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法门寺博物馆论丛(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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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武则天与法门寺佛指舍利崇拜(2)

唐高宗统治时期,经济的持续发展为高宗的崇佛提供了充足的物质基础,稳定的政局和升平的景象为弘扬佛法创造了良好的社会环境。同时武则天的得宠、参政,也对高宗崇佛起到了一种推波助澜的作用。为了扩大她在朝野僧俗中的政治影响,武则天竭尽全力抬高自身在李唐皇室中的政治地位,辅佐高宗展开了一系列的佛事活动,尤其对法门寺佛骨舍利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据道宣《集神州三宝感通录》记载,显庆四年(659)九月,内道场僧人智琼、弘静因当时距上次开示佛骨之事已满三十年,奏请再次启塔,高宗欣然同意。十月,敕中使王长信与内道场僧智琮等人赴法门寺恭请佛骨舍利,并亲赐钱五千、绡五十匹以充供养。《法苑珠林》卷三八记载:“其舍利状如小指,初骨长可二寸,内孔方正,外棱亦尔。下平上渐,内外光净,以指内孔,恰得受指,便得胜戴。以示大众,至于光相变现不可常准。于是京邑内外,道俗连接二百里间,往来相续,皆称佛德,一代光华。”佛骨现世之日,又赐绢三千匹,造与其等身之阿育王像,迎请舍利至长安人宫供养。

显庆五年(660)春三月,就在佛骨入宫供养半年后,高宗又下敕取舍利往东都入洛阳宫中供养。皇室贵族们争相施舍供奉,皇后武则天更是出手阔绰,献绢一千匹,施所寝衣帐等,并为舍利造金棺银椁,“数有九重,雕镂穷奇”。佛教传人中国后,建塔瘗埋佛舍利的习俗也在中国流行,为符合中国的习惯,逐渐改变了印度用罂坛盛放舍利的方式,改用中国式的棺椁。这一变化从北朝经隋代到唐初方告完成。按照中国古代的丧俗,天子棺椁才有九重,而武则天为法门寺佛指舍利所造的金棺银椁,显然是按照中国传统的最高等级,以皇帝的葬礼来对待的。安放舍利的容器质地换作珍贵金属,形制也成了中国传统的葬具——棺椁。由此可见,中国佛教以金棺银椁来安置舍利的创举开始于法门寺,而始作俑者则为武则天。此后,唐代遂流行以金棺银椁瘗埋舍利之风,直到唐末,越演越烈,从皇帝到大臣,均热衷于此,而且从都城到全国各地,都有建塔瘗埋舍利之举。

这次迎奉佛骨直到龙朔二年(662)二月十五日,诏送舍利还本塔,智琮、弘静等京师诸僧和官员千里护送,穷奢极华,“无数千人共下舍利于石室掩之”。法门寺唐代地宫出土的《物账碑》明确记载有“武后绣裙一腰”,显然作为这次供养物陪葬在佛骨舍利旁,大概以此代作武则天的灵魂,向佛祖奉送绵绵不绝的敬意吧!

这次由唐高宗李治发起的崇佛活动,长达两年多时间,轰动了岐州、长安、洛阳等地,是历史上盛况空前的一次大型佛事活动,开创了唐代开启地宫、迎奉佛骨到皇宫供养的先河。这就是《大唐咸通启送岐阳真身志文碑》所记载的“高宗延之于洛邑”。法门寺真身舍利由帝王亲自供养,从此供养礼仪升为皇家规格,成为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一项盛典,这应该是释迦牟尼灭度后在域外享受的最高礼遇了。

龙朔三年(663)二月,武后姊子贺兰敏之撰写的《唐岐州法门寺舍利塔铭》曾记载了这次迎奉佛指的盛况。可惜铭文巳佚,宋代赵明诚《金石录》中有其题录。《法苑珠林》的作者道世与道宣律师为同时代人,且曾同住西明寺弘扬佛法,高宗迎奉佛骨是其亲身经历,故所记颇详,也比较接近事实。《佛祖统记》卷三十九记载:“显庆五年,诏迎岐州法门寺护国真身释迦佛指至洛阳大内供养。皇后施金函九重,命宣律师送还法门寺。”唐代宗大历十三年(778),张或撰《大唐圣朝无忧王寺大圣真身宝塔碑铭并序》记载:“古所谓三十年一开,则岁谷稔而兵戈息。自至显庆五年,盖三十霜矣,八部瞻仰,再祈开发,即以其年二月八口口奉迎护舍利。观其氤氲玉润,皎洁冰净,灵不可掩,坚不可磨,寸余法身,等虚空而无尽;一分功德,比恒沙而莫量,示不思议之致也。二圣亲造九重宝函,衬以兜,赐绢五百匹,口复益令增修。”

关于这次迎奉,值得注意的是,武则天自永徽六年(655)被立为皇后不久,即开始参与朝政国事。“后素多智计,兼涉文史。帝自显庆以后,多苦风疾,百司表奏,皆委天后详决,自此内辅国政数十年,威势与帝无异,当时称为二圣”。至显庆五年,高宗“始委以政事,权与人主侔矣”。由此可知,武则天不仅替髙宗管理朝政,而且业已掌握李唐朝廷的重权。显庆五年的迎奉佛骨虽由高宗发起,但当法门寺佛骨迎至洛阳供奉时,武则天不仅是一个虔诚的供养者,而且当仁不让地成为迎奉佛骨活动的组织者。

在这次迎奉佛骨活动中,唐高宗与皇后武则天首倡捐资,建成法门寺四层木塔。以此起步,法门寺几经扩修重建,终于形成“瑰琳宫”二十四院的宏大规模,呈现出一派繁盛景象,在唐代佛教发展史中占有特殊而重要的地位。因而,武则天对法门寺功不可没,唐代佛教的发展贡献是很大的。

武则天最后一次崇佛活动就是长安四年(704)迎奉法门寺佛舍利,这也是她一生中规模最大的佛事活动之一。武则天参与并组织了显庆年间的迎奉佛舍利活动,自然对法门寺佛骨舍利推崇备至,既然三十年一开,开则可干戈平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武则天即帝位后,也就不会甘居人后。早在久视元年(700)四月,武则天幸三阳宫避暑。有胡僧奏请她开启法门寺地宫瞻仰佛骨舍利。当时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狄仁杰力谏,谓佛“夷狄”之神,陈述胡僧诡惑和供养佛骨舍利的弊害,供养佛骨暂且停止,狄仁杰当年不幸去世。

据唐代崔致远《唐大荐福寺故寺主翻经大德法藏和尚传》记载,长安四年(704)冬,西京大荐福寺主、华严宗祖法藏在内道场说到岐州舍利是阿育王灵迹,武则天特命凤阁侍郎崔玄皡与法藏、文纲等到法门寺迎奉佛指舍利人宫供养。一路之上,成千上万的善男信女们竞相施舍,“顶缸指炬者争先,舍财投宝者耻后”。除夕日,至西京崇福寺。西京留守会稽王率官属及五部众“投身道左,竞施异供,香花鼓乐之妙,朦聩亦可睹闻”。次年正月十一日,舍利入神都洛阳,“敕令王公以降,洛城近事之众,精事幡华幢盖,乃命太常具乐奏迎,置于明堂”。明堂为当时全国政治活动中心,武则天常在此宴飨群臣,接受朝贺,发布政令,她把舍利迎到明堂供养,可见很重视这次佛事活动。“观灯日(正月十五日),则天身心护净,头面尽虔,请藏捧持,普为善祷”。后又送诸寺让僧俗瞻礼。

张或所撰《大唐圣朝无忧王寺大圣真身宝塔碑铭并序》记载:“则天圣后长安四年,敕大周西口法藏鸾台口口公嗥同往开之。口作口七日行道,局蹐荷担于东都明堂,而陈其供焉。万乘焚香,千官拜庆。云五色而张盖,近结城楼;日重光以建轮,远浮郊树。口敕岐阳施缗三千匹。”元和年间张仲素所撰《佛骨碑》记载:“天后荐以宝函。”《大唐咸通启送岐阳真身志文碑》记载:“天后荐之于明堂。”《高僧传》卷14《文纲传》记载:“(长安四年京师圣寺僧文纲)奉敕往岐州无忧王寺迎舍利。”

实际上当佛骨舍利迎人神都供养之时,神龙元年(705),宰相张柬之等趁武则天重病发动政变,迎太子李显复辟帝位。同年十一月,武则天病逝于洛阳上阳宫,终年82岁,她未能及时把佛骨舍利送回法门寺。直到景龙二年(708)初,中宗才派律僧文纲等护送真身舍利往无忧王寺入塔。这次迎奉佛骨舍利前后将近四年,也是历次迎送活动时间最长的一次。

总之,在当时举国崇佛的大气候下,武则天如此虔诚地信奉佛教,崇拜法门寺佛骨舍利,一方面是由于其特殊环境和地位所决定,出于其宗教信仰的虔诚;另一方面出于特殊的政治需要,即是政治、思想领域和社会矛盾斗争的需要。武则天把佛教作为她登基的舆论工具和精神支柱,更是极尽崇佛、笃信神灵之能事,通过崇佛提高佛教地位,以达到争权夺利和巩固统治地位之目的。显庆年间,高宗患病,作为大唐皇后的武则天初揽大权,雄心勃勃,第一次迎奉佛骨舍利吹响了她登上政坛的号角,揭开了她弘扬佛法的序幕。长安四年,武则天不顾年迈体衰,亲自登台导演了最后一次迎奉佛骨舍利。这次迎奉佛骨虽没有显庆年间那样施舍大量财物,但她仍全身心地投人做了一次佛祖真容前的祈祷,了却了平生最后一桩心愿,给她即将结束的政治生命涂上一层辉煌的色彩,也是她一生崇佛活动的圆满总结。至此,女皇武则天一生中或者说当政以来,与法门寺佛骨舍利结有深邃之因缘,她曾两次不遗余力地迎奉佛骨舍利,前后相距44年之久,这两次迎奉佛骨舍利同武则天人生的两个重要时刻紧紧联系在一起,以第一次迎佛骨为执政的开端,又以第二次迎佛骨为执政的结束乃至生命的完结。武则天执政时把中国佛教发展到鼎盛时期,推向了历史的高峰,其贡献是应该充分肯定的。

〔注释〕赵文润、王双怀着:《武则天评传》“武则天年谱”三秦出版社。

《全唐文》卷九十七《方广大庄严经序》。

《全唐文》卷九十七《三藏圣教序》。

《旧唐书》卷五《高宗本纪》。

《旧唐书》卷六《则天皇后纪》。

《资治通鉴》卷二百零四。

〔唐〕张仲素撰:《佛骨碑》。

(陈景富着:《法门寺史略》第80页,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年7月。唐释道宣《集神州三宝感通录》。

《资治通鉴》卷二百。

(张高举,法门寺博物馆副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