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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X光能穿透人的思维该多好(2)

几天后,芮雪青早晨一上班,见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地区卫生局的通知,要求医院派一名副院长到省卫生厅培训中心参加两个月的培训。他毫不思索,大笔一挥:“请杨晓静同志参加。”

路安韬上午在宾馆参加一个会议,他把手机调到了静音上。开完会返回办公室的途中,他把手机掏了出来看了看,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翻了翻,是个陌生号。他遇到过几次这样的情形,有时候不打过去不知道谁会有什么事,会误了事情。结果一打过去,却是自己最不想接电话的那个人。以后他就有了经验,陌生的电话一般不接,有急事对方自然会再打过来的。不出所料,手机响了,又是那个号码,他按了接听键:“喂,哪位?”

“是我,里红。”

“哦,你说。”

“方便说话吗?”

“你说。”有司机和秘书在车上,他只能这样说。

“还是上次说的,你什么时候给我引见冉书记。”电话那端说。

路安韬脸又枯皱上了,真是个烦人的女人啊!这已是第三次催了,但他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态度,只说:“让我看看。”

“你总说看看,看看,要看到什么时候。”马里红说,“就你上次说的,他什么时候都是忙的。”

路安韬不想和她啰唆下去,只说:“好吧,你等我电话。”

“我又没有手机,什么时候在哪儿等你电话呀!”

“我有办法找到你。”

“好吧,我等着。”

挂了电话,路安韬想,这样的女人太缠人,真不如引见她认识了冉登高,她想缠冉登高就让她缠去,自己好落个清静。可她一个普通的副院长,科级干部,又是个女的,怎么介绍给冉登高啊,冉登高又会怎么想?他一直苦苦地思索着,如何寻找一个合适的办法。

冉登高就住在樱花宾馆。他们几个先后从省直和外地市调来的领导干部,除了路安韬带了家属,其他几个家属都没有随迁,过着快乐的“单身生活”。樱城四面环山,好像就在一个鸟窝里。樱花宾馆就坐落在一座小山脚下,近山又不靠山,有一条小河在旁边静静流过。路安韬知道他们的生活习惯,除了冬天,晚饭以后都是在山脚下顺着小河溜达几步,然后就回到房间。有人找了就聊聊,没人找了就几个人凑在一起打打纸牌。冉登高与他们不同,找的人多,不让人找又不行,总是一个人关着门,连房灯也不开,只开个台灯,还用窗帘把窗户遮得严严的,尽可能不让灯光射出去,给人以室内无人的感觉。

下午下班前路安韬给冉登高去了电话,说晚上若有时间想聊一聊,冉登高答应了。吃过晚饭,路安韬觉得他可能已散过步该回房间了,就往宾馆去。其实,冉登高晚上没散步,一直在房间等他。

俩人见了面,随便聊了聊工作上的情况,诉了诉各自的苦衷,后来,冉登高问他近来身体情况怎么样。一说到这里,路安韬仿佛突然想起来一件大事似的,立马给秘书打电话:“喂,小曹嘛,我治血压的药今天没了,快去医院弄点,弄好了给我送到冉书记这里来,要不今晚就没药吃。”说完,俩人继续聊,路安韬又问冉登高近来的身体怎么样。冉登高说,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只是近段时间颈椎有点不舒服。路安韬说,颈椎病也不是小病,也得注意啊!冉登高说,也治着呢,只是没有什么正方,见效慢。俩人正谈得和谐融洽时,房门“咚咚”响了。

冉登高去开了门,一看门前站着一个女人,问道:“你找谁?”

那女人很自然地说:“冉书记,我叫马里红,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哦。”冉书记点点头,没有让她进屋的意思。

马里红接着说:“刚才路专员秘书给我打电话说他断药了,让我给他送点药过来。”

“啊,是是,进来,进来,路专员在这里。”冉登高很温和地说着让她进了屋。

路安韬一见马里红就埋怨:“唉,这个小曹怎么搞的,我让他去医院取药,他怎么让你大院长跑来了。”

马里红还紧张得喘着气:“没关系,我们就是为领导服务的嘛,能为领导办事是我们的荣幸。”

这时,路安韬又给冉登高介绍了马里红,冉登高说着:“知道,知道。”组织干部就是这样,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说认识、知道,或是说了解之类的话。

此时,马里红把一包药递到路安韬的手里,转身又对冉登高说:“冉书记,我也给你带了点药。”

“给我带什么药啊?”冉登高惊奇地问。

“治颈椎病的呀!”马里红笑眯眯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病呀?”他没有想到,“快坐下。”冉登高对她客气了些。

马里红出于礼貌没有立即坐下,表白道:“前些时间晓静院长他们搞巡诊,说你第二天要去拍片子的,我们等你大半天没等到你。”

冉登高挠挠头:“哦,有这回事,有这回事,那天,抱歉……没多大的病,没想到你们那么当事的。”

马里红做出一副十分关心的样子说:“这颈椎病不可小看,一般人都认为颈椎病无非是颈背疼痛,没什么了不起。这是认识的误区,殊不知颈椎上承头颅,下接躯干,神经血管分布交错密集,处于人体神经中枢的主要部位,还是脑血循环的必由之路。有人说它是人体事故的多发地带,一点也马虎不得的,绝不是危言耸听。”马里红说着,将药掏出来递给他:“这是治疗颈椎病的最新药物,镇静,安眠,调节神经,软化颈动脉,你吃一段试试看。”

“好,好!”冉登高高兴地将药接过。

马里红接着说:“颈椎病既可以用药物治疗,也可以非药物治疗,特别要注意加强锻炼。”

路安韬接过一句:“冉书记太忙,哪有时间锻炼。”

马里红接着说:“我给冉书记介绍两套方法在办公室就可以锻炼,工作和锻炼两不误。第一套叫‘鸭颈’,具体的方法就是:把脖颈向前方尽量伸展,伸展过再缩再伸展,如此三十到五十次,然后再将脖颈适当地左右转动几下。”她看冉书记的兴趣不大,接着说,“不过,这套不适合冉书记做,一个大书记学唐老鸭有失大雅。”

“没有,没有。”冉书记否认地摇摇头。

“第二套方法最适合冉书记,我示范一下你们看看。”马里红说着做着姿势,“第一个动作,叫隔墙看戏,踮着脚,仰着颌;第二个动作,叫旱地划船,身子前倾,脖颈后仰,双手像船老板摇桨一样来回摇;第三个动作,叫十点十分,双脚并齐,双手伸展,前脚挨着地,脚后跟抬高;第四个动作,叫鸿雁高飞,左右手轮换伸展,左右腿同时配合,重复做大雁展翅高飞状。这套动作五到十分钟就可以做一遍。”

冉登高有了兴趣,听着听着跟着比画起来。

此时,路安韬鼓动着:“再做几遍让冉书记看看。”

马里红又做了一遍,冉登高跟着学了一遍,高兴地说:“好了,好了,明天我就可以在办公室试做。”

马里红说:“有机会,我再来教你。”

冉登高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需要了再说。”

这时路安韬示意马里红共同向冉登高告辞。出了门,路安韬说:“小马啊,我的任务完成了。”

马里红嗲了一句:“谢谢,不过,以后还离不开你。”

到了院里,路安韬的车在等着,路安韬不想让马里红搭他的车,又不好意思说不让搭,故意把步子放慢。马里红看出了他的心思,也明白深更半夜搭领导的车不合适,再说宾馆院里人多眼杂闲话多,就很知趣地说:“你走吧,路专员,我打的。”

路专员连连招着手:“好,好,再见!”马里红也朝他招招手,看着他的车远去后,才离开宾馆,到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马里红坐在车上心里十分得意,看来这高级领导接触起来也并不是那么难,只要有人穿针引线。假若以后有人穿针引线就是接触那地委、行署的一把手也不是什么难事。她觉得杨晓静学习去了,这几个月正是她向樱城上流社会进军的大好时机。杨晓静去学习,全院的人都觉得是个“谜”,她这样的专家权威医院怎么离得开?唯有她马里红猜得出来。因为那天芮雪青第一个找杨晓静谈话,第二个找她马里红,她进去的时候看见芮雪青的脸色并不好,猜准是杨晓静什么话冒犯了芮雪青,最后她把芮雪青说得眉开眼笑。看来她这一招以绝对优势压倒了杨晓静。她越想越高兴,进了家门还在笑。游海看见问:“什么喜事,把你高兴成这个样子?”马里红把晚上和冉登高接触的经过向丈夫叙述了一遍,谁知道游海听了就像没有听见一样麻木。

接着,游海问她:“夜总会得抓紧去工商局注册了,你看取什么名字好?”

马里红问:“你想取什么名字?”

游海说:“我没细想,名字嘛,叫得响就行。”

马里红慎重地说:“不是你说的,名字是很有讲究的。”

“那就叫个梦巴黎吧!”游海说。

“太远,梦不到。”马里红打着趣。

“沸腾夜?”

“太乱嘈,不能给人安静感。”

“巴山夜雨?”游海又说。

“咱是樱山,何必叫巴山?”说到这儿,马里红灵感来了,问游海:“取名红樱桃怎么样?”

“红樱桃?不洋气。”游海否认地摇摇头。

马里红眉毛一挑,瞪大两眼说:“这红樱桃虽不洋气,其实就像一个小家碧玉的姑娘,虽说不被人注意,一旦谁发现谁都会喜欢,很有味儿的。古人比喻美丽的姑娘叫樱桃小口,还说樱桃好吃口难开,说明樱桃人人爱吃。我还记得有句诗,叫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也挺有诗意的。”

“红樱桃就红樱桃吧!”游海赞许地点点头,“不过,开业的事你得张罗。”

马里红说:“开业时我就不上前了,上前不合适。到时候你全权安排,我找几个人帮帮你。”

游海又嘟囔道:“这个夜总会是你让办的,你却什么事情都不管,只会当甩手掌柜。”

马里红一拧游海的耳朵:“这是对你的信任嘛!”

“啥信任,哄我干活的。”游海还在嘟囔着,“在外边哄别人,在家里哄老公。”

“去你的,我哄谁了?”马里红最忌讳这话,一扭身进了卧室不再理他。

省卫生厅干部职工培训中心坐落在华安市的西郊。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它东靠一条大河,西边是一片树林,南边是高尔夫球场。校园里除了教学楼是幢六层高楼外,其余建筑都是别墅式的。这幢通往那幢之间,不是曲径走廊,就是用石子铺成的各种图案的羊肠小道,满院是绿地花坪,间或有一两棵果树。校园内还有篮球场、网球场、游泳池。与其说是培训中心,还不如说是疗养院或是度假村更为贴切。

杨晓静来到这里,感觉自己简直是到了一个新的天地,她觉得一切都很新鲜。这里不像樱山医院那么喧闹,整个大院都是静悄悄的,上课的时间就显得更加恬静。一天到晚看到的再不是拐胳膊拉腿的病号,而是一个个文质彬彬的工薪族。学习也显得不是很紧张,上午是一百二十分钟的授课时间,下午都是在寝室自习。寝室是一人一间,房间尽管都是十几平方米那么大,但布置得很紧凑,是个学习的好环境。学习内容都是些政治理论,与她这个抓业务的副院长不对路,但她觉得正是她充电的大好时机。如果她不当院长学习这些内容没多大作用,当了院长仅懂医术是不够的,脑子里也必须有一些政治理论,而这恰恰是她的弱项,所以她学得很认真。自习的时间有的同学去打球游泳,在院里溜达,有的人还去市里的夜总会,而她大多数的时间是在啃书本,做笔记。

这天下午,她正在房间自习,电话突然响了,她拿起话筒:“喂,哪位?”

“我,司马凯!”听筒里传出个男人的声音。

“哦,你好,你在忙什么呢?”这是她北京医学院的同学,所以她的声音很亲切。

“不忙什么,晚上请你到得意楼吃饭吧!”电话里说得很干脆。

杨晓静说:“你不用客气了,我们学习抓得很紧的。”

“去你的吧,谁不知道培训班都是马拉松式的,上培训班都是小歇工。”对方说道,“出来吧,别在那里当书虫,那砖头块子你还没啃够啊?五点半钟我去大门口接你。”

恭敬不如从命,同学说得那么恳切,她就答应了。五点一刻,杨晓静就开始往中心大门口去,不能让老同学等自己。走到中心操场的时候,她看见男男女女的几个人从会堂出来,叽叽喳喳地走着议论着,其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听着像是马里红的声音,她定睛一看果然是马里红。马里红还没看见她,她就喊道:“马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啊!”马里红怔了一下,她没注意到是杨晓静,似乎忘记了杨晓静在这里学习,所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当她的目光落到杨晓静面部时,才醒过来劲,“啊,我昨天来的,来开个会,会议时间安排得很紧张,说去看看你还没顾上呢!”

“我也不知道你在这儿开会!”杨晓静对她很亲热。分别了一月多的时间,就像离开了“娘家”很久的姑娘,见了“娘家人”格外亲,她很自然地拉着马里红的手。

“卫生厅还真是怕肥水流了外人田,想节约经费,开会也不在市内宾馆开,跑到这荒郊野外。”马里红话里显得有些不满,“你在几号楼住?晚上我去看你。”

“你晚上没会吧?”

“没会。”

“没会就好,我晚上一个同学请吃饭,咱一块儿去吧。”

“不合适吧,你同学请你的,我又不认识。”马里红推辞着。

“没事的,我同学挺好的。”杨晓静实意让她去,继续介绍道,“我们都是北医大毕业的,他分配到省城,后来弃医从政,现在给省委统战部一位副部长当秘书,还是处级。”

马里红一听她的同学是统战部长的秘书动心了。心想,冉登高原来就是从统战部长秘书的位置上到樱山的,认识认识没坏处,说不定什么时候用上了。于是说:“好吧,陪你做个伴。”

“谢谢马姐。”杨晓静也很高兴。

俩人一同往大门口去。

她俩刚走到大门口,一辆海蓝色的马自达轿车“吱”地停在她俩面前,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留着小偏分发型的男人探出头来,喊了声:“小静,上车!”

杨晓静一只手拉着马里红,一只手朝那男人喊着说:“还有我们马院长。”

那男人把头发一甩,说:“都上,都上车。”

坐上车,杨晓静才给马里红介绍说:“这是我同学司马凯。”

马里红接着奉承着:“司马处长真帅啊!”

果然司马凯一听乐了:“帅什么呀,要是帅当年还不把杨晓静追到手了。”

马里红转过脸看看杨晓静,故作惊讶地说:“原来你俩还有那么一段,我来不是当灯泡了嘛。”

杨晓静那本来白里透红的脸庞此时更红了。她带着羞涩微笑着说:“听他那贫嘴。”

马里红这么一说,那么一说,一会儿就冲淡了车上陌生的气氛。

司马凯的车技很是娴熟,左转右拐,只用二十分钟就到了得意楼。

这“得意楼”真是气派豪华。从大厅到二楼都是大红的绣花地毯,沿楼梯台阶摆放着盆景鲜花,两边站着两行穿着玫瑰红礼服几乎个头一样的十几个小姐,一齐用温柔的声音喊道:“欢迎光临!”

杨晓静到了这地方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不知道脚步该咋抬了,还是司马凯从后边走到前边带她们进了雅间。

进了雅间,自然是点菜。服务小姐把菜单递过来。三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相互谦让着。最后还是马里红拿住了菜单,她两眼在菜单上浏览了一遍说:“先点个腰果桃仁吧,腰果补肾,核桃仁补脑。司马处长给部长当秘书,整天坐着写文章,伤肾又劳神,这道菜可以补一补。”

“嘿,你还懂不少呢。”司马凯笑笑说。

“我学过中医,善于研究药膳。”马里红自夸地说。

“好!好!你继续点。”司马凯怂恿道。

马里红点着菜,司马凯抽着烟与杨晓静聊着天。菜点好了,马里红让服务小姐念给司马凯和杨晓静听听。司马凯摆摆手说:“不用念,不用念。”杨晓静也附和着说:“不念就不念了,马姐点的菜一定好吃。”

“要点什么酒水?”服务小姐问。

杨晓静对司马凯说:“平时你们应酬多,喝酒负担重,咱老同学相见就免酒了吧!”

司马凯不同意:“咱虽然老同学见面,也几年没见了,喝点酒活跃活跃气氛。再说,今天还有马院长在场,她是第一次见,无酒不成礼仪。”

“马院长平时也不喝酒。”杨晓静解释道。

没想到马里红接着说:“我平时不喝酒,今天要喝酒,见了司马处长高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