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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玮咂舌,她怔怔望着悄然飘起的月城敲雪筝。
真不知师父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何种境界,而……杨旸他……能不能够也让这筝像羽毛一般浮起来呢?
待她回过神来时,那月城敲雪筝已随着师父去得远了。
鱼玮慌忙一路小跑跟上去。
……
曲径通幽,亭后的山路九曲十八弯,渐渐往下,竟通往松竹峰的另外一边。在鱼玮的记忆之中,几年前在松竹峰学医的时候,她也并未来过这里。
而今日竟能得窥全貌!
松竹峰的另外一边群山绵延,些许山丘口往外冒着烟气。鱼玮想到大学地质选修课上学习的知识,它们……应该是活火山!
这可真是奇了,在松竹峰旁竟有活火山。
要是哪一天这火山喷发了,全峰上下几千号人岂不都会命丧黄泉?
她边想边行,越想越惊。
山路通下,群林渐密。
白轩早已驻足在一块石壁之前,他身后的月城敲雪筝也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鱼玮仔细看去。
这一块石壁果真光滑非常,壁上流水隐隐,最终汇入地下一处。
最奇特之处则显现在那潺潺流水之上。水流之上竟浮现出无数皮相,或哭或笑,或嗔或痴。
“师父,小徒为何能在水面上看见如此多人形?”鱼玮十分吃惊,有些不解。
白轩怔怔望着这块石壁,良久不语。他喃喃道:“瑶中石壁,天下奇绝。它在我松竹峰深山出现后,奇景不断。此次竟然展现出‘映面’奇观。你瞧,这是你师叔祖,这是你太师父……他们都在松竹峰安葬,嘿,白某有生之年竟能再睹故人一面,死亦不足憾了!”
“映面奇观?!”
“‘映面奇观’,则为倒映出周围之人的皮相,其实石壁上并没有这些痕迹,只是我们以目视之,就有了痕迹……只不过,没想到亦可倒映出已故之人的笑貌。可眼中所见,又怎及口中所言、心中所想来得真切?此种奇观,往往能在一些极致的五行灵力之上显现,这石壁上的潺潺水流,若为师所料不错的话,便是那……火狸霜霖,一种上古时期融冰火之力的泉水……这瑶中绝壁之下,应也是火山熔浆之类的自然景观了。也只有如此,才能出现这等奇泉!”
鱼玮懵懵懂懂,不知此言何意,正自失语。
火狸霜霖?融合冰火之力?
……
“肉身皮相,皆为虚妄。或美或恶,皆归尘土。古籍曾曰,其实世间容貌皮相皆可更替,只需更替以目视之之法,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唯有生灵之魂恒久不变。然而这等玄奥之事,世间又有几人能够知晓?”白轩叹息一声。
“是。“鱼玮懵懂应道。
他看着徒弟鱼玮,笑道:“若凤族这等以貌为荣的种族,所思所想必有大患,被封印千年,也是情有可原。”
例如,从那凤族青年阳飏的身上,他就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神异的“映面奇观”,实在令人捉摸不透。白轩面色微凝。
鱼玮却微微笑起来。
以貌为荣么?
……
白轩笑道:“你需多多向你楚师兄学习,闲暇之时前往藏书阁多读些书,充实自身。这些古籍,在藏书阁二楼第十三列整齐摆放,开卷有益。但至于别的一些什么风花雪月之事,你可千万不能效仿。唉,楚暮这孩子,资质也好,就是唯这皮相一关过不去,整天风流浪迹锦城,成什么话。”白轩摇头抚须,神色怅然。
鱼玮暂时抛却脑中有关火狸霜霖的念头,奇道:“楚师兄心地良善,神态温柔,武艺高超,怎会当得……‘风流浪迹’四字评语?”
她忽然想起他掌心中的那一枚甜枣,不禁嘴馋起来。
白轩摇头:“这更显得皮相的不可信。你尚年幼,正是追逐娉婷秀雅、玉树临风的年纪,且记住,看人须看本真。”
……世上的老师都是一个德性,一言不合就啰嗦个没完……
好吧,您开心就好……
鱼玮心不在焉地点头应下,随后匆忙在瑶筝前盘腿而坐,眼巴巴地等着白轩的指示。
……
杨旸的眼睛何时才能康复?如许何时才能再恢复人形呢?
这石壁如此玄妙,还能出现映面奇观……其后倒指不定真有能助她达成目的的灵丹妙药。
“师父,此处可有竹甲?”她手抚琴弦,忽地抬头问道。
“乐声破壁,其意需诚,不可借竹甲奏琴,也不可有人旁观。”白轩摇头,“天色不早了,为师先行离去,你开始吧。此番奏琴,不可稍停。古籍所载,若石壁有破碎的迹象,就应一蹴而就,这往往需得三五日。”
“至于饮食,为师想你身为灵鱼一族,体内灵力应可支撑,无需一日三餐。每日午时,会有观中飞禽送些吃食至此。”
白轩慈爱地看了他的小徒弟一眼,拂袖飘然而去。
只愿这一次破壁能够成功才好。
……别……别走得这么快啊!
鱼玮强颜欢笑,内心崩溃……一日一餐?
现在问题来了,其实她体内灵力此刻已似有实无,这样如何能够化解辘辘饥肠?
……
幽幽一叹。
她深吸一口气,用自出生以来最饱满的情感,垂首抚琴。
不吃饭也……无妨,想当年她准备高考之前,胃口不佳,一日仅食一两餐,考试照样发挥正常。
……
其实高考发挥还是有些不正常的,要不是她化学答题卡上有三道选择题没涂上,怎么会没跟他考到一个学校?
微风拍过,山林如浪,松竹峰深处传来琴声隐隐,格外醉人。
……
“你就管这五个火灶。陶罐中,先用凉水没药两个时辰,如有用酒醋浸泡之药另当别论。之后用三分火煎煮,直至煎沸。头煎、二煎、三煎的水量都必须掌握清楚了。闻之有味的药物,需得后下,以免药效丧失。火候、存放适才我已对你说了一遍,你可得记清了。”楚暮淡淡道。
阳飏背负钢剑、一袭黑衣,双手抱胸,懒洋洋地站于几个药罐之前,斜睨楚暮,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他就是看楚暮不爽。
一靠近他,他脸上用于掩盖容貌的火纱就常有一种被吸扯的感觉。
怪了!
……
楚暮将目光放冷,紧盯着阳飏的面庞,又好脾气地将烧火熬药的种种条例细数了一遍。
他看着阳飏这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心中不由有气,于其后再加上一句:“如有疏漏,就卷铺盖下山吧。”
阳飏冷哼一声。
楚暮微笑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来松竹峰上是为了什么……但是,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她靠近你的时候请你收敛九天真火的火意。你不喜她可以,但勿害她。从今往后,也不要再带她去……咳……风花雪月之地,如此有损她的清名!”
阳飏闻言抬眉,气息冷漠:“与你何干?”
那日锦城官道上鱼玮莫名其妙紧紧抱住他,现在想来,倒是有些温暖舒畅。
鱼玮的清名,怕是早已归他所有了吧。
就算他不喜她,稍加打骂,她也得吃苦耐劳,乖乖跟着。
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楚暮,又有何权力在此指手画脚?
……
楚暮忍下心中别样的情绪,随后直视他的眼睛,不容置疑:“她,是我师妹。”
“她说过要和你在一起?”阳飏冷笑。
楚暮听闻此言,顿时语塞。
他转过身去,长指交握,背脊震颤,六神无主地往门边走去,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说过的。
楚暮苦笑着,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
“慢着。”
“怎么?关于熬药,你还有何处不解?”楚暮转身,儒雅的红玉冠在经窗而过的霞光中光泽流淌。
“天色已晚……你那小师妹为何还不回来?”阳飏抬眼看向屋下飞回的数只暮鸦,双臂叉于胸前,神色轻慢。
“你双目尚未好全,她为你寻药去了。”楚暮淡淡答道。
“何处寻药?”阳飏绷紧面孔,眉心紧皱。小灵鱼到处乱跑,会给他添麻烦!
“待你熬完今日之药,本公子才说与你听。”
楚暮手指一旁木桌上堆积如山的药包,淡声道。
阳飏心中已有怒意,他伸掌朝楚暮臂上擒拿,想迫他说出鱼玮所去之处。
楚暮白松扇一挡他手:“我答应师妹不和你动手,告辞。”随即轻功纵跃至门口。
阳飏无可设法,论起轻功,松竹观弟子的确有所造诣,他追之不及。
呵,烧火熬药……想来也别有一番体验。
烧火堂三房内,阳飏侧首看向东边灶炉上陈设着的陶药罐,眼神刁钻而凛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