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不婚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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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有了喜羊羊后,我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有身份证的人。(话外音:在此解释一下“我也是个有身份证的人“这个典故的由来,因为有人不解为啥我自称“我也是个有身份证的人“。就是吧,我有一阶段经常看小沈阳的搞笑视频,他有句经典台词,就是“我也是个有身份证的人“。他是在搞笑的,本来应该是“我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以前不怎么有人认识我,我是指在我的生活范围内。我也不怎么认识别人。我不怎么跟别人说话,别人也不怎么跟我说话。我挺喜欢这种谁也不跟谁说话的状态,我准备一辈子都这么跟谁也不怎么说话地过下去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成了一个有身份证的人。别人仍然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但是我的身份是“喜羊羊的妈妈“。这就比较麻烦了。我感觉好像谁都认识我。谁都在跟我说话。我一时有点措手不及。我支支吾吾地应酬一番就往家跑,把交际的任务交给喜羊羊的姨姥姥。我有点怕跟人说话,因为我已经很久没跟人交际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还跟从前一样,只是我一个人生活,谁也不能改变我的生活方式;谁跟我说话我都可以不理他。可是现在有了喜羊羊。我不能不理人家。人家在对喜羊羊笑,喜羊羊也在对人家笑。人家说:“喜羊羊真可爱!“--喜羊羊的妈妈怎么可以在旁边木着一张脸呆乎乎又傻兮兮呢?这会影响到喜羊羊的名声。人家会议论他:“喜羊羊怎么有那么一个妈妈!喜羊羊的妈妈怎么那样!“我小时候就有过一个在一起玩的小朋友,他妈妈老是跟人吵架;吵不过了就坐地上蹬腿撒泼,引人围观。围观的人越多她就越来劲。大家老是议论这个小朋友,说他哪都好,就是妈妈太差。后来他就变得很自卑。本来他很会做飞机模型,后来他也不做了。怕人家议论他,他就老在家里躲着不出来。后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了。我不怕给自己丢脸,但我不能给喜羊羊丢脸。我只好温柔、大方、优雅地一笑,像我印象中的那些深受好评的妈妈们一样,说:“喜羊羊,叫阿姨!“或者“喜羊羊,谢谢叔叔!“其实这也没多难。一开始我还挺僵硬,后来就自然多了。

我也让喜羊羊管对面的邻居老头儿叫爷爷了。可是老头儿不怎么领情,他仍然说:“喜羊羊,你们家就数你喜兴!“他狡辩说喜羊羊爱笑是像了喜羊羊的姨姥姥。我去逛街购物时,买了很多漂亮的休闲装,就为了带喜羊羊去公园的时候穿。从前我这种衣服挺少,睡衣挺多,一般我下了班就钻进家里不出来,周末的时候从早到晚地穿着睡衣,不洗脸也不梳头。送快递的来了,我穿着睡衣开门。我还穿着睡衣下去倒垃圾。反正也没人认识我。可是现在我成了一个有身份证的人了,我就得注意点儿。我本来也没想要这么细致的。有一次我仍然穿了睡衣下楼去干点什么,忽然有人喊我:“喜羊羊没出来吗?“--现在老有人认识我,我挺羞愧的。我在香港怀孕待产的时候,度过了几乎是人生最美好最自由的几个月。我幻想着如果我能辞职该有多好。我带着喜羊羊出去旅游--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带着他逛街,去儿童乐园玩滑梯,一起去游泳。我要告别那个半死不活的误人子弟的工作,自由地、不孤单地享受人生。可是我有得就必须有舍。

辞职只是美丽的幻想,有了喜羊羊后,我工作得更加努力了一些,我终于学会了计算评上副教授会让我多出多少工资来了。没有喜羊羊的时候,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由唾手可得;现在不行了。喜羊羊要吃奶粉,保姆要开工资。三年后他就要上幼儿园。我在小区门口的幼儿园问了一下学费,倒抽一口冷气,马上琢磨着可不可以由我来完成他的学前教育。可就算省了幼儿园,他还要上小学、中学以及......我只能老老实实地牢牢捧着我结实的饭碗。在学校里,同事跟领导都感觉到了我的变化。首先就是我心情好了,气色好了,人也变得苗条。让谁每天抱三个小时胖娃娃谁也得苗条。其次是为了掩盖我已经是个妈妈的事实,我拼命地往年轻里打扮,怎么不像个妈妈怎么打扮,以免引起群众的怀疑。喜羊羊让我比从前会说话也会笑了一些,竟然张嘴就能说些“您好、吃了吗“等客套话。要知道,从前我可是跟人走得头碰头都假装近视眼的。他们以为我是恋爱了,试探性地问了几句。我乐哈哈地说“保密“。这乐哈哈的所谓“保密“其实就是不准备保密了。

他们长出一口气,表示我这个性情古怪的老姑娘如果有人肯娶的话,真是学校的光荣。他们说等我结婚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全体到场庆贺。那个讲台也不让我那么讨厌了。事实上现在我一站上讲台,就庆幸我是个大学老师而不是个幼儿园老师。在坐的各位虽然有的睡觉,有的谈恋爱,有的听音乐,但他们毕竟不哭不闹不流鼻涕也不用三个小时吃一次奶粉。这么一想,我竟然有点喜欢他们。所以我更加信口开河推心置腹。有一次我借题发挥,大讲当前社会意识形态的多元化,我说比方说我就跟多数庸俗大众不同,我能接受一个未婚妈妈。我狠狠地为未婚妈妈辩护了一顿,把睡觉、谈恋爱和听音乐的同学全都惊得张大了嘴巴,忘了他们本来正在做什么。下了课我就收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老师你真有个性,我喜欢你“。我的脸一下子红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情书,也许只是年轻人擅长搞的小暖昧。我赶紧把纸条撕碎冲进了马桶。多少年我都没听到过别人表示好感的只言片语,真没想到信口开河也成了魅力。我对着镜子拿冷水冲了冲又红又烫的脸颊,准备重新审视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