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不婚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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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喜羊羊的生物学父亲,毛毛雨,跟我一直有短信联系。我们之间的联系很奇怪,几乎没有打过电话。当然他从前也打过,后来我老不接,他也就不再打了。偶尔发个短信问候问候,交流交流。我不接他电话也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我几乎就不怎么接电话。我的手机经常一整天也不响一下。收到的最多的就是让我往某个账号汇款的骗子短信。没有人是需要马上就找到我的,也没有人是我需要马上就找到的。我经常不带手机。所以我回他的短信不怎么及时,断断续续的。不,我一点都不恨他。喜羊羊是个又甜又香又胖的活宝,我为什么要恨他的生物学父亲呢?当然也不感谢他。因为也同样谈不到感谢。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我现在活得挺好。就是活得不好,也赖不着他。所以我们之间一直有着断断续续的联系。我对他的感觉,用“亲切“二字概括相对准确。想忘了他比较困难,喜羊羊每时每刻提醒我他的存在。事实上我也从没有想要忘了他。我们互相间谈不到爱也谈不到伤害。和平共处的感觉挺好。回忆起我们之间的所有过程,我觉得似乎这种关系最适合我。

因为我已经过了会爱会想念一个人的年龄,我觉得男女之间折腾来折腾去挺浪费时间的。也挺浪费精力。虽然我不是个特别忙的人,但我还是觉得干点什么都比折腾那个好。用我的人生阶段论来解释,我需要的已经不再是这个。毛毛雨这一点也不错。他从来不用什么爱啊不爱啊之类的东西来烦我。换到从前,我可能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爱或者不爱。我可能会追着他要一个说法。现在我倒有点胆战心惊。生怕他来跟我要这个说法。因为我给不了他一个确切的说法。他是喜羊羊的生物学父亲,我经常会想起他。我跟喜羊羊在一起玩觉得很快乐,也免不了要想想,要是毛毛雨跟我们在一起,他会不会也感到很快乐。不过我考虑问题的中心不可能是毛毛雨会不会快乐。而是,我和喜羊羊会不会快乐。我觉得很难说。我和喜羊羊已经很快乐了,我不认为再多一个人,快乐会更多;即使快乐更多了,也肯定又多了很多麻烦。就这样,挺好。心情好的时候我跟毛毛雨也见面。我还年轻,需要一个男人。不,千万别一提“需要“就想得那么简单。这其实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男人会给我一些信心和勇气,还有一些快乐。

让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女人活得还不是那么失败。这使我走在路上能把胸挺起来。这种需要是多重的。毛毛雨对于我来说,就好像放在床头柜上的已经开了封的一盒饼干。我看着看着电视,不知不觉又饿又馋,顺手就拿起来吃了几块。再去买盒新饼干挺麻烦。这一盒不错,味道也还行,否则当初我就不会在茫茫超市里把它买回来了。充饥也好解馋也罢,最重要的是方便。毛毛雨显得挺乐观也挺洒脱。就是有点多疑。他多疑的毛病我真的是非常不喜欢,觉得好烦,磨叽,不像个男人。不过后来我就理解了他为什么多疑。因为他很轻信。他老约我出来,我嫌烦了,就说:“好!“一见我说“好“,他连个电话也不打就跑去等了。我都到了家、跟喜羊羊上公园回来了,才看到一个小时前手机上的短信,说他已经到了,问我什么时候到。我只好给他打个电话说我根本没去,也不想去。他的回答是“好啊,原来你骗我。“可是下一次他又上当了。他问我可不可以见面。我说:“好,你在哪儿?“他就说他在哪儿。我说:“等着!“他问我多长时间能到。我说:“七天!“然后他又回答:“好啊,原来你骗我。“他的多疑后面,是轻信的天真。我挺担心喜羊羊像他。

经常琢磨着应该怎么教育喜羊羊不那么轻信,不那么天真。他老在观察我,他觉得我不像生过孩子。虽然我们之间堪称是君子之交,但谁都知道,如果真有个孩子存在,一切都将不同。有了喜羊羊以后我更热爱逛街购物了。当初我根本不怕被喜羊羊毁掉身材,可是有了喜羊羊后我又不这么想了。我觉得喜羊羊需要一个漂亮点儿时髦点儿的妈妈。将来我去给他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会为他的妈妈感到骄傲。他会因此而喜欢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有了这么个想法,我就没有像很多妈妈们一样自觉地把自己打扮成妈妈样。她们说着“累““没时间“,但我觉得根本原因还是她们没了心气儿。她们的人生阶段到此出现了一个平台。她们以为自己既然已经是妈妈了,别人就可以因此而理解她们对自己的疏忽。她们以为这意味着一种伟大。其实世界跟从前一样残酷。没人会体谅一个妈妈的牺牲,而且这真的也谈不到什么牺牲,只是一种懒惰和自弃。这只是她们自以为的牺牲。更多的时候,别人只会幸灾乐祸地看着你在各色竞争中主动出局。包括在家长会上,你只是一个最被老师看不上眼的妈妈。也就是说,当了妈妈以后我变漂亮了。

因为我成了个有身份证的人,更注意形象了。我在学校里,别人跟毛毛雨一样,从不认为我状态很好是因为当了妈,他们庸俗地以为我是因为谈了恋爱了。要说他们的误解也有点儿道理。女人谈了恋爱总会变漂亮,因为心情好,而且有人需要你漂亮;我现在也一样,心情好,也有人需要我漂亮。他们怎么能不误解呢?我买了那么多新衣服。我给毛毛雨看喜羊羊的照片。他现在有点相信这个喜羊羊是我的了,因为我手机里全是喜羊羊的照片。因为我跟他一说话就要提起喜羊羊。但他不能确定是不是他的。他歪着脑袋看来看去,有的时候他说:“长得真像我啊!“有的时候他说:“长得一点都不像我!“还有的时候他狐疑地看着我,问:“是不是你领养的?“不管他问什么,我都不理会。我只是翻来覆去地问他:“怎么样?可不可爱?“我给他看喜羊羊照片的目的不是想告诉他喜羊羊的父亲是谁,我只是想告诉他喜羊羊让我很快乐。有一天不知他怎么想的,忽然给我发短信说:“我们结婚算了!“听听,还“算了“!什么叫算了啊,凭什么因为有了喜羊羊我就得“算了“啊,我对他这种求婚方式感到很不满意。话说回来我根本也不期待他的求婚。我不期待任何人的求婚。

从前可能还期待过,可是现在我不需要了。我实在不能想象所谓婚姻能给我带来什么。如果再拿一张白纸,让我一项项地列上结婚的利与弊,在“利“这一栏里,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应该写什么。大概唯一能写的就是:喜羊羊有个合法爸爸。但这只是相对的利。因为与此对应的,我可能会在“弊“那一栏里写上:一个多疑天真的穷爸爸。我现在每天都忙得要命,要带喜羊羊要上班,还要保留我从前的那些业余爱好,上上网,写写小说,逛逛街。我哪有时间和精力和感情再来应付毛毛雨。家里新来了个陌生人,连喜羊羊和喜羊羊的姨姥姥都得重新适应。这真是没必要的事。所以我就回说:“你才算了吧!结什么婚结婚!“他不吭声了。然后他的短信由从前的隔三差五要求见面变成了隔三差五要求结婚。具体什么原因促成了转变,我们一直也没有交流过。我们互相之间很少交流,彼此只是感觉熟悉和亲切。也许我跟他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习惯。他屈服于习惯,也许因为他也很孤独很累,虽然处处提高警惕但也老上当受骗。他想找个避风港躲起来。我也屈服于习惯。只不过我的习惯是生活里没有另外一个人。有时想想他的多疑、冲动和天真,我觉得也挺喜欢他。喜欢他,但不需要他。这谁能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