窝里睡觉,把药碗放在桌子上。
睡相还真是差啊,易青玦抽抽嘴角。从小越雪斋睡觉就不老实,未入睡的时候喜欢蜷着身子侧躺,睡着了之后便无意识的乱扑腾,好几次他半夜去看小孩的时候被子都被踢到脚边。喊她又不醒,只嘴里嚷嚷着冷。
哪里会暖和呢?
易青玦走上前去,把耷拉在腰间的被子往上扯,掖在越雪斋的脖间。
当小孩翻身转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越雪斋脸色潮红,眉头无意识的紧皱。他伸手触上小孩的额头,发现竟然真如河生所说一样是发烧了。
“斋儿,醒醒。”他出声唤起越雪斋。
“唔,师父。”越雪斋睡眼惺忪的强撑着睁开双眼,见到师父后舒展了眉头,叫出声后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变得有些沙哑,太阳穴也突突的跳疼。
“别动,你有些受凉发烧了,”易青玦把手覆上越雪斋的额头,淡淡的绿气充盈后渗进她的身子,“我看你的治愈术是白学了,病好了我看着你重新练习。”
越雪斋感觉头不再痛的厉害,只是还有些昏沉。听到师父的后半句撅起小嘴,埋怨起师父,“不是师父说的生病了要好好吃药,一味依赖治愈术会让体内紊乱,伤了身子吗?”
她见师父背过身去端了桌上的药,后悔的想打自己两个嘴巴子。
还真要吃药啊!她可真不想喝苦兮兮的汤水。
易青玦端起桌上的药,凑在鼻尖轻嗅,又仔细的看了颜色。似乎是存了些疑虑,但终究还是端到床边。
“治愈术可以缓解疼痛,药也要吃,”他坐在越雪斋的床边,将小孩的身子扶起来,让她轻靠在床头。“病了怎么不先跟师父说,这是河生给你买的药。”
语气上是带上几分责怪的,可手上动作依旧轻柔。替越雪斋调整了身后靠着的枕头,将温度适中的药碗递上去。
“我是刚刚才生病的嘛,来不及和师父说就睡着了,”越雪斋盯着那乌漆嘛黑的药碗就能够想象咽下肚子里面将会是多么大的灾难,假装无视师父手中的碗,小手藏在被窝里就是不肯挪动半分,“河生刚才来找我的时候误以为我生病了,我还来不及喊住他他就跑下去了。而且我现在都不生病了,就不用......”
易青玦的手已经端在空中有一会儿,小孩迟迟不肯接过去。他太明白小孩的如意算盘了,从小体弱多病,却不肯好好吃药调理。以前装乖巧说吃药,最后足足半月的好药都被灌进了花圃。若非有一日他发觉园子里的花草根染上褐色,他也是万万想不到这是出自她的手笔。
过程总是曲折,结果总是圆满,暴力总是有效。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药今天必须喝。要不我就亲自给你灌,要不我把你打哭后你跪着喝?”易青玦恐吓小孩,强硬的语气让他都信以为真了。
可事实上,这种事情他又不是没做过。当他日日亲自煎的珍贵药材被花草尽数吞下的时候,手中的戒尺便挟着风拍上越雪斋的小臀。
最后逼她跪在花圃前大声的给花草道歉。
还是江寒权心下不忍,佯装过去批评,其实是告诉小孩该给日日辛苦煎药的师父道歉。
两个人的言谈尽收眼底,可当小孩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给自己认错说下次再也不敢的时候,他就生不起气来了。
越雪斋也许不够乖巧,但足够聪明。在两个都不尽如人意的选择里面选择端过师父手中的碗一仰而尽。
“咳咳。”她被呛的咳嗽,口腔中全是苦涩,刺激她的味蕾。
易青玦掏出帕子帮越雪斋擦了擦嘴,又倒了一杯茶水,“你乖点,这里买不到蜜饯了,不许吐掉。”
除了听话的点头外越雪斋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不过现下清醒后倒是注意到了师父下唇上淡淡的牙印,比平常唇色更深。
她有些沮丧的看着师父,可堵在嗓子眼的道歉就是发不出声。
犹豫好久,最后她伸出小手,食指贴上师父的下唇,指腹轻轻的摩挲着伤口。
“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易青玦呆愣着,任由小孩在唇上轻揉。等反应过来就抓住小孩的手,重新塞进被窝。
“师父不疼。师父和师叔一会要出去一趟,你乖乖的再睡会儿。”
说完看着小孩钻进被窝,夸奖的摸摸头后出去了。
那屋的江寒权还睡得跟个宝宝似的,不过暗卫的机警性比常人不知好上多少倍。从易青玦踏门而入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只不过实在是懒得睁眼。
“你看过那药了嘛?”易青玦知道他是醒着的,出声询问。
“我大致看了,没有不干净的手脚,”江寒权这才不情不愿的坐起,“而且......”
“而且是好药?”
“对...甚至、甚至是有些好过头了。”他仔细回想河生递给他手中的药碗,觉出些不对,“河生说是他自己买的,不过一个帮工小孩,哪来那么多钱。而且我仔细探了小镇,交付物资的不是村里人,一月只来一次。除了神庙的一个和尚还有两个瘸腿不能做工的老人,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如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大夫便最值得怀疑。”
江寒权麻溜的穿上外衣,跟着易青玦下楼。
刚巧碰上在厨房帮厨的河生,“河生,等一下。你的药是在哪里取的?”
“是在方大夫那里取的,就在出门西边不远处。是药有什么问题吗?”河生心想该不是方大夫真的抓错药了吧,这可怎么办。
“啊,没事。我淋了雨也有些受凉,想请他也看看。”江寒权安抚河生。
“是这样啊,那公子需要我领你们去吗?”
“不用了,你忙吧。我们自己去就好。”
河生又给他们详细的指了路后,两人便出去了。
“他们都是修道之人,若是回来报复怎么办?”齐老爷担忧的轻声询问面前立着的一个高挑女子。
“齐老爷,你寻的不就是修道之人?若你再推三阻四,后果是你担不起的,”女子拉低头上的斗笠,面上还带着白色面纱,“我会派人拖住他们,你动作快些。”
外面的雨势明显小了,女子说完就离开了。
越雪斋正在床上百无聊赖的趴着,没人跟她说话,她又懒得下地。
师父和师叔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门吱呀的响起,她翻起身来探头向门口看去。是个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手中端着茶水,低着头走向桌边。
奇怪。
怎么没听到敲门。
“是河生让你送上来的吗?”她有些疑惑的起身穿上靴子,稍微走近些。
丫鬟并不答话,低头向越雪斋欠身。
“我问是、是......”越雪斋有些站不稳,身子砸在桌边。眼前开始恍惚,眩晕感袭来紧接着是头痛欲裂。
眼皮越来越沉,手脚开始酥软,她强撑着将茶盏推在地上,终究还是倒下了。
“唔!”
手中的药包摔在地上,河生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抑住要脱口而出呼喊,侧身躲进旁边的房间。身子也像中毒一样瘫在地上。
斋姐姐,斋姐姐!药铺,对!药铺!
他克制住害怕的情绪,手脚颤抖的开开门,什么也不顾的奔出去。
下楼时和齐老爷撞个满怀,他焦急的拽住齐老爷的衣服,“老爷!老爷!楼上的客人被、被...”
抬头看见齐老爷的目光,暗沉浑浊的眸子中丝毫不显震惊,竟然是满是带着紧张的探询和试探。他不可置信的摇着头,胳膊已经被钳住挣扎不开。
“把他关进去。”
来不及反抗,就被扔进了柴房。
潮湿的地板渗着水,他被重重的摔在上面,身上火辣辣的痛起来。“咔哒”的一声门外就落了锁。
怎么办?出不去斋姐姐怎么办!他本要送药包上去,亲眼看见有人将斋姐姐套上黑袋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老爷怎么会?是老爷要伤害斋姐姐?
不行,他要想个法子出去通知她师父。
“应该就是这里了。”江寒权指着一间小小的店铺,挂着破烂招牌,依稀能看清楚是医者仁心。
两人没有犹豫的踏门而入,很快便引来一声惊呼。
“我的天!又是哪些个不长眼的踩了我的毯子!”待到抬头看去,脸上的哭丧几乎凝固。
很快又恢复了痛惜的模样,侧身回到柜台里面。
“二位是看病还是取药。”
江寒权的脚从毯子上抬起,“这可是纯正的白狐毛呢。没想到一个乡野大夫居然财力雄厚,在下是来取经的。”
“哈哈哈二位说笑了说笑了,老夫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狐狸毛还是白兔毛,别人赠给老夫的,老夫自然就爱惜几分。”额上生了薄汗,方大夫抬起袖子在头上蹭蹭。
“今日我们二人是向阁下求解疑惑的,前来叨扰,还希望阁下勿怪。”易青玦拱手向方大夫示意,江寒权也收了玩笑正经起来。
“我不过草间求生的小大夫,两位这是作甚?”
“川芎、捍附尚且说得过去,可鹿茸怎是一个小村子里的大夫能得的。河生的钱恐怕连半分都付不起。阁下的人皮面纱九分真,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吧。”易青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