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门“咯吱”一声开了,冉登高头探出来喊道:“进来吧,小马!”正当马里红欲进门的时候,冉登高发现了她身后的小美女,霎时浑身麻凉麻凉的。他警觉地将门一推,处于半开半不开的状态,肩膀倚在门框上,不冷不热地说:“你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事?”
马里红嬉皮笑脸的:“到屋里说吧!”
“你就站这里说吧!”冉登高一脸正经。
“这走廊里说话……不方便吧!”马里红觉得了几分尴尬。
“这楼层没啥人,你说吧!”冉登高还是那样的表情。
马里红瞎扯道:“我想看看你的颈椎病怎么样了。”
“刚才在电话里不是说过了吗?”冉登高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她。
马里红眨巴眨巴眼,又笑了:“其实颈椎病吃药基本没效果,药效很难通到那部位,最好的办法是做理疗。我带这姑娘来给你推拿推拿,她的指法特别的好。”
马里红不说小姐说姑娘。乔叶子也随之往前挪了半步,向冉登高点头致意。
“算了吧,我要休息。”冉登高看见那小姑娘的确很美,但却更加害怕,仿佛那是一只老虎。
“不影响你休息,冉书记,她可以一边按着,你一边休息着,而且会休息得更好。”马里红仍是不死心地纠缠着,“她不是社会上的按摩女,是俺医院的专业护士,你放心!”
冉登高不耐烦了:“有事你快说,没事你快走。”
“那……”马里红不好意思地瞅瞅乔叶子,想从她那里得到点救援,或者说是找到一个下楼的梯子。
乔叶子心领神会,但她不知道冉登高姓冉,只知道马里红说他是“老三”,就上前去说:“老三叔,俺阿姨是真心疼你,才叫俺来的。”
“什么老三叔?胡扯八道。”冉登高脸黑上了。
见冉登高发了脾气,马里红心想糟了!但她脑子像化学反应一样很快,忙解释道:“冉书记,俺樱山对父亲一辈的,按排行老大叫伯,老二叫爹,小于他爹年龄的都叫三叔、四叔、五叔,这姑娘父亲排行老二叫爹,所以她这样尊称你。”
冉登高“噢”了一声笑了:“这妞儿!”
马里红见冉登高有了笑脸,忙趁机“进攻”:“冉书记我知道你很责己,我就坐在你旁边,陪着小乔给你摁。她的指法真的很好,你感觉感觉就知道了……”
冉登高又收敛了笑容:“你马里红开什么国际玩笑?你瞅瞅,快十一点了!”他说着望望腕上的手表说,“我明天还要下乡呢,要说什么你快说,不说我就关门了。”
马里红知道这不是她说话的最佳地点和时间,但又怕错过了时机见不上冉登高,于是硬着头皮说:“我想对你说,有机会把担子给我搁重些,能给你挑起来……”
这语言真够高超了,冉登高觉得十分可笑,但他未笑,摆摆手:“去去去,明天你去组织部找向东方部长去……”随之“哐”一声关了门。
马里红没趣地领着乔叶子回到了红樱桃夜总会。
游海还在门口等着她们,一见就问马里红:“咋样?”
没等马里红回答,乔叶子就先回答:“这位老板真好。”
马里红脸木着,用眼瞪瞪她,然后对游海说:“人还给你了,完璧归赵。”
游海嘿嘿一笑,靠在椅子上,得意地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马里红决定去省城一趟。
头天晚上,在冉登高那里吃了闭门羹之后,马里红心想:找向东方就找向东方,虽说那年在去南方的旅途上玩了向东方的难堪,但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既然向东方能被提拔为组织部长,看来就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马里红就去地委组织部找向东方。刚走到向东方办公室门口,就看见向东方正往外走,于是就喊道:“恭喜你啊,向部长!”向东方一看是马里红,就说:“恭喜什么,有话就说。”“我想给你汇报汇报思想。”向东方连连摆手:“我急着下乡调研,你是局管干部,有什么就找郗局长去吧!”马里红弄了个没趣。
虽然在冉登高和向东方那里都没达到预期效果,使马里红大为扫兴,但她并没有死心,她还有一线希望,这一线希望就是省委统战部的司马凯处长。他和龚专员还有点关系,龚专员是老二,你冉登高是老三,老二只要说话会比老三说话力度更大。所以她要通过司马处长去打通龚专员的关节。她先拨了司马凯的手机,手机提示音是:“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你的呼叫将以短信方式通知对方。”等了半天,司马凯也没回过来电话,再拨叫的时候还是那种提示音。她凭经验根据那种提示音可以判断他没在省外。这时,她想,自己和司马凯也仅是一面之交,况且还是杨晓静的同学,虽然那次俩人谈得很投机,也都是江湖上的话。那次邀请司马凯全家来看樱桃花,人家也没来,自己也没催,这种交情要办事仅靠一个电话肯定是不行的,必须去省城一趟,去一趟能当面把话说清楚,如果能把他拉来更好。
樱山距省城四百多公里,还得翻过一架山,去一趟两天也是紧张的,这时候她又不能随便离开,不能让单位的人两天见不到她,见不到会有人传说她去跑官了。郗大康刚刚在会议上批评过这件事,倘若有了这种舆论对自己更加不利,因此她决定利用双休日跑一趟,最好是星期五下午到办公室绕一圈,没事就可以溜号,这样打个时间差,多出半天,回旋的余地更大些。到了星期五下午,她就按计划行动了。她找了一辆破旧的红色桑塔纳,跑这事是不能用单位车的,单位的司机很容易多嘴说出去,再说用单位的车要经过几个环节很麻烦的。她让那辆桑塔纳三点钟就停放在医院的大门口旁边,她到办公楼上去转了转,跟几个科室的同志聊了聊,聊的时候还把声音提得老高让更多的人听见。还特意拉上郝朋走着聊着从芮雪青门口经过,让芮雪青也知道马里红在医院里。
不到四点钟,马里红就从楼上溜了出来,钻进那辆破桑塔纳里,让司机开着往“红樱桃”找游海去。游海现在是每晚都到后半夜两三点钟回家,一觉睡到午后一点多钟才醒来,然后起来洗把脸,吃碗饭,两点半钟再赶到夜总会去。中午她本想与游海商量带上乔叶子往省城去,可是游海睡着觉不起来,她知道他很辛苦,每天都是熬得眼睛红红的,没忍心叫醒他。她想,走时再找游海商量也不迟。
游海就在夜总会的办公室,独自闷了一壶铁观音在喝着。下午客人不多,他就习惯喝茶,喝到晚上就来了精神,熬到夜里两三点钟也不瞌睡。他听见了门响,抬头一看是马里红,眼扑闪扑闪:“咋又来了?”
马里红嘴不饶他:“你嫌我来多了,碍你事了?实话告诉你,以后没事就天天来,叫你泡妞没那么方便。”
游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把你系在我裤腰带上。”
“说正经的。”马里红坐到游海面前好声好气地说,“让小乔跟我跑一趟。”
“上哪儿啊?”
“去省里。”
“她去干吗?”
“帮我办事呗!”
游海把正喝的茶盅“啪”地搁在茶托上:“她一个黄毛丫头能帮你办什么事?好不容易碰上个漂亮妞,培养培养也是红樱桃的名片、金字招牌,你要把她领着跑野了才甘心是不是?”
“跑不野,你放心。”马里红仍是好声好气地说,“我带她去见的都是官场上的人,不是生意上的人。生意场上的人是见美女都撵着,官场上的人见美女都躲得远远的,越是美女领导们越是害怕。你看看,那当官的女人一个个长相都是歪瓜疙瘩梨的,没几个长得漂亮的,提拔长得漂亮的怕落嫌疑。美女坐他办公室里他还要把门留个缝哩。”
“如此说,小叶子去没用嘛!”游海趁机说。
“当然有用了。”马里红说,“领导们虽然不招惹美女,但也不讨厌美女。男人们哪,一见美女情绪就会高起来,情绪一高,就好说话好办事。你看看,所有的公司、宾馆的公关部里都是一堆的美女。你老婆我这次也是去攻关哩,需要带上公关小姐。”
游海“呼”地站起,“我压根儿就不赞成,攻什么关哩?当啥副局长哩!那副局长是容易当的吗?操那心费那劲,不合算。”
马里红又说:“从古到今当官这事就像小白鼠上戏台一上去就下不来,咱也不图当多大的官,起码干个副处吧!有人说,做官做到副处,搞业务弄到副高,意思是说,做到副处才算是个官,才在品。啥是我搞技术职称行?能行也行啊,不行嘛,搞个职称英语要达到A级的,那叽里呱啦的外语我说不了,牛尿脬般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我写不了!我要想在樱城出息点,就华山一条道,走当官这条路。”
游海又坐下来对马里红说:“我都不知道你去省城能找什么人?找不到管使的人算白跑。”
“我找的是省委统战副部长的秘书,这人说话可能办事了。”马里红喝了一口茶,把司马凯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游海听了摇摇头:“现在是能办事的人说办不了事,办不了事的人说能办成事,这些人哪,吹大话不报税。你别抱恁大希望,叫我说省城你别去了。”
“我是一定要去的!”马里红坚定地说。
“你去你去,小乔不去。”游海脸偏向一边说。
马里红火了,她发现游海当了夜总会的老板之后比以前的脾气可是大多了,牛B多了。她要煞煞他:“游海,我告诉你,当初我给你讲过,搞这个夜总会就是要图个方便哩。今天小乔你叫去也去,不叫去也得去。”
游海瞟她一眼:“咱把小乔叫来,问她自己愿意不愿意去。”
不一会儿,游海让人把乔叶子叫来了,他问:“乔叶子,你阿姨要带上你去出趟远差,你想不想去?”他不说去省城。
乔叶子一听可高兴了,跟马阿姨去见的都是大官,而且那些大官可文气了,不动手动脚。再说今天跟阿姨去还要坐小车,她看见了停在门口的那辆桑塔纳,她还从来没坐过这种小轿车,于是说:“阿姨喜欢我去我就去。”
游海翻着白眼看看乔叶子,又看看马里红,大声吼道:“去去去,你们去,你们去!”说着还两手把她们往外推着。
马里红笑了,出门时丢下一句话:“放心老公,你老婆手里的馒头不会轻易喂狗的。”
上了车,马里红看看乔叶子微笑着,心想:这样可人的小美女,你冉登高不吃有人吃,我就不信有猪头送不出庙门。
过了收费站,上了国道,司机加大了油门……
这时,马里红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医院办公室打来的,不接吧不知道是什么事,接吧,又怕医院有什么事得返回去。第一遍,她没接,手机响第二遍的时候,她接了。果然不错,是通知晚上八点钟召开院长紧急会议,不准请假,不准缺席。马里红接完电话将手机一扔,骂了一句:妈的,手机这玩意儿有好处也有坏处。然后,她说司机:“调头,回去。”
不到八点钟,马里红就来到会议室,她让那辆破桑塔纳车仍停在医院门口,乔叶子就坐在车上等着。她要等会议结束后只要没有什么要紧事,她们就夜奔华安。
会议室里的人坐得整整齐齐的,郗大康也来了,像是很重要的会议,但却不开会,夜里的电棒白刺刺的,给人以惺忪感,虽然人很多却很寂静。
等急了,郗大康说:“是不是我坐这里大家太压抑了,说个笑话嘛!”“对,说说笑笑才好。”“还是郗局长说吧,你见得多,听得多,还是来个黄段子吧!”
郗大康摆摆手:“还是让你们院长先说,他可是个笑话篓子。”
芮雪青先说了一个。他说的是,某局长竞争副市长,通过广泛拉票自认为十拿九稳。不料晚上做的梦让他心神不宁,就上山到庙里请和尚解梦。说自己一是梦见在太阳下打伞;二是梦见墙头长草;三是梦见小姨子没穿衣服!和尚闭目一想说:看来这次你当副市长是没希望了,一是晴天打伞的意思是你多此一举;二是墙头长草说明你的朋友多是两边倒的人;三是小姨子穿不穿衣服都与你无关。听了和尚的这番话,局长无精打采地回到家,丈母娘见后问其原因,听了他说的缘由后,丈母娘大腿一拍说:孩子,别信他的,你这次肯定中。一是出太阳打伞说明双保险;二是墙上长草说明你左右逢源;三是看见小姨子没穿衣服就更好了,我还不了解你,你肯定上啊!大家一听都哄堂大笑。
全场人都笑了,唯独马里红没笑,小声嘟囔着:“没意思!”
郗大康接着说:“你们芮院长有一首打油诗流传很广,都听说过了吗?”
“没有!”“没有!”
“没有,满樱山人传得都知道,你们不知道?”郗大康脸一绷,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念给你们听听,不准确的地方由老芮补充啊!小姨床上睡,姐夫装酒醉,梦里是我妻,醒来是我妹!惭愧,惭愧,真惭愧!同是一壶酒,怎么两样味?小姨掩面哭,有声却无泪,轻声问老芮,何时再喝醉?有没有啊,老芮?”
芮雪青连连摆手:“造谣,造谣!”
大家七言八语地又议论开了,有说有笑,唯独还是马里红不说话,她坐在那里心里急得就像蚂蚁爬似的,那时间一分一分浪费掉,她从来没有那样心疼过。芮雪青发现了她,说:“里红,你咋不说话呀!”
马里红不满意地说:“你通知开紧急会,却一点也不紧急,超过十五分钟了还不开会,我们时间白费不算啥,郗局长时间可宝贵呀!”
“你急啥?今晚郗局长与民同乐!大家多高兴哩,难得有这样的气氛!你却泼瓢冷水!”芮雪青显然不高兴。
“俺家林林不舒服了。”马里红说。
“哦,是这个情况啊!”芮雪青说着指指分管办公室的邱院长,“你快去催催办公室和杨晓静他们!”
就在此时,杨晓静领着几个人进来了,几个人都是头上冒着大汗。办公室主任郭阳把一摞子材料递给芮雪青,芮雪青简单翻了翻说:“咱现在正式开会,今天晚上的会议很重要,可能会议的时间会长些,大家要坚持!”
天爷,会议的时间会有多长?马里红一听,脸格外枯皱了。
“大家知道,我们医院争创省级A级医院已经奋斗两年多了,应该说目前已经达标。前些时间我们给省卫生厅打了报告,今天下午卫生厅正式来了传真,专家组要来进行验收。这是件大事,我们又是樱山所有医院的首家,因此,局领导很重视,郗局长特意帮助我们研究如何组织好这次验收,争取一炮打响!下面就一项一项研究,最后请郗局长作重要指示……”
马里红一听,头蒙了!她知道这对医院确实是件大事,不然郗局长不会来参加会议的。但她想:这创省A级医院是杨晓静抓的事,要是验收通过了岂不是给杨晓静的脸上贴金,使她行船顺水又顺风。她越想心里越乱,比一团麻还乱,大家讨论的发言她几乎一点也没听见。
“里红,你还有什么意见,你怎么一言不发呀?”芮雪青问道。
马里红这时听到喊声才有了意识:“没,没什么意见,都好,都挺好。”
“里红同志今晚的情绪不高啊!”郗大康说了一句。
“里红孩子生病了,发愁的。”芮雪青替她开脱道。
“真有点愁。”马里红点着头说。
“想办法克服,把这几天扛过去。”郗大康又说。
“我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找办法……”马里红说。
“好吧,如果大家没有意见,就按照发给大家的分工一览表,各司其职抓好落实。下面请郗局长作指示。”
大家鼓掌,马里红也跟着鼓掌。她看看那张表要她负责后勤接待工作,她知道整个检查工作面上看的是医疗工作,玩的是后勤服务。接待好了,专家满意了,八九不离十也就通过了。这验收通过了,等于杨晓静当副局长的事情就通过了。接待不好,专家有意见,验收不通过自己又落个王八蛋!她在想,我马里红不能屁股上吊个棒槌自己拷打自己,要想办法把这事情给戳散……她在想,她苦苦地想。
郗大康讲的什么,她一点也没注意去听,大家又鼓掌,才知道会议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