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本来刑司是不许凤凰之间互相残杀的。
然而这一根梧桐红线,一头牵着大长老成为族长路上最大的阻碍,另一头牵着不容于火凤一族的诡异黛凤!
若这红线两头的角色都得知此事,戕害对方以破姻缘,族老们心中乐见其成,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向铁面无私的二长老,竟如此‘就事论事’。你们一心想让阳飏死,所以才令他在这森罗火地千年,日日夜夜被九天真火痛不欲生地焚烤?”
“哦,此话怎讲?幽冥封印,本就需九天真火融体之凤才有可能钻出。阳飏既是族长唯一的亲传弟子,自然承担着拯救我族的重任!他来这森罗火地千年,义不容辞。”
“九天真火真正融体,纵观凤族正史野史,就从未有过一只凤凰能够做到!至于……借此钻出幽冥封印,恐怕更是毫无把握之事。”
凤雪佩冷眼瞧着阳杉,心中忽然有些怒火翻涌。
阳飏在献血于她之前,侥幸成为凤族第一位与九天真火完美融合之凤。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灼烈的真火烧得千疮百孔,暗伤遍体。感同身受。
“虽然阳飏上次失败了,谁知道下次、再下次……千百次之后,会不会成功?”阳杉微笑。
“厚颜无耻!”
“你先前所言并没有错,在那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族长不明不白地消失之后,阳飏,就一直一直是大长老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身边那柄‘丹梧剑’,大长老可是势在必得。”阳杉低笑着轻语,他那一撇短须随着他的笑容而摇摆,在这森罗火地之中显得阴森而诡冷,“无论他此时此刻躲藏在凤庭的哪一个角落,都不会活得长久!”
凤雪佩气结。
幸好阳飏此刻已不在凤庭之中,不然又会遭遇许多阴谋算计。
“身为长老,理应自尊自爱!阳飏在离开火地之前已真正九天真火融体,功力大增,加上丹梧剑之助,再次遇见,恐怕已不是你们能够摆布的了。”凤雪佩轻抚暗红色的指甲,冷声道。
只是,她轻描淡写地掩去了阳飏将神脉凤血献予她的事实。
……
阳飏这小子在这火地千年,竟与这不通人情、性情乖僻的凤雪佩搞好了关系?她竟如此替他出头。
“自尊自爱?”
阳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胸口被气得不断起伏,眼睛一眯,忽地心念一动。
他又低低地笑出声来,竟伸出一双保养得当的手,轻佻地捏住她的下巴,用大拇指缓缓摩挲。
“乖乖的别动,我便劝大长老放了你那心上人,如何?”
拇指上的红玉扳指轻触她的肌肤,有着炸裂般的温度。
他奸笑一声,高瘦的身躯挡住了一切的光线。他一手锢住她的脸,俯首就想吻下。
……
“你该死!”
她指尖凝力,千百墨黑的凝形凤羽裹着她的怒气,朝阳杉激射而去。
阳杉大惊,她刚才安安静静,没想到竟会突发偷袭。
饶是阳杉身形移动甚速,左右躲闪,终也有十余黑羽扎入他的肩膀,血流如注。黑羽入体,有毁灭般的能量炸开。阳杉虽肉体强横,但也有些承受不住,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他眉头一皱,似在这毁灭般的能量中觉察到了些另外一种特殊而霸道的东西。
阳杉如若不闻,忍着伤痛。他细细品味着……那毁灭能量之中,似有……
火凤神族血脉的气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
他的脑中霎时间转过种种可能,却又无法确定一个答案。
……
“疯婆娘!”
他喝骂道,一身金纹红袍斑斑驳驳,尽是血迹。
没有想到,过了这许多年,这只黛凤的功力竟已隐隐能与大长老、族圣第一护法碧如欢他们比肩,实在可怖!
大概……也只有族中宝器挽凤锁能困得住她!
……
在他灵力的驱使下,散落一地的挽凤锁簌簌而起,冷硬坚固的锁身,出其不意地将凤雪佩捆了个结实。
“下作!”她摔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发现丝毫动弹不得。
“哈哈,我阳杉为人如何,你心里不是早有评判了吗?”
“说你下作都是抬举了你!挽凤锁只捆有罪之凤,你为何捆我?”凤雪佩怒道,“你竟然视族规若等闲!”
紫发在火地的星火之上铺陈开来,妖冶无端,更衬得她面庞的冷艳。
“你自然是有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小小黛凤,竟敢击伤长老,这罪名可不小呢,本长老不仅要捆你,还要……”阳杉居高临下,低声冷笑。
他眼神变得怨毒起来,俯下身去靠近已被捆成粽子一般的女子。
“哈哈,‘凤庭有佳人,容华若桃李’。不过,阳飏那小子就没这福气了。”
……森罗火地之外,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①
白雪纷扬间,枝头与路旁的落梅交相辉映,有如梨花海棠,相得益彰。
风雪渐盛。
……
良久,阳杉眉梢轻挑。
凤雪佩双目之中尽是恨意,她尖啸道:“阳杉,我森罗今世不将你千刀万剐,宁在九天真焱内被挫骨扬灰!”
“呵,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同心阁见。”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离人的脚步沉稳而轻快,徒留挽凤锁在原地熠熠生辉。
……
森罗火地,上黑下红,终于又是空寂无人。
地上簇簇九天真火狂暴地烧起来。
凤雪佩贝齿轻咬,很快调动起部分来自阳飏的那些凤族神品血脉。一簇簇紫黑泛金的焰火从挽凤锁的底部攀附而上……看她这般,竟是想将它给炼化!
阳杉你个腌臜泼才,看本尊先炼了你这炼狱火塔的宝器!
……
洞口灌入的寒风掠过她些许裸露在外的肌肤,带来些许凉意。
她从羞愤的怒火中蓦地清醒过来。
……
那混蛋刚才说什么?
同心阁名册……梧桐天罚?
梧桐天罚……
百年前一个孤寂的夜里,阳飏曾言道,他双亲离世,正是因为梧桐天罚。那时他爹娘二人不知天高地厚,口角不断,轻易将一纸休书嚣张地寄上同心阁,没想到却触动了族圣梧桐古树的怒火,引来狂暴天雷。
阳飏爹娘临死之前,其形可怖,其状极凄,令他这么多年在睡梦中也常常梦见他们遭天雷劈中……
那些羽碎神灭,死不瞑目的碎片剪影,在他脑海中盘旋千年,仍旧挥之不去。
……
纵然她凤雪佩灵力高强,紫焰强劲,怕是也抵敌不过天雷之罚。
她还不想死!
……
洞外天色已是灰暗,在十二个时辰的炼化之后,挽凤锁已是化作灰烬。
凤雪佩神色变幻莫测……她终于打消了立时去找阳杉麻烦的念头,低低一叹,下定了决心。
……
她整好衣裳,调转方向,往森罗火地更深处疾速掠去,斗篷在空中猎猎作响。
这一掠,便是三天三夜。
四周温度缓缓上升,蒸汽粘人,细微的石块晶屑扑面而来,连空气都变得扭曲。
凤雪佩深吸口气,停下身形。
森罗火地不为人知的更深处,竟是岩浆成片,汹涌澎湃。
那触目惊心的火红与橙红夹杂一片,无边无际地翻涌。
上一只森罗黛凤过世之时,曾告诉幼时的她——重重岩浆后并非凤族之地,而是另一处奇异之所。至于如何奇异,任她百般好奇,他却闭口不言,只是提醒她这岩浆十分强横,只进不出,不到一定修为,不可硬闯。
原本凤雪佩根本就不想冒险闯这岩浆火海,不曾想到,今日却必须一搏。
……
她坐在岩浆之畔的石地上,默默消化着阳飏所留的神脉凤血。
只有将所有凤血吸收完毕,她才能有五成把握。
精纯的凤血流淌在她的筋脉中,洗涤她血脉中的杂质,并令她的火意更上一层楼。
她将阳杉遗下的挽凤锁收入手心。
……
凤雪佩终于长吁口气,睁开妖异的双眼。
她化为一只通体漆黑如墨的黛凤,在岩浆上空盘旋。它尾羽呈亮紫色,流光中夹带暗金,比起一个月前多了些神秘的高贵。
既然在名册上,你是我凤雪佩命定的良人,那我就定会与你共登同心阁。
区区灵鱼族千年玄冰算得了什么,你可要撑住才好。
等我。
……她凤目凝视面前翻涌的红浪,忽地长鸣一声,一头扎入岩浆,消失不见。
而后回来手刃阳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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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唐代诗人岑参作《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