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不婚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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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老有人说我不像个妈妈。即使我把喜羊羊抱在手上,也老有人说我不像妈妈。连大雨花花也这样说。他这样说的原因是他帮我和喜羊羊拍合影。照片洗出来以后,他仔细端详,他认为在这个画面上,他只看到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妈妈和一个宝宝。他说我看起来不像个妈妈。我也仔细端详一番。我很快就找到了症结所在。我明白了他为什么说我不像个妈妈。因为每一张照片上我都在直视着镜头,而且还不顾一切地在微笑或者大笑。生完喜羊羊,一出满月能独立行走了,我就去做了头发。抱着或者搂着喜羊羊我很高兴,照片上我兴高采烈的表情就好像和我在一起的不是我的儿子而是和我一起去郊游的高中同学。我明白大雨花花的意思。我看到过很多妈妈和宝宝的合影。妈妈总是不怎么突出的,一看就是女配角。很多妈妈会把目光投射在宝宝身上或者脸上,或不由自主地把宝宝放在最最中心的位置。她们往往会突出侧面的温柔。这是不由自主的母爱的反射。可是我摆不出那样的POSE。在照片上看来我不大像一个母亲。我有点羞愧。虽然我也明白摆什么样的POSE照相其实并不影响我对喜羊羊的爱。还有一个原因让我看起来的确不怎么像个妈妈。

那就是我还未婚,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人来要求我像一个妈妈。我还是整天上网炒股看小说写小说。我还是在周末的时候逛街,在咖啡店里看报纸和杂志。没有丈夫也没有婆婆指责或者挑剔我。没有妈妈也没有朋友。我不必按照别人的期望让自己扮演一个妈妈。他们期望中的妈妈就像电视广告里的妈妈一样,围着个围裙,喜气洋洋地追着孩子喂饭或者往家人团坐等待的饭桌上端上一盘红烧肉。他们期望中的妈妈会骄傲而喜悦地抱着孩子说:“这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这是我最成功的作品“以及“这是我的一切“。演着演着就弄假成真。以至于如果你不围个围裙不追着孩子喂饭不端上一盘红烧肉的话,你就不像个妈妈。对于我来说,除了有一个小胖人常住在我家以外,我的生活没有什么改变。我还是个从不点名也不抓补考的老师。还是个文学女青年。还跟某人保持着某种关系。我还穿得跟从前一样。哦,也有改变。我现在经常是高高兴兴地回家,高高兴兴地把喜羊羊装到小车里推出去。我和喜羊羊一路上都在说笑。喜羊羊学说话的声音就像春天早晨把我从睡梦中唤醒的小鸟。我挺骄傲。我骄傲的原因不是我成为了一个母亲,而是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有一个既喜欢我、我也喜欢的人跟我在一起。从前我一个人的时候,不管吃过晚饭我多么想在小区里溜达溜达,后来我也都是选择了蜷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躺床上打开笔记本上网。我这个年龄的女人,自己到处溜达总有点不是那么回事。哪怕我手里牵着条狗都会让别人看起来舒服一些。虽然我不怎么在乎别人对我的议论,但我知道他们在议论。我没有因为跟婆婆争吵而面带怨怒。也没有不洗脸不梳头腰身臃肿。我跟喜羊羊在一起,就像跟我的高中同学在一起一样轻松愉快。不是我带他出去玩,而是我们一起出去玩。从未有过一个人,如此耐心细致地陪着我,如此甜蜜地需要我。我爱他。我跟他说过很多话,高兴的或者不高兴的。我向他倾诉委屈。我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喃喃地说着“谢谢“,谢谢他能陪我这么久,听我说了这么多。

我并不像别人想象的那样生活凄惨。我从来没觉得我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怎么会完了?我的人生似乎刚刚开始。我挺好,丝毫没觉得喜羊羊给我带来了什么耻辱或压力。我不是明星,认识我的人不多。话说回来人家明星也都这么干,全世界的压力人家都不怕。没有这么一股狠劲儿人家也当不了明星。这么一想我就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这个平凡的外表下,还真有一颗不平凡的心。从前我一个人在小区里走来走去,他们都不怎么关心我。有一次家里没水了我只好提着个桶去物业公司接点水回来,哪个邻居的门我都敲不开。所以我不相信他们现在对我的关心是出于真心。既然如此,他们看着我和喜羊羊走过去后的窃窃私语我又何必当真。看着天上的云,我仍然偶尔会想起从前的梦。梦没有远去。我什么都没失去啊,我暗暗想着。

我从没像别的妈妈一样说过“孩子就是我的一切“。我觉得什么也不可能是我的一切。喜羊羊也不一定希望他就是我的一切,就像当初我对我妈的希望。我妈老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而我说:“求求您不要再考虑我。“我妈还说:“家庭就是我的一切。“而我说:“妈我真希望您能找个情人。“如果我把喜羊羊当成我的一切他会有负担。就像如果有人把我当成一切我也会有负担。大家各过各的其实挺好。喜羊羊将来找了老婆离开我我也不至于那么伤心。毕竟我没有失去一切。我抱着喜羊羊肉团团的胳膊,在他的胖脸蛋上亲吻,珍惜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一想到他将来要离开我,我就心生惆怅。但谁也没有办法。我离开了我妈,也离开了姥姥。她们都很爱我。但她们谁也留不住我。将来我同样留不住喜羊羊。我只好在他还离不开我的时候,拼命在他脸上亲吻,眼里含满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