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红回到家里躺在沙发上,还皱着眉头苦苦地想……樱山第一医院创省A级医院欺上瞒下情况虚假,根本达不到验收标准,请省卫生厅领导明察不要被蒙骗,不要派人来樱山医院干些劳民伤财的事。如果这样说的话,省厅的专家就不会来了吧,马里红觉得这样或许可行。
她认识省卫生厅综合处的郎处长,想给郎处长打个电话,想让他从上面给卡住。又想想,不妥,郎处长听了对自己什么看法?会是什么印象?想托省城其他老乡给转个弯说一说,又一想,来不及了,明天专家就要来,现在半夜三更的未必能找到人,猴年马月话才能传到?想到最后,她决定孤注一掷,亲自往省卫生厅打投诉电话。值班的都是年迈的老人不会认识她的。当她去拨电话时,又一想,不行,投诉电话都是有记录的,对方的电话机会显示来电号码,于是她决定去街上电话亭打公用电话。
她走出了医院,见不远处的电话亭电灯还在亮着,就蹑手蹑脚地朝电话亭走去。走着头还不停地扭着,前后左右地往四周环顾着。到了电话亭旁,她说:“我打个电话。”亭子里面的胖女人正在看着个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看也没看她一眼,回答道:“打吧!”电话拨通了,她用手捂着话筒轻声说着……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钟,马里红就接到了医院办公室的通知,说省里的专家暂时不来了,迎接验收工作暂停,各位院长可自行其事。马里红一听,自个儿“吞儿”地笑了,中午饭也没吃,又坐上那辆破旧的红色桑塔纳带上小美女乔叶子往省城去了。
勇之才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杨晓静就是睡着不起床。
几乎是在马里红带着美女乔叶子坐着桑塔纳开往省城去的同时,杨晓静来到了芮雪青的办公室。她一看见芮雪青就急头急脑地问:“芮院长,专家组为什么不来了?”
芮雪青像一头触怒的狮子般吼道:“你问我,我问谁?”
杨晓静吓得不敢吭声,不敢吭声也得吭啊。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同志们都兴高采烈地做着迎接准备的工作,我对大家怎么讲啊?”
芮雪青还是怒不可遏地说:“这还用我掰着嘴教你吗?”
一句话噎得她脸和脖子都是红的,芮雪青的态度她可以理解,她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
“拐回来!”芮雪青又喊住她,“你们是怎么搞的?这专家组还没来,风就跑了出去,连这个密都保不住!”
杨晓静哭笑不得地说:“这专家组来验收,我们是要大张旗鼓地迎接,动员大家轰轰烈烈地工作,不能冷冷清清的,你和郗局长昨晚开会都是这样讲的,这保什么密啊?”
芮雪青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又大发雷霆:“听郗局长说,是因为有人往省卫生厅投诉了,专家组才不来了。这是有人故意捣乱,郗局长让我们查查!”“搞这鬼名堂都是匿名的,往哪儿查啊?”杨晓静说。“郗局长说,‘蠓虫飞过去都有个影’,你杨晓静就去找找这个影吧!”说完他还嫌不解气,又吼道:“创省A级医院是你杨晓静具体抓的,这矛头不是对我芮雪青就是对你杨晓静的!”听芮雪青的口气,这麻烦好像是她杨晓静找来的,她越想越气,回到家中午饭也没吃,一头倒在床上就睡,一直睡到现在。
勇之才过来推推她:“晓静醒醒,醒醒,马上就到五点了。”
“管他几点呢!”杨晓静烦躁地将他的手推过去。
“侯所长一直在标本馆等你,都打过几次电话了!”勇之才为难地说,“我都不好意思给侯所长解释了。”
杨晓静一听,一骨碌爬起来。她想起了这件事,勇之才的单位搞了个中药材标本馆,侯所长邀请过她几次,要她去参观参观,她也答应过去的。中午回来勇之才又给她说了这件事,她当时情绪不好,不在意地随便“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勇之才就给侯所长打了电话,说杨晓静午休后过去。现在听丈夫这么一说,她起了床,连衣服也没换,只是在卫生间洗了把脸,就朝勇之才说:“走吧!”
杨晓静一般不动用单位的车,还是让勇之才用摩托车带着她。勇之才当然高兴,骑得飞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樱山一个风景秀丽的山脚下,这里就坐落着樱山中药研究所。
所长侯欢早已站在门口恭迎。一见面,杨晓静就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没有,没有!”侯欢恭维地点着头,“再说,等你也是休息,星期天嘛,怎么休息都是休息。”
杨晓静见侯欢没有一丝怨意,心里坦然了许多,笑笑说:“侯所长是会说话,难怪乎大家都说你是樱山城里的男阿庆嫂。”
侯欢矢口否认:“没这一说,没这一说。”他说着看看勇之才。
勇之才附和着:“都是他们在酒桌上胡乱说的。”
侯欢接着说:“我给之才说了好几次了,请你看看俺这标本馆,指导指导!”
“指导谈不上!”杨晓静说,“隔行如隔山,我对中医药一点也不通,今天只是以你员工家属的身份来参观学习。”
“杨院长你太谦虚了,你是咱樱山卫生界的一号权威,你什么都有发言权!”侯欢说着又看看勇之才。
勇之才又附和道:“俺侯所长的确对你很崇拜,多次对我这样讲。”
杨晓静瞄了勇之才一眼:“你今天可真与侯所长穿一条裤子了。”
他们谈笑着进了中药材标本馆。
一进门,杨晓静觉得好像进了童话世界一般,好大的标本馆啊,标本门类齐全,品种繁多。有浸制标本,蜡质标本,中草药标本,矿物标本,动物药用标本。浸制标本的中草药有一千多种,叶子都是青展展的,花儿都是鲜艳艳的,晓静看看那万寿菊、芍药花还用鼻子闻了闻,仿佛都闻到了花的香味。看到那金蛇、蝮蛇、五步蛇……都是活灵活现,吓得她毛骨悚然。侯欢带她来到动物药用标本旁,她更兴奋,豹猫,梅花鹿,山龟,猕猴,锦鸡,金雕……个个栩栩如生,有假山流水、花草树木为背景衬托,还配有电声让人如身临其境,杨晓静看得特别兴奋,一扫心中的郁闷,眉飞色舞地对侯欢说:“这太好了,这不是标本馆,是一个宝库,你不能深闺藏娇,应该展示给更多的人看……”
侯欢笑着带她进了贵宾室,杨晓静进入贵宾室一看,墙上挂满了省地领导和专家学者参观的照片和题词,她点点头说:“看来我真是孤陋寡闻了。”她朝勇之才的腰部捶了一拳:“你那张嘴让封条给封住了?”
勇之才笑笑说:“想给你个惊奇,这可是俺侯所长的政绩。”
他们在贵宾室坐下来,办公室的小姐送来了茶水。
侯欢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叶,用嘴唇试了试,有点烫,只喝了一点点,放下杯子说:“哦,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了你会更高兴。”
“你是好戏连台啊!”杨晓静也试着喝了一小口茶水。
“之才汇报没有?”侯欢给勇之才开着玩笑说。
勇之才摇摇头。
侯欢的脸又扭向了杨晓静说:“之才研制的春药成功了,很快就往国家医药局报批。”
“什么春药啊?”杨晓静诧异地问。
侯欢知道她是误解了,哈哈大笑:“确切地说叫春眠不觉晓药,是一种治疗失眠的药。之才这项研究太有价值了,据国际卫生组织统计,约有三成以上的人患有失眠症,失眠的人很痛苦呀!用西药容易使人产生依赖性成瘾,用中药见效又慢,之才研制的这种药采用中药和生物的结合,人用了不仅可以彻底告别失眠,而且使人变得精力充沛,头不晕,眼不花,耳不鸣,心不慌……总之,青春啊!”
杨晓静听了心里美美的,说:“药是好,这个名字还是容易被人混淆概念。”
勇之才接着说:“我是根据孟浩然的诗句来的,你看,他说,春眠不觉晓……花落知多少?花落知多少?可见睡得多么酣!”
杨晓静略有沉思,而后慢条斯理地说:“荀子有句话,心卧则梦。淮南子有句话,性合于道,其疲不梦。讲的都是心静则安,依此可见,取名‘静安’更好。”“高,高!”侯欢朝杨晓静竖起大拇指赞扬道,然后他看看勇之才说:“就取名‘静安’。”勇之才也点头赞成。
杨晓静也赞扬道:“今天看了这标本馆,真是别有洞天,耳目一新啊!”
“今天请杨院长来就是请你指点啊!”侯欢说。
“你这样称呼我就坐不住了,我再说一遍,我今天的身份是你员工的家属。”
“那我叫你杨大姐,不介意吧!”
“我高兴!”
“那好!杨大姐!”
勇之才出去了。侯欢话锋一转说:“凭杨大姐的水平,依我看,这次接蔡局长非你杨大姐莫属。”
杨晓静矜持地笑了笑:“我刚刚说过,心静则安。”
“问题不是大姐你心静则安哪!”侯欢站起来说,“你们医院创省A专家组要来验收为什么突然不来了,你知道吗?”
杨晓静一愣,她没想到侯欢出了这样一个话题。
侯欢拖着腔说:“是你们单位内部有人在捣鬼!”
“内部?”
“嗯!”
“不会吧!”杨晓静摇了摇头,“我们全院上下共同努力,为之奋斗,有荣誉是大家的,有利益每人都有一份,哪个傻子也不会这样做。”
“杨大姐,我再叫你一声杨大姐,事情不能孤立地去看,要联系起来看。”侯欢凑近她说,“过去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我看,防狗容易防人难。因为,大家都知道狗是咬人的,见狗都防着它。可现在有的人脸上笑嘻嘻心里黑如漆,你就防不了他。甚至说,狗想咬你,你扔给它个馒头吃就好了,它就不咬人了。可是那种人不是这样,你给他个馒头吃吃,他肚子饱了,咬起人来就更起劲。所以呀,你们单位的事,与下一步争夺副局长的位置有关。”
“你能不能说清楚点?”杨晓静也站了起来,她想起来芮院长说的要查清楚这个捣乱的人。
“马——里——红——干——的!”侯欢一字一顿地说。
“你怎么知道?”杨晓静狐疑地问。
“我一直在跟踪她!”
杨晓静笑了:“你跟踪她?”她觉得不可思议。
侯欢又坐下了,杨晓静也坐下了。
“杨大姐,你还记得你上大学前你们公社书记是谁?”
“侯石栓!”
“大姐,你还记着你要上工农兵大学的名单是谁把你扒下来的?”
“侯石栓!”
“他是我父亲。”
“是吗?”杨晓静的反应很平淡,没有一点怨恨,反而笑了。
侯欢却心情沉重地说:“我父亲在粉碎‘四人帮’之后,就患上了肺癌,整天在医院里输液打针,手上胳膊上脚上,最后都找不到扎针的地方了,他一怒之下回家不治了。后来他听说用你们家乡山上的蝎子泡酒喝可以抑制癌症的发展,据说你们那里的蝎子是十条腿,别处的蝎子都是八条腿,没这个药效。我父亲知道马里红的老家就在那山上,托她给买一百只,她答应得好好的,可我父亲临死前,别说没见到蝎子,连她的影子也没见。我父亲虽然在‘文革’中站错了队,那是时代的原因,是他当时灵魂出了问题,但是他的躯体是无罪的,可马里红她连我父亲的追悼会也没参加……”
“这些我也不知道。”杨晓静心情沉重起来。
“你们不可能知道。”侯欢说,“我今天请你来,意思是让你了解了解我这个单位,了解了解我这个人,更主要的是让你认识认识马里红这个人,扒皮认得她骨头,认到她的骨髓里去。这种人做人没人格,做官也不会有什么官德。所以,自从她开始活动当副局长,我就一直跟踪着她,直到她前天在公用电话亭打投诉电话……希望杨大姐你不要谦让,我这一票是投给你的,还我父亲欠你的债。”
“可我……”杨晓静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大姐你什么也不要说了,如果你还要谦让,你就把你的那一票给我,决不能便宜给马里红!”侯欢毫不掩饰地说。
“我会……”杨晓静正说着,她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接完手机后对侯欢说:“黄爽约我晚上去做瑜伽。”
侯欢手一扬:“杨大姐啊,都什么时候了,什么天气了?焦麦炸豆啦!你还有心情做什么瑜伽?”侯欢无奈地望着杨晓静说。
马里红到了省会华安市安定下来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她还没有吃饭,就急忙给司马凯拨了手机。手机还是关着,还是那种提示音,那种提示音给人的感觉司马处长是在省会。她想着周末了,人都有自己的活动,尤其是省会城市夜生活更加丰富,也就没再打第二遍电话。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她又开始拨司马凯的手机,她没有选在八点钟,也没有选在九点钟,是因为她知道,周末晚上人们会去玩个痛快,周日上午要踏踏实实地睡个懒觉。打得早会影响人家休息讨人厌,如果打得晚人家可能就准备参加中午的活动了。马里红想,他睡觉睡到十点钟的时候也该起床了,因此,她就选准了这个时间。可是,那手机还是关机,还是那个提示音。马里红纳闷了,昨晚到现在他难道就不开一次手机?一般来说,人们怕外人干扰关掉手机,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信息,怕万一漏掉了消息,耽误了什么事情。她仔细想了想,人家司马凯是省委统战部副部长的秘书,处级干部,你马里红是地方医院副院长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再说,咱跟人家司马凯交往并不深,仅那么一次,邀请人家看樱桃花人家也没去,他能给你主动回电话吗?这说明自己简直像个儿童思维。她开始怀疑自己了,惆怅了起来。乔叶子看出了她的心思,问阿姨咋不高兴啊?她也不说话。过了半个小时,她想再打却没有打了,如果再回不过来电话或不接电话自个儿就觉得太没趣了。她想了想,想出了一个好主意,用宾馆房间的座机打,这样司马凯会以为是省城的哪个朋友,兴许会回过来电话,假若开着机更会接这个电话。但是用座机打,手机还是关着,还是那个提示音。等吧,等会儿看看!她抱着一线希望又不抱希望地等待着,不时地看看手表。时间在一分一分地过去,一直等到十二点半,电话还没有回过来,她连中午饭也没敢去吃,生怕去吃饭错过了电话。下午三点多钟,估计也该午休过了,她又用座机再次拨打了司马凯的手机,结果手机还是那样,她就还那样等着……唉,星期天去机关也找不到人影,往哪里找司马凯啊!她失望了!她又想想,不能失望!失望生灰心,灰心生动摇,动摇生失败!耐心等吧!
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马里红要乔叶子在房间待着,一旦有人来电话立马打她的手机,她到外面溜达溜达散散心,顺便买点吃的东西带回来。然后她就到电梯口乘电梯,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上下的人特别多,几趟电梯到这层都没停,上的直上了,下的直下了。马里红等得心慌,她真想顺着步行梯走下去,硬是楼层太高了。
终于,电梯“当”的一声停了,可惜还是上的,不是下的,两扇银灰色的铝门“刷”地开了。马里红懒得抬眼往电梯里看,但还是往电梯里瞄了一眼。电梯里只有一个人,眨眼之间,她就看清楚了,嗨!这就是自己等了一天一夜的司马处长!几乎同时,她和司马凯目光相视了,几乎是同时两个人发出同一个声音:“啊!你呀!”
司马凯急促地走出电梯,紧拉着马里红的手问道:“马院长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