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雪青说:“好!好!喝喝。”喝完一杯后对苗科长说:“小苗啊,如果她马里红说咱俩是伯乐的话,言外之意就是说她自己是千里马了!有句俗话说‘花盆难养万年松,猪圈岂生千里马’,有朝一日这樱山医院怕是养不住她了,哈哈。”
酒场上说话就是这样,谁爱咋喷就咋喷。苗科长也就附和着说:“那就看你这个饲养员了。”
马里红越听越高兴:“来来来,咱三个共同喝一杯。”
三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之后,他们来到姚乃春面前,苗青忽悠道:“马院长啊,这姚科长可是管官的官啊,人常说,想进步,组织部,你可得给姚科长多敬几杯。”
姚乃春微笑着摆摆手:“俺不是干部科,不管干部。”
马里红说:“姚科长,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组织部的干部都管干部,只看是直接管还是间接管就是了。”
姚乃春一听乐了,其实他们组织科的就怕别人以为他们不管干部被人瞧不起,于是,他就和马里红一替一杯地干。
这天晚上,马里红很兴奋,比芮雪青还兴奋,逢人就敬酒,别人敬她也是来者不拒,所以也就喝高了。回家倒在床上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九点才醒。
起床后,她看见游海已经把热好的牛奶、蒸好的蛋糕摆在餐桌上,桌子上还留着一张纸条,写道:“我送孩子上学去了,你起床后自己吃。”马里红一笑,自言自语道:“这老公还真像老公了。”她正在喝着牛奶吃着蛋糕的时候,游海推门进来了。
马里红看见游海就说:“哎呀,昨晚一伙人把我灌晕了,我都不知道咋回来的。”
游海不满地瞪她一眼说:“咋回来的?我把你接回来的。”
马里红摇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以后可不能多喝了。”
游海说:“明白就好!你没听人家开玩笑说,早晨喝酒不能多,今天还有好几桌;中午喝酒不能醉,等到下午还开会;晚上喝酒不能倒,免得老婆到处找。你是颠倒过来了,让老公到处找。”
马里红嘿嘿一笑:“昨晚是喝醉了,但醉得值得。”
“醉还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游海不解地问。
马里红得意地说:“我认识了组织部一个姚科长。”
游海“吞儿”地一声冷笑:“那有什么了不起的?”
马里红郑重起来:“你没听社会上说,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
游海瞥她一眼:“官迷!”
“不给你贫嘴了。”马里红边说边走到门口的衣架旁,换件衣服,“我今儿上午还有大事哩!”
游海一愣:“什么大事呀?”
“上午十点要开党委会!”
游海逗她:“你当书记了?”
“我当什么书记呀?”她知道丈夫是逗她。
“你要讲话?”
“我讲什么话呀,少拿我开心。”
游海嘿嘿一笑:“既然没当书记,又不讲话能算啥大事。”
马里红边换衣服边说:“这是新一届党委第一次会议,还要分工呢!”
游海说:“你现在真正的大事是筹划咱那夜总会开业的事,咱得商量开业那天请哪些人哪些单位参加,摆几桌,座位怎么安排!”
“这些统统放权,一切你看着办吧!”马里红急着要去开会,顾不着这些。
游海皱着脸说:“小事我可以办,有些事情得你出面,搞娱乐这行当,文化、工商、税务、公安、消防好多单位头头脑脑都得请到,这些都非你出面不可。”
“那你拟个名单给我好了。”马里红说着就急匆匆出门去。
游海无奈地望着老婆吼道:“我现在成你的秘书了。”
马里红听见只当没听见,急匆匆往会议室赶,因为再差十几分钟就十点了。她来到会议室,会议室静悄悄的。一看会议室的小黑板上写着:原定上午十点的会议暂停,开会时间另行通知。这么重要的会议为什么不开了?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吗?是不是关于党委成员的分工问题芮院长还没有考虑成熟,还要征求大家的意见,会不会给我的工作分量更重一点?因为她知道自己目前在芮雪青心目中的分量。所以她就这么想着往芮雪青办公室去问问情况,正好碰上芮雪青从办公室出来,便问:“芮院长,上午不是要开党委会的吗?”
芮雪青说:“原来是想开会的,可现在有些其他的事情就不开了。咱老班子老人马,外甥子打灯笼照旧,还各干各的事,也没啥可说的,随后你叫人事科把原来分工的文件拿出来照着重拟一份文件发下去就行了。工作上也没什么说的,党代会报告全都讲了,就不用再走那形式。”
马里红松了一口气:“早知道是这我就不急了。昨晚你们把我灌晕了,现在头还在晕呢。”
芮雪青笑笑:“酒这东西不是好东西,谁喝多了头都晕。你上午没别的事情吧?”
“没事,原来说开会的,我就没安排事。”马里红说。
“你没事咱就一块儿到行署去!”
“去行署?”
“嗯!”芮雪青看看她,“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马里红狐疑地问。
芮雪青“吞儿”地一笑:“你这个一贯长着猫鼻子的,什么气都能嗅得见的消息灵通人士,这一回不灵通了?”
马里红还用狐疑的目光望着他:“怎么啦?”
“刘副专员调走了,咱送送他去。”芮雪青说着,观望着她脸上的表情。
“他调到哪里去?”马里红问。
“调省政府任副秘书长了。”
“那是升了还是降了?”
芮雪青说:“算是重用吧,衙门头高了,管的面宽了。不过,级别没提,还是副厅级。”
“我就不去了吧?”马里红犹豫着说。
“怎么不去?”
“我跟刘专员没打过交道。”
“去吧,他总算在樱山分管卫生系统的。”
马里红不情愿地跟着芮雪青上了车。一上车,芮院长就对司机说:“往行署,开快点。”
这司机也很聪明,见了绿灯快速走,见了黄灯抢着走,见了红灯绕着走,左躲右闪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行署大门口。行署门口站着一大群人,这时,他们也赶忙下了车,正巧送刘副专员的中巴车已从行署大院开出来了,他们随大家一齐喊着:“刘专员再见!再见刘专员!”刘副专员从车窗里探出头,向大家挥挥手,激动地回谢道:“谢谢大家!谢谢同志们!”
车走了,欢送的人群散去。芮雪青和马里红上了车。
坐在车上,马里红问芮雪青:“我想不通,刘专员他干得好好的,怎么说调走就调走了?”
芮雪青说:“中国有句古话——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干部嘛就是这样,四指宽的一张纸条一行半字,叫你来你就来了,叫你走你就走了,叫你升你就升了,叫你降你就降了,叫你退你就退了,叫你留你就留了。看透了也就那么回事,说到底还是干点事,给老百姓留点印象。刘专员在樱山干得不错,口碑很好,你从今天送行的场面上就可以感觉到的。”
马里红听着没有吱声,她觉得这些都与她无关。
接着,芮雪青用手拍拍坐在前排的马里红的肩膀:“其他的人事变动你知道吧?”
“不知道,还有什么?”马里红扭过头来问。
“冉登高也不兼组织部长了,还是副书记。”芮雪青说。
这句话触动了马里红的神经,她急切地问:“那谁当组织部长了?”
“清潭县那个县长向东方担任地委组织部长啦!”
马里红心里“咯噔”一跳,脸立刻变了色:“他个县长怎么能当组织部长?”
芮雪青拖着腔说:“现在要大力提拔年轻干部,向东方年纪轻,文凭高,这次破格了。”
马里红不吭声了,脸色很难看,她心里如吃了苍蝇似的。她很后悔那次跟路专员去南方考察的路上她不该给向东方玩那么大的难堪。但她心里又给自己打气,不怕,他向东方当组织部长也还受冉登高领导,多靠靠冉登高就是了。
一转眼又到了夏天,这夏天是天长老日头的,下午六点钟下班了,太阳还在天上挂得老高老高。所以人们下了班也都不急于回家,在办公室里磨蹭磨蹭,或是几个人坐在那里慢聊闲侃。
老干部病房里这几天更是这样。因为杨晓静去进修学习刚回来,大家好长时间不见面,都想见面说说话。上班的时间要工作,谁想找她聊只得等到下班,医院不同于机关,机关是到下班的时候就可以关门了。医院是三班倒,你下班,她不一定下班,三五天两个人也不一定能凑到一起,有时要下班了来了病员,你也不能下班。因此,杨院长回来后科室的人都与她说上话了,唯独护士小黄还没与她说上话。
这天下午下了班,小黄看见杨晓静还在办公室,就进来给她汇报她走后这段时间的工作。汇报到后面,小黄说:“杨院长,你走后的这段时间咱的工作可受影响了。”
杨晓静笑笑:“没有啊,我回来看见一切都挺好的。”
小黄说:“有些工作损失是隐形的,看不见的,慢慢就会显现出来。大家都说,这次参加培训不是你的事,是政工上的事,又不是业务上的事……”
没等小黄说完,杨晓静就打住了她的话:“其实这次我去学习也算是洗洗脑子,充充电。我在那里学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接受了许多以前听都没听过的观点,比如说位子决定脑子,屁股决定脑袋,就是屁股坐到哪个位置上说哪个位置上的话。老师讲得很生动,还举有两个例子,一个例子是:他在公交车停靠站发现,车来的时候,等车的人争先恐后地往上挤,挤着的时候还不放心,还要叫嚷:‘等等,还有人!’就怕车开走了;可等车下的人一旦上了车,就不一样了,他们就开始嚷嚷道,别等了,开车了,车上挤满了!一个个那副心急火燎,巴不得立马开车的模样简直不像原来的那些人……车上车下,就那么一个台阶的跃进,论时间仅是几秒之间的事,论距离也只是在跬步之间,人的思想就立刻变了……”
没等杨晓静说完,小黄就接着说:“这类似过去说的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嘛!启发人换位思考。”
杨晓静摆摆手说:“这种概括不全面,不仅是换位思考,你能让挤上车的人再下来不可能。它反映的现象是存在决定意识,是人的灵魂深处的东西,而且带有普遍性。”
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小黄出神地望着杨晓静,以前不曾听她讲过这样的话,听她讲的都是医学上的术语。“还有什么新鲜的呢?”小黄要她再讲下去。
“爱听吗?”
“爱听。”
于是杨晓静又给她讲了一则笑话:“是这样,有一留美学生,每回开车跟美国女友兜风,都是在国内的习惯,见了红灯能闯就闯。一来二去,美国女友大为不满,说他连红灯都敢闯,还有什么不敢做?于是分手了。此君回国后,又交上了个国内女友,这回他学乖了,见了红灯能闯也不闯。一来二往,国内的女友说他连个红灯都不敢闯,还能做得成什么事情?于是就分手了。你说这观念差别大不大?”
小黄拍着双手:“差别太大了,太发人深省了!杨院长我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采纳?”
“什么建议?”
“夏季天长,没家务事的同志也不急于回家,你就每天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给大家讲讲你学的那些新鲜的东西。你知道咱们医院的这些人,现在头脑里除了打针、输液、量血压、听心脏……其余一片空白。”
杨晓静说:“如果你觉得大家都会有兴趣听,我就考虑考虑。”
小黄点点头:“会有兴趣听的。”
杨晓静回到家里吃饭的时候,把下午和小黄在办公室里谈论的一番话讲给了丈夫勇之才,想听听他的意见。
勇之才听了说:“可以是可以,但不能每天都搞,那样又像过去的‘天天读’似的,时间长了大家会烦的,可以隔三差五讲一次。”
杨晓静点点头。
“还有,你最好给芮院长汇报一下,虽然是你职权范围内的事情,传出去也有人会说你是出风头的。”勇之才进一步提醒她。
杨晓静叹了口气说:“我再琢磨琢磨吧,就这么件事也得思前想后的。”
勇之才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遇事还是多想想的好,古人讲三思而后行嘛!”
此时电话铃响起来了,杨晓静接过电话,面色紧张地说:“不能闲聊了,你赶快骑上摩托送我去郗局长的家里。”
“怎么了?”
“郗局长的夫人老韩打电话,说郗局长的心脏病发作了。”杨晓静一边说,一边收拾着血压计听诊器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