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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副局长的位置在招手(8)

马里红几乎要流出眼泪来:“怎么能在这里碰到你?”

司马凯晃晃手里拎着的装有几碗方便面的食品袋说:“在楼下买点吃的。”司马凯笑着:“单位要搞竞争上岗,躲在这里自我封闭几天看点东西。”

“就住在这儿?”马里红问。

司马凯指指对着电梯的房门:“就是这个1909房间。”

“哎呀!我就住在1908,挨着你的门,等了你两天了,怎么也联系不上你!”马里红激动得不知是笑是哭。

“你也赶巧了,这几天我吃喝拉撒都没出过房间,今天是我准备的食品吃光了,只得下楼买方便面了。不然,你还不可能遇见我。”

边说着马里红边跟着司马凯进了房间,这是一个标准间,房间里放着两张床,只见房间的桌子上、沙发上,连床上也都摆满了资料,《邓小平文选》、《统战工作文件汇编》、《党政干部必读》,什么书都有。马里红看了说:“你摆这么大的阵势,要考状元啊?”

司马凯把沙发上的资料收拾了些,让马里红坐下,自己在床上坐下后说:“部里缺两个处长,要竞争上岗,我也副处四五年了,准备拼搏一次。”

“你这真跟打仗差不多。”马里红指着那一沓沓资料说。

“二十几个副处长竞争这两个位置,还不是你死我活的?拼这一次真也是脱层皮!”司马凯说着抖抖身上的T恤衫,“这身衣服四五天了没脱下过身,晚上也是和衣睡觉。”

马里红略带同情地说:“像你这跟着部长服务多年,副处级弄个正处级,部长不就是一句话就行了,还搞什么竞争上岗的?”

司马凯摇摇头:“领导们哪,你越是在他身边工作,他越是忌讳别人提意见,干个什么他都需要平衡来平衡去的,离他远点的人找他们办事反倒办得利索。再说这次的两个位置都很重要,一个是人事处长,一个是非党干部工作处长,机关里是众目睽睽的!”司马凯说着叹了口气,“这一回真要把人烤焦,我真后悔当初不该弃医从政。”

“你可不能这样想!”马里红鼓励他说,“中国这事啊,还是玩政治好!搞医能有什么作为?一把手术刀,一个听诊器,整辈子就这样,在一个屋里转,跟病人打交道,能有多大意思?现在你在省委里当个处长说一句话,全省多少人跟着转呀?”

司马凯笑了:“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

马里红两眉一扬:“当然了。”

“马院长真会说话!”司马凯心里舒坦了许多。

马里红接着说:“说远点,当年鲁迅先生若不是弃医从文能成为著名文学家吗?他那杂文不是与政治联系紧密也不可能受人重视,写杂文的人多啦!再说,女人们吧,历史上名女人多的是,李清照的诗词写得挺有名,可是现在有多少人知道她呢?至多是那些文人骚客!可是武则天、慈禧太后妇孺皆知,所以,还是那句话,中国还是政治!拿破仑有句话,为政之道就是急流勇进,你要有信心!”

这些道理在司马凯面前还不是鲁班面前耍锛。

司马凯早已经没有兴趣听下去,现在的每一分钟时间对他来说都是如金子一般的宝贵,他摸过一张资料边浏览边问:“马院长,你这次来省里办什么事?”

马里红说:“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司马凯的眼光从手中的资料转移到了马里红的脸上。

“是啊,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来找你的。”马里红很郑重地说,“也真不好意思,你眼下也在节骨眼上,不该给你添麻烦……”

司马凯放下手中的资料,也很认真地说:“没关系,你几百里跑来,有啥要帮的只管说。”

马里红开始面带难色了,她先叹了口气,然后说:“我们地区卫生局缺一名副局长,要从科级干部中提拔……”

“民主推荐过没有?”没等马里红说完,司马凯就问。

“还没有。”

“那我给杨晓静打个电话,要她支持你。”司马凯说着就往抽屉里找手机。

“不用,不用,晓静已表示全力支持我,她像亲妹妹一样,发动不少人支持我。”马里红知道司马凯一打电话就露馅儿了,忙阻挡,“不但晓静支持我,芮院长也支持,郗局长也支持,但是你知道,副局长是地管干部,得地委决定,上层领导咱没关系……”

“这我就爱莫能助了!”司马凯一口拒绝。

马里红万万没想到司马凯这样回答她,脸立刻拉长了,很快她又换上笑脸说:“我知道你处长有办法我才来找你的,记得上次你说有个亲戚和龚专员爱人是在一个单位?”

司马凯摇摇头:“没错,不过这女人不是东西,男人当上了专员,就好像是她当上了专员似的,一条马路都走不下她了,我姐姐找过她几次她都爱理不理的。”

“那为大姐的事,你就再舍舍脸。”马里红乞求道。

司马凯脸一扬:“我这人哪是个牛脾气,瞧不起我的人,我也瞧不起她,有脸也不到她面前舍。”

马里红心想,也许他当时是在吹牛,他不想找龚专员算了,只要找冉登高也可以。于是说:“冉书记那里您总可以说吧?”

司马凯摇摇头:“他虽然是从统战部下去的,可他是前脚走,我后脚来,没共过事。”

“和尚不亲帽亲!”马里红声音高了些,“再说,你现在跟着钟部长,他冉登高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说句话他也得考虑考虑,谁都知道领导的秘书给下面打招呼,他也不知道是秘书的意见还是领导的意图!他办得快着呢,不止你,现在的风气都这样。”

司马凯又是摇摇头:“钟部长要求严格着哩,不许我们随便往下打招呼,尤其是人事上的事。”

马里红缄口了。她信服了游海说的那句话,现在是能办事的人说办不了事,办不了事的人却说能办事,不办事的时候啥都说得大,办事的时候啥都说得小,唉,真是!此时,她走也不能走,坐也不能坐。她眉头皱了皱又找到了说话的茬。她说:“司马处长,其实我原来也没多高的欲望,还是上次闲聊时,你说我是当官的料,才燃起了我心中的火……”

马里红这么一说,司马凯挠挠头不着边际地来了一句:“我自己就想不通,现在都说官难当,为什么都又想当官?”

马里红笑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是这样认为,一个人的能力就像一张银行的支票,只有兑换成现金才能发挥作用,否则,支票上那个数额再大也是空的。也就是说,要发挥人的能力,就得有与他能力相符的职位和机遇。比如说,古代的花木兰,若不是弟年幼父年迈,军情急,女扮男装,替父从军,上前线打仗,怎么也不会成为将领,名传千秋,只能是在家唧唧复唧唧,做一个不为人知的农家纺织女……”

马里红正说得滔滔不绝,包里的手机响了,一瞅是乔叶子打的,她手一拍脑袋:“哎呀,我咋忘了这门子事!”忙按通电话说:“叶子,我就在隔壁,1909房间,你司马叔叔就在这屋,你快来见见。”

“不用了,不用了!”司马凯连连摆手。

“是我侄女,她一定得来拜见拜见你。”马里红起身要去喊乔叶子。

司马凯阻拦着她说:“这屋没处坐,乱糟糟的,走吧,我到你房间去!”

他怕马里红坐这屋说个没完没了,不如到她房间去,这样想走则走,自己可以掌控。

司马凯刚拉开房门,乔叶子就站在了门口,朝他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

司马凯一看见乔叶子两个眼球竟不会转了。他想起了春秋时期诗人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赋》中描写的绝代佳人东家之女,“增一分则太高,减一分则太低,施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玉,肌如白雪,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这该是当今的东家之女吧?司马凯迷得忘记了应声,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眨也不眨,只打着请到房间里坐的手势。

乔叶子没有进司马凯的房间,羞涩地说:“阿姨,你一天都没吃饭了,别饿坏了。”

“哎呀,你们也没吃晚饭,走走走,咱去找个地方吃饭。”司马凯手脚都是热情而又慌张的。

马里红说:“不用了,你要赶考的,学习要紧,过会儿我们到外面随便吃点。”

“没事,没事,我也只当出去放松放松,要不,这脑子都是蒙的!”

马里红嘴上这么说,心里一阵暗喜,领上乔叶子跟着司马凯一块儿下了楼。司马凯到停车场找到他那辆海蓝色的马自达拉着她们直往香格里拉大酒店去。

在香格里拉大酒店一楼,司马凯为她们选了一个包厢坐下。司马凯问:“这里是韩国烧烤,吃得惯吗?”他嘴在朝马里红说,眼神在给乔叶子说。

马里红点着头说:“随便,随便!”

乔叶子虽然没见过大世面,但总算在两个夜总会干过服务小姐,也不怯场,笑微微地说:“吃得惯!吃得惯!”其实她根本没吃过韩国烧烤,充其量在樱城夜市上吃过新疆烤羊肉串。

司马凯朝吧台一挥手,过来了两位小姐。一位是司茶的,司马凯吩咐来壶普洱茶;一位是服务餐饮的,拿来了菜谱。司马凯简单地对马里红推让了几句,最后还是自己点了菜,点了菜又要了一瓶张裕干红。

“不喝酒了吧!”马里红说。

司马凯说:“少喝点,喝点酒好唱歌,这四楼有一流的歌舞厅。”

“不唱歌了,不能耽误你的学习时间。”马里红不知怀着什么心情说这句话。

“没事,唱唱歌能激发脑细胞活性,也许灵感一来能猜出几道题来。”司马凯说着朝她俩笑着。

这里的烧烤是自助烧烤,司马凯特意帮助乔叶子来烧来烤,他手把手地教,摸着乔叶子的手像面团一样的柔软,他的心没喝酒就醉了。乔叶子也挺会来事,烧熟一块肉就用刀叉子夹到司马凯面前的小碟子里:“叔叔先吃。”司马凯笑嘻嘻地朝着马里红夸奖:“这妞儿真聪明。”

马里红嘴一挑:“叔叔这么夸你,还不快给叔叔敬酒。”

乔叶子掂起酒瓶“咕咚咕咚”给司马凯斟上酒,司马凯要求碰杯,乔叶子眼看看马里红,马里红嘴一挑:“碰,给你叔叔碰!”

乔叶子将那酒杯与司马凯一碰说:“第一次与叔叔见面,先喝为敬!”之后,一仰脖喝干了。

司马凯又要求乔叶子给马里红敬酒,乔叶子说:“俺和阿姨一道来省城是一个目标,找叔叔帮忙,就不给阿姨敬了。”

这一说,司马凯想起在房间时对马里红的态度有点不好意思了,嘿嘿干笑着:“这姑娘,人长得漂亮,嘴巴子也乖巧。”

马里红瞄他一眼说:“司马处长,真喜欢她就给你家当保姆!”

司马凯看看乔叶子:“你说的不算,要看叶子愿意不愿意喽!”

“当然愿意啦!”乔叶子爽快地答。

“不可,不可!”司马凯摆摆手,“话是这样说,叶子真到我家,我老婆就该吃醋了。”

“你放心,叔叔,我只会让阿姨吃酱油不让她吃醋。”乔叶子“咯咯”笑着。

马里红接着说:“不敢把叶子领回家就住宾馆里,服务你几天,帮你洗洗衣服,买买饭,你只管专心复习应试。”

司马凯笑着又连声说:“不敢,不敢,这时候让竞争对手看见,可就……”

马里红心领神会地说:“那晚上回房间先让她给你按摩按摩总可以吧,她的指法可好了。”

“这个嘛,”司马凯看看乔叶子说,“这几天身上可真是困痛困痛的!”

乔叶子说:“叔叔放心,叶子的指法准让你舒服。”

“呵呵,你看这妞儿,你看这妞儿!”司马凯说着又给乔叶子倒上酒,“来,来,喝喝,喝多了上楼唱歌。”

“俺不唱歌了,给叔叔按摩。”乔叶子说着喝了一口。

“先唱歌,再按摩。”司马凯也喝了一口。

之后,司马凯把她们拉到了四楼的歌舞厅,水果拼盘、傻子瓜子、开心果、核桃仁摆了一茶几。

唱过两支歌之后,司马凯就邀请乔叶子跳舞,乔叶子不好意思,又看看马里红,马里红说:“跳吧,陪你司马叔叔跳跳让他好好带带你。”乔叶子笑吟吟地站起来跟着司马凯走进了舞池。马里红拿起话筒唱着歌,为他们助兴。她唱着,眼睛不时地往这边瞟着,只见乔叶子刚开始走不好,老踩司马凯的脚,她知道这是叶子第一次到省城这豪华舞厅跟这样的大领导跳舞的拘谨,后来慢慢就跳得十分协调了,而且,司马凯的手在乔叶子的腰部摁得深深的……

马里红的手机响了,她打开手机一看号码,又是医院办公室的,心里烦极了,她真想把它关掉,想想却不能关,也不能不接听,谁知道医院又要通知什么,是不是专家组又要去?她想还是接了的好,以便弄清情况。她走出舞厅,通过安全门走到楼梯安静的地方,往回拨了电话,问的结果是,星期一上午八点钟正科级以上干部到卫生局开会。她问,会议什么内容,办公室的同志说,会议内容没通知。她心里揣摸着,一般开会都要通知什么内容,只有重要内容事前才不透露,会不会是搞副局长推荐的?紧接着拨通了苗青的电话,苗青也没给她直接说,只说你应该猜得出来。她一听心里就明白了。这时,她心里有点慌了,妈的,每次推荐都是老娘不在家的时候。她返回舞厅,叫住司马凯说:“我得赶紧回樱城了。”

“怎么啦?”

“明天局里要搞副局长推荐。”

“真的?”

“真的。”

“这么晚了?”司马凯一脸茫然。

马里红说:“再晚也得回去,不回去就少一票,我带有车,我连夜往家赶。让小叶子留这里。”

“不……不合适。”司马凯看着乔叶子说,想看她是什么态度。

“没事,叶子就还住在1908房间,好吧,叶子?”马里红说着给乔叶子挤挤眼。

乔叶子心领神会地扭动着身子说:“阿姨回,我也回了。”

“听话,过两天阿姨来接你。”马里红仍给她递着眼色说。

这时司马凯说:“这样吧,我送你们回去。天黑路远,地形复杂,你们走着我不放心。”

马里红说:“那怎么行,你复习考试要紧。”

“没事,没事,我的笔试还得三四天。”

司马凯不由分说,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拉着她们上路了。还是他的车况好,一上国道没多远,就把马里红带的那辆桑塔纳甩在了后边。马里红高兴地说:“还是好车跑得快。”

司马凯说:“马姐,说句玩笑话,好火费炭,好女废汉,好车费油,好菜费饭,你懂吗?”

“这我不懂,我还以为赖车费油呢!”马里红笑了笑说,“不过,你到了樱山马姐可不怕费饭,有你好吃的菜。”

“哈哈……”

他们说说笑笑,车进山了。进山道不久,就见前边停了长长一溜车。

“咋回事?”马里红问。

司马凯没吭声,下车去问了问,回车上说:“前边出车祸了。”

“有交警处理吗?”马里红急切地问。

司马凯说:“还不知道。”

马里红扭头往后看了看,乖乖哟,后边跟的车也排了长长一溜。眼看着往前往后都走不动了,马里红急得浑身冒出了汗,她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问司马凯:“这车要堵到什么时候啊?”

司马凯也没应声,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凭他的经验,觉得很有可能要在车上度过这个夜晚。心里很后悔,后悔白白浪费掉这个夜晚。

眼看着前边的车没有一丝动的迹象,马里红内心急得如猫抓一般。看来是难赶上明天投票了。她掏出手机,想通过电话拉几张票,可这山里却是“盲区”无信号,她简直想骂人,骂谁呢,车上没有她骂的对象。

远方“咔嚓”一声响雷“刷刷”一道闪电,紧接着吧嗒吧嗒的雨点落了下来……

马里红长叹一声:“我的天呀,别下雨了。”

司马凯狠劲摁掉手中的烟蒂,冷笑道:“你有本事就用手把雨挡住!”

俩人都瞪着眼默不作声了。

唯有躺在车后面的乔叶子发出了轻轻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