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愉快地谈起了彼此都感兴趣的科学研究问题。也许是由于玛丽那种不懂就问和谦虚求知的态度,使彼埃尔感到轻松、愉悦,并产生了一种敬意,这个很少在姑娘面前说话的人竟然侃侃而谈。尤其是当他发现他用一些专用学术语言或数学公式谈自己的工作时,玛丽越来越兴奋,这使彼埃尔感到这个姑娘真是非同一般。他还惊讶地发现,她甚至能够敏锐地发现一些细节性的问题,并与他讨论。
彼埃尔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的这种惊讶被玛丽敏感地觉察到了,她揶揄地说:“先生,我不明白,‘女人的能力有限’,这种奇怪的见解您是从哪儿学到的?”
当玛丽端起杯子喝茶时,彼埃尔看见她的手指变了形,他明白这是被实验室的强酸灼伤的结果,他被深深地感动了。他突然转变话题,问道:“您要住在法国吗?住一段时间,还是永远住下去?”
玛丽被这突然转变的话题弄得有点发蒙,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当然不。今年夏天考试结束后,我就回到华沙去。我想秋天再回巴黎,但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将来我要在波兰当教师,让自己对波兰有点贡献。波兰人没有权利抛弃自己的国家。”
这时,科瓦尔斯基夫妇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话题很快就转向由俄国压迫所造成的痛苦生活。于是他们开始谈到波兰遭受的屈辱和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彼埃尔发现玛丽在谈到波兰的未来时十分激动,认为自己对波兰的复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使彼埃尔感到惊讶和难以理解。这位在自由国度成长的学者,认为科学家唯一的责任就是关心科学事业的进展,一切与科学无关的事情都不应该过问,可是这位天赋很高的玛丽小姐,却在想着科学以外的事情,而她的计划,是要去阻止沙皇俄国的暴政。
彼埃尔·居里觉得这位美貌、智慧的金发女子确实与众不同,他完全为她倾倒了。
在物理学会会议上,他把自己的著作《论物理现象中的对称性原理:电场和磁场的对称性原理》送给玛丽,并在扉页上写道:“著者彼埃尔·居里谨以尊敬和友谊赠斯科罗特夫斯基小姐。”
在李普曼教授的实验室里,他看见玛丽穿着宽大的布衣,安静地低头看仪器,更对她产生了敬爱之心。
当彼埃尔看见玛丽的住房那么狭小和简陋时,心里很不好受。他本人也向来不愿意追求物质享受,但他没有料到玛丽的生活竟如此贫困,简直让人无法想象。他问玛丽:“您是怎么生活过来的?”
“啊,我每月有一百法郎,每天可以用三个法郎。”
“一百法郎一个月?这么一点钱怎么够您支付房租、伙食……”
“您少见多怪了,其实我的生活并不像您想象的那么糟。我很少待在家里,整天都在实验室,或者去大学听课;晚上我到图书馆去,一直到10点才回家。因此,我只需准备少许照明用的煤油就行了。”彼埃尔虽然还是不大理解玛丽是怎么过日子的,但他懂得她有一种了不起的信仰和自信心,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令人肃然起敬。
彼埃尔带玛丽去找理化学院的院长舒琴柏克先生,请求让她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做些实验工作,这个请求被允许了。于是玛丽和彼埃尔可以天天在实验室里相见,他们之间的情谊也逐渐由“浅蓝”转变为“深蓝”。
此后,彼埃尔一次次温情脉脉地向玛丽求婚。玛丽也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彼埃尔,她知道彼埃尔是一位前途远大的天才学者,是一个真正可以成为伴侣的人。可是因为她热爱着波兰,对于做法国人的妻子始终踌躇。嫁一个法国人,就意味着她要永远离开家,离开祖国了。在玛丽看来,她不能这样做,也不应该这样做!自己已经通过了所有考试,现在应该回到波兰去,在波兰工作。
但是,彼埃尔的真挚感动了玛丽和她的家人。他们是多么相似啊,那种为了追寻知识、探索科学而心无旁骛的态度,简直如出一辙。
彼埃尔经常到玛丽的住处去,彼此畅谈学问,几乎忘了时间。
有一天,彼埃尔说:“玛丽,来见见我的父母好吗?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玛丽答应了。于是,在6月里一个气候宜人的傍晚,他们一道前去拜访住在巴黎市郊的老居里夫妇。
“啊,他们多么像我的父母呀。”
玛丽看见高尚睿智的老先生和带着病体但精神快活的老夫人时,内心感觉到一股亲切。
彼埃尔的母亲第一眼就喜欢上玛丽了,甚至暗想着,如果彼埃尔能娶到像玛丽这样纯洁聪明的女孩儿,那该多好啊。
这次会面之后不久,老居里夫人就到布洛妮亚家去提亲;布洛妮亚和卡基米尔表示赞同。
虽然他们俩早已私心暗许,但是玛丽仍然把对父亲的诺言长记在心。
她心想,要是真的嫁给彼埃尔,入了法国籍,那么一直盼着我回华沙的父亲,不知会有多么失望!
日子一天天逝去,转眼,数学学士考期将近,为了准备功课,玛丽有一段时间闭门苦读,没和彼埃尔见面。
1894年7月,玛丽终于以第二名的成绩,获得数学学士学位。
此外,她也因完成了法国工业振兴协会的研究而获得一笔酬金,顺利地偿还了600卢布的助学金。
助学金财团的秘书讶异地对她说:“从没有人这么快就还清助学金,你倒是头一个。”
“如果我能尽早还清,你们就可以再把这笔钱借给别的清贫学生了;所以我拼命努力并设法筹措。”玛丽回答。她那善良的心地,使秘书十分感动。
玛丽又回到了华沙。
在三天的归程当中,她心中不断地萦绕着悲喜交织之情:一方面是与父亲久别重逢的喜悦,一方面又是与彼埃尔依依离别的哀伤。
看到了久别的女儿,父亲兴奋地说:“玛丽,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好久呢!你以后不会再到别的地方去了吧?你看,爸爸等你,等得头发都白了呢……”
看见父亲欢天喜地的样子,玛丽实在不忍说出要和彼埃尔结婚的事。
但是,她此刻耳际仍回荡着离别时彼埃尔的殷殷叮咛。彼埃尔曾以柔和的声调说:“玛丽,10月一定要回巴黎来啊!”
怎么办呢?她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这件令她左右为难的事。
有一天,父亲跟玛丽说:“今年夏天,我们父女俩到外地去旅行吧!”
这是一次期盼已久的旅行,一路上洋溢着兴奋和快乐,同时,彼埃尔的情书也锲而不舍地随着她的行踪而至。
亲爱的玛丽:
见信如见人。接到你的信是令我最感雀跃的事。
相信此次旅行,一定可以使你身体健康、精神愉快,也相信秋天一到,你一定会到巴黎来。
假如你真的返回巴黎,不只是我个人的幸运,也是你自己的福气。因为在巴黎,你可以更深入地钻研学问,为人类做一番有意义的事。
彼埃尔
玛丽看了这封信,颇有同感,因为她实在太酷爱知识了。
其实,玛丽的父亲早就从布洛妮亚的来信中知道了一切。
彼埃尔生长在一个很高尚的家庭,兄弟们都是一流的学者,彼埃尔本身更是卓越的物理学家,应当是玛丽的良伴。所以,旅游归来后,父亲就主动地探试玛丽说:“玛丽,你隐瞒了一件重要的事,没告诉爸爸。”说着,便拿出布洛妮亚的来信给玛丽看。
“爸爸,请原谅。我实在不敢跟您提这件事,因为我如果和彼埃尔结婚了,那就必须在巴黎定居,您会很失望的。”
想不到爸爸却神情开朗地说:“我了解你的心情。你定居法国,我是孤单一点,但你也是为了研究学问啊,做爸爸的我,总不能反对你做有意义的事吧?至于彼埃尔在物理学上的成就,不用布洛妮亚提,我也知道,我怎会反对你和他结婚呢?爸爸虽然会寂寞些,但这并不是问题,我同意你们的婚事。”
多么宽宏的父亲,多么伟大的亲情,玛丽的泪水几乎快夺眶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