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雪青一看傻眼了,他以为杨晓静说的是气话,没想到杨晓静真有这样的念头。他知道杨晓静辞职这事非同小可,这种性格的人,她要辞职可真敢辞职,那时候是他芮雪青难堪,但他觉得自己的话也不能拐弯拐得太猛,还是黑着脸说:“你真是存心给我斗气是吧?你想辞职就辞,我叫你辞你就辞,有那么容易吗?”
杨晓静说:“我这是真心。”
“越是真心越错误!”芮雪青说,“党组织好不容易把你培养起来,还在继续培养,你却要拉倒车!”
“你还是培养别人吧!”杨晓静嘴也硬了起来。
“你说的别人指谁?”芮雪青心里嘀咕道,看来她真的听见了什么。
杨晓静脸一横:“没指谁!”
“马里红?”
“我没说。”
“我告诉你,晓静,”芮雪青缓了口气,“你和马里红在我心目中一个是半斤,一个是八两,手掌手背都是肉,不偏不倚,我对她也没啥好脸。”
“我只说我的事,扯人家马院长干啥。”杨晓静反击道。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你不要跟我老头子计较。”芮雪青说,“男人是不是也有更年期?我到更年期了?现在总是睡眠不好,食欲不振,易怒,烦躁,爱发脾气。”
“发脾气是领导的本能,官大脾气长。”杨晓静讽刺了一句,“这与男人有没有更年期没有关系,昨天下午……”杨晓静说到此停住了。
“昨天下午咋啦?”芮雪青想探个究竟,看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见杨晓静不往下说,就说,“我就是找你要说昨天下午的事……”说了一半他也把话搁下了。
无名的压抑使杨晓静流出了泪水,她揉了揉眼角,哽咽着说:“我从卫生局出来……看见你,喊你一声,你不但不应,反而把车子开得更快。”
“没呀!我没听见。是不是我耳朵不好使了?得检查检查听力。”他扒拉着白鬓一边的头发,“不过,再说,我又不是司机,我怎能把车开得更快。”芮雪青也像受了什么冤枉似的申辩着,其实这时候他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她没听到马里红说的话。
“看来不是你耳朵不好,是我声音低了。”杨晓静说。
“真的没听见,我问问小廖听见没有。”芮雪青说着拨通了小廖的电话:“小廖,你来一趟。”
“算了吧,没必要。”杨晓静阻挡着。
“我得问问小廖,以后要他注意点。”芮雪青坚持着。
不到两分钟司机就上来了,芮雪青很严肃地问道:“昨天下午杨院长喊你为啥不停车?”
小廖也故意装糊涂起来:“没听见啊!听见能会不停车?”
杨晓静知道他们在演双簧,也不吭声。
芮雪青朝小廖摆摆手:“去吧,以后留点神,不但眼睛要看清,耳朵也要听清……”
“是,是,以后不犯这样的错误。”小廖说着走了。
“说正事吧。”芮雪青说。如何结束上午这场闹剧?他想了想,便找到了话题,“今天一上班,我就想,昨天局里专为学习咱医院作了决定,可以说是你们放了一颗卫星。我压力很大,正考虑全系统学咱医院,咱医院怎么办?……”
杨晓静把话也挑明了:“昨天下午我喊你,也就是要说这事儿。郗局长要我给你捎话,让你亲自带队上街……”
“你看你看。”芮雪青立马用她的话柄为自己搬梯子,“这郗局长让你给我捎句话就不舍得给我打个电话,这还不说明你是局长的红人,我敢怠慢你?你就别使小性子了。”
杨晓静说:“昨天下午我找郗局长说,不让他表扬我,现在受表扬也不是什么好事。”
“好事,好事,现在表扬你肯定是好事。”芮雪青说到这里心想,那副局长的事说不定郗大康也会给她透了底儿,要是那样自己就被动了,不如化被动为主动。于是,他走近杨晓静小声说:“我给你犯点小自由主义……蔡局长不退是假……啊?明白吧?”
杨晓静摇头说:“我不关心那些事。”
“那你就多关心关心咱医院的事,啊?”芮雪青哄着说,“你们多操点心,让我省点心。你说我这年龄了,图个啥?人家说,今晚脱下鞋明早穿上鞋,一天过去了;今晚脱了鞋明早穿不了鞋啦,一辈子过去了。你们抬着我,把这三两年干过去就算了!”
杨晓静扫他一眼,觉得好笑:“你不用说那么悲观。我去研究落实你的意见就是了。”
“好!好!”芮雪青高兴地说,“下次上街义诊声势一定搞得更大点,按郗局长的要求,我亲自带队。”
杨晓静起身欲出门去,芮雪青拿起那张皱巴巴的辞职申请书说:“拿去撕了吧,出了这个门不能再提一个字,小勇反对,我更反对,传出去影响不好啊!”杨晓静没有用手去接,抬脚走出了门,芮雪青又撵到门外塞她手里,小声嚷着:“撕了吧,拿去撕了吧!别使小性子。”
马里红从苗青的车上下来,心里沉甸甸的就像压着一扇磨盘。如果说下午听了芮雪青的一番话,她心里有了危机感的话,刚才在车上听了苗青的一番话,她感觉到眼前的情况对她极为不妙,这种不利就是她从他们的话语里意识到郗大康对她马里红印象不佳。她反复琢磨着芮雪青那句话,树根不动树梢再摇也不行,她也反复琢磨着苗青的话,郗局长是根也不是根,他在卫生系统算根,在樱城就不算根了。这些话她联系起来想,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如果我马里红要想当副局长,郗大康不同意不行;如果郗大康不同意,能找到压住郗大康的人也行。谁能压住郗大康呢?她想,除非是地委、行署领导。地委、行署领导找谁呢!向东方又不能找,还有冉登高?对了,只有去找冉登高。冉登高也只是路安韬引见的一面之交。很难见得上,但毕竟有一面之交。要找冉登高就得先找他的秘书,不通过秘书联系是见不上的。她拨通了冉登高秘书的电话,秘书说冉书记就在宾馆的宿舍里,让她直接联系,并把冉书记房间的电话告诉了她。
马里红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了冉登高的电话,结果拨通了。
“喂,谁呀?”对方问。
马里红没想到能够拨通,说话有点慌:“是,我,马里红,您是冉书记吗?”
“冉登高!”对方答。
“冉书记,我是樱山第一医院的马里红……你还记得我吗?”马里红很谦恭地说。
“我知道。”对方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你前几天在《樱山日报》上发表的文章我还看了呢!”
马里红一听冉登高看了她的文章,大喜过望,看来心思没有白搭,但冉登高也没作评价,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回话,就问:“你的颈椎病好些了吗?”
“老样子。”
“我再给你送点药?”
“不用,不用,这种慢性病吃药也无用,不吃也不要命。”冉登高口气柔和了些。
马里红那跳动的心也跳动得缓了些,说话也自然了些:“我给你说的那套——鸭颈疗法的动作你坚持做了吗?”
“哪儿坚持得了啊?你有什么事吗?”冉登高显然不想把谈话继续下去。
“是想找你汇报汇报。”
“那你说吧!”
“电话说不礼貌吧!”马里红犹豫着。
“有什么不礼貌的,用电话就是图方便的。”冉登高说得很干脆。
马里红还在迟疑着:“电话里不方便说,要么,我明天过去当面汇报!”
“明天我要下乡调研。”
“那!现在过去,会影响你休息吧?”马里红试探着说。
冉登高顿了一下:“我晚上十二点前没有休息过。”
“那我立马过去。”
冉登高没吭声,放了电话。
马里红放了电话,心里又慌乱起来。想着冉登高那句话,夜里十二点前没有休息过。看来,他一个人在这儿也寂寞啊!睡不着觉。她听人们说过交流干部的心态,白天忙忙碌碌不难受,但是晚上一个人像孤雁一样很难受。看来人都是人啊!她想化个妆去又怕耽误时间,冉登高等不及就休息了;不化妆呢,这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又一想,算了吧,自己半老徐娘了,再化妆也是那么回事。想起与路安韬那次,她觉得自己已失去了魅力勾不了男人的魂了。她灵机一动,到“红樱桃”去!去红樱桃选一个漂亮小姐。如果冉登高不吃这个呢?她犹豫着,最后她还是拿定了主意,现在没有不爱美女的男人。就这,老鼠撵猫拼死地巴结吧,她赶快换了衣服就往红樱桃夜总会去。
此时已是十点多钟,正是夜总会人多的时候,因为那些请吃的,吃请的,这时候都已经酒足饭饱,要到夜总会里来放开歌喉潇洒一番。男的拉着女的,女的扶着男的,嬉笑着相拥而至,见此情形,马里红心里也挺高兴的。
马里红到了一楼,几个礼仪小姐与她寒暄着问候。到了二楼就大不相同,几十个浓妆艳抹的小姐一齐围了上来。就像春天的百花园里竞相开放的花朵,让人眼花缭乱。她大吃一惊,这简直是一个“红粉集团”。一个红粉小妞问她要什么服务,她说什么服务也不要,她要找游总。有的小姐认出她了,笑笑不说话;不认识的小姐说,游总在忙着,有什么事俺转告好吗?马里红说,不用转告,我直接找他,径直奔向游海办公室。
她敲敲游海的门,屋里没应声,她感觉屋里有人,继续“咚咚”敲着,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小姐,一位十分漂亮的小姐,漂亮得令她惊愕,她在樱山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姑娘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你找哪位?”
“我找游海。”马里红粗门大嗓道。
“游总今晚喝高了。”姑娘细声细气地说。
马里红一看,游海果真像喝多了,躺在床上打着呼噜,而且酒气扑鼻,熏得她作呕。她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摇着他:“起来,起来,别装狗熊。”
游海翻了一个身,又呼噜呼噜睡着了。
马里红急得捶他一拳:“你装什么蒜啊?”
游海又翻了个身,又呼噜呼噜睡着了。
马里红问小姐:“他今晚喝了多少酒?”
小姐说:“我也没在场,只见他们扶着游总回来。”
“那你是干什么的?”马里红责怪地问。
姑娘笑笑:“不好意思,我只管接接电话,接待接待客人,倒倒水。”
“小秘书?”马里红眼盯着问。
姑娘羞了:“没,游总没这么说。”
“你叫啥名字?”马里红问。
“我叫乔叶子。”姑娘答。
“哪里人啊?”
“秀水湾。”
“出美女的地方啊!”马里红眉毛一扬说,感叹之后又问:“来几天了?”
“三天。”
三天没事。马里红轻松地点点头,然后说:“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你阿姨。”然后朝游海努努嘴,“他是我老公。”
姑娘笑笑说:“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
“好聪明的姑娘。”马里红夸奖着乔叶子。
“你跟我出去一会儿。”
“你要领她上哪儿啊?”游海揉着惺忪的眼睛说。
“这会儿你醒了?”马里红瞪他一眼,然后嘴朝乔叶子一挑,“你到门外稍等会儿,我给你游叔说句话。”
乔叶子出去了。
马里红说游海:“你艳福不浅啊!”
游海也瞪她一眼:“只能说是眼福。”
“你还想当真啊?”马里红捣他一指头说,“弄这么漂亮的小姐跟你当秘书啊!”
“我哪享得了啊!还不是在这当招牌。”游海瞟她一眼说。
“说正经话,让这乔叶子跟我去冉登高那里一趟。”马里红与游海商量道。
“快半夜了,你让她去干吗啊,想给领导拉皮条!”游海极不情愿。
马里红朝游海头上捣了一指头:“你说的什么话啊,啥叫拉皮条!咱有求人家冉书记,冉书记有颈椎病,让她去给按摩按摩。”
“这小乔就不会按摩。”游海说着看也不看马里红。
马里红走到门口喊道:“小叶子,你会不会按摩?”
乔叶子以为马里红要按摩,觉得是讨好她的好机会,免得她日后有戒心,就高兴地答道:“会一点点,阿姨。”
“咋样?”马里红走回来朝游海瞄一眼,“你还不舍得,当成你的了?”
游海也白了马里红一眼,懒得理她。
马里红继续说:“去给人家冉书记按按摩少不了她一块肉,只不过让人家养养眼罢了。”
游海还懒得与她说话,点了一支烟抽着。
马里红还在说:“就当小乔去给我做个伴,三更半夜了,我一个人去,你就不怕冉登高拉我?”
游海笑了:“拉你就拉你吧!你整天想攀高枝嘛!”
马里红故作生气地拧着游海的耳朵说:“你个臭男人,有你这样说话的?你想把老娘推出去,你吃嫩草是吧?”
游海不耐烦地扬扬手:“去吧,去吧,你带她去吧!”
出了门,马里红领着乔叶子拦了一辆面的直往樱城宾馆去。到了宾馆门口,马里红和乔叶子下了面的。乔叶子看见宾馆那三十多层高的楼,就有些发憷,怯生生地问:“阿姨,来这干吗?”
“见个老板。”马里红说。
“我最怕见老板,阿姨。”乔叶子站住不动了。
乔叶子真的害怕见老板。前些时间,她在“天上人间”大酒店内的夜总会上班,那天夜里老总让她到楼上房间去给一位客人按摩,同时还带去了另外两个女孩让客人挑选。她默默想着一定要挑着自己,挑到自己就可以挣到钱。到客房一看,那客人个头硕大,她知道,给这种体形的客人按摩,出力不讨好,心里就不愿意让挑中自己了。谁知那客人一眼就看中了她。老总把她留下领着那两个女孩走了。于是,她只得留下来给那客人做按摩。那客人很肥胖,躺在那里就像一头大水牛。客人还说,他肚子里在美国装了个气球减食,由原来的0.11吨减到了0.1吨。这样漫谈着小叶子就少了戒心。
后来那客人就不安分了,眯着眼说:“我可以吻你吗?”
“不可以。”小叶子答。
“我想摸摸你的那个……”客人试摸着说。
“你别吓我。”乔叶子警惕地说。
那男人并不甘心,色迷迷地望着乔叶子说:“能不能来点刺激的,我给你加钱。”
“加钱也不行。”乔叶子摇摇头,“我们只做保健按摩。”
那客人耐不住了,不由分说开始动手动脚,吓得她“妈呀”一声,破门而出。第二天,没等老板开除她,她就自己辞职了。过了几天,她路过红樱桃门口,见玻璃门上贴着招聘服务小姐的启事,她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进里边看了看。这里没有客房,便觉得就不会有进客房的危险,于是,在红樱桃应聘了。
“别害怕,这个老板与别的老板不一样。”马里红觉得这时候还不能过早地把冉登高的名字告诉她。
“有啥不一样,现在老板们都一样。”乔叶子还是拧磨着不动。
“不一样,他是咱樱城的老三。”马里红拽着她的胳膊往院里走。
“老三?那多恐怖啊!”乔叶子更害怕了,她还听人们讲过樱城的黑社会头目叫老三。
马里红知道她是误会了,忙解释着:“这个老三不是那个黑老三,人们称他老三,是说地委书记是老一,专员是老二,他是副书记,所以称他是老三……”
“副书记是干什么的呀?”乔叶子弄不懂。她一个农村小妮子,哪能会懂这个。
“副书记就是地委书记的副手,书记是一把手……”
乔叶子摇摇头:“听不懂。”
“他是管官的官,就是管提拔干部的。”马里红进一步解释。乔叶子又是摇摇头:“不懂。”
马里红不耐烦地说:“县长管乡长,乡长管村长,你知道不知道?”
“这我知道啊!”乔叶子终于开了点窍。
“那这老三就是掌管着叫谁当县长不叫谁当县长的官,明白吗?”马里红挺耐心的。
“明白了。”乔叶子说,“大官,我也怕!”
“不用怕,官大官小都是人。”马里红劝说着,“他颈椎有点毛病,你给他摁摁就行。”
乔叶子这才跟着马里红上楼,走着嘟囔着:“我担心自己紧张,紧张了指法不好。”
“不用紧张,他人很好,你一见就不害怕了。”马里红安慰着她。
乔叶子不吭声了。
到了606房间门口,马里红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门,冉登高回应道:“等一等。”
起初,马里红还以为屋里有人,后来听一听像是在打电话。她就把乔叶子拉到一边小声叮嘱:“记住,给男人按摩要按他的敏感部位,效果才好。”
乔叶子不吭声。
马里红接着又说:“多揉揉他的狗虱!”
“什么是狗虱?”乔叶子又摇摇头,不懂。
马里红在自己胸前比画着:“就这里,咱女的叫乳蒂,男的叫乳中,俗话就叫做狗虱。”
乔叶子又不吭声。
马里红又说:“记着礼貌点,你如果把他摁得睡着了,那是最佳状态,最佳效果,这时候你可不要走,要等到他醒来,他醒了以后让你走你再走。”
“那么吓人啊?”乔叶子害怕了。
“怕什么呀?”马里红想着哄她一阵是一阵,便说,“别怕,我也不走,我坐在旁边看着你给领导摁……”
乔叶子又不吭声了。马里红嘴贴着她耳边说:“叶子啊,你听我的,如果你给领导摁得舒服,他会天天叫你来的,说不定将来会把你安排在这大宾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