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静坐起来对丈夫说:“我这人做不了狠心事,况且她说想发挥发挥她学的中医也可以理解。那过去的事,我没有忘,但也没必要记。我记得有一段佛家禅语:佛救蝎子被蜇了两次,有人问他,蝎子老蜇你,你还救它干什么?佛说,蜇人是蝎子的本性,爱是我的天性,我怎么能因为它蜇我而放弃我的天性呢?你说呢?”
“晓静,你说的是佛家语言,我们面对的可是红尘世界。”勇之才激动地说,“那个女人可是个政治女人,你要是……”
“别说了!”不等勇之才把话说完,杨晓静忽地拉过被子,用被子捂住了头,“我心烦!”
马里红如愿以偿地来到了老干部病房,并被任命为病房副主任,文件后面还加了个括弧(主任级)。中国的文字祖先发明的那些标点符号,千百年来括弧是很少发挥作用的,基本处于受冷落状态。不知什么时候起,受到了重视,作用越来越大,人事上有很多解决不了的问题,用个括弧就解决了。马里红这次就得益于括弧,也等于与杨晓静是同级别的。但工作并不像她想象得那么如意。的确是丈夫游海说的那种情况,病房一开张,那些拐胳膊拉腿的老头子老太太都住了进来,甚至有些长年在家卧床不起的也住了进来。一个个还挺难说话,尽挑刺儿,找毛病。这事儿不如意,那事儿不周到,有的还大声喊叫,甚至骂娘。就连一些陪护家属也很傲气,总拿冷眼看医护人员。现职的地委、行署领导却一个也没见来过。马里红多少有些失望,但她尽力忍耐着,不让大家看出她有什么情绪。
一天下午,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响了。是行署办公室值班员打来的,说是管工业的路安韬副专员正在工厂检查工作突然晕倒在车间,目前正在送往医院途中,要求做好抢救准备。整个病房全体医护人员都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就连院长芮雪青也来到病房等候着。
二十分钟后,路安韬被送到了病房,杨晓静和几个主治医师对其进行了会诊,确诊是他的高血压病犯了,今天是因为长期停药,又加上劳累,使血压太高,而且压差又小造成了昏厥,决定立即输液。芮院长要求,给路副专员治病是政治任务,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治好,要用最好的药物,最好的服务,二十四小时守护。经过三天的治疗,路安韬的血压才算稳定下来。这三天,杨晓静恪尽职守,当班期间亲自问诊,亲自量血压,马里红更是忙个不停,不是她的班她也要守着。还送来适宜高血压病人吃的香蕉、橘子、柠檬之类的水果,还亲手在家里做了适宜高血压病人喝的紫菜汤、瘦肉粥之类的饭食送到病房,连路安韬的妻子唐老师也非常感动,总是不停声感谢:“哎呀,马主任,真是太麻烦你了。”马里红总是说:“唐大姐,可不要说客气话,照顾好路专员是俺的责任。”
这天下午,路安韬觉得身体好多了,心情也十分轻松舒坦,他想出院,就让妻子把杨晓静叫来问问他的病情以及以后的治疗方案。杨晓静问他,过去是否经常换药吃,他说是经常换药。杨晓静说:“治疗高血压的药物很多,一个高血压患者要摸索出哪一种药最适合自己,当摸索到一种适合于个人病情的降压药时,只要无不良反应,一般不要随意更换药物。”路安韬点头称是。杨晓静又问他以前是否经常停药。路安韬笑笑点点头。杨晓静告诉他,很多高血压患者对治疗很不重视,即使治疗也不系统、不规范,当有不适症状时,才想起测量血压,一测血压高了,就吃几天药,过几天症状好转了,再一测血压正常了,就停止用药,这是高血压患者的一个严重误区。“像你这样的领导,公务繁忙,更要注意这个问题。”路安韬又点头表示记下了。杨晓静又要求他最好不要急于出院,再稳定两天。路安韬没有表态。杨晓静觉得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就要告辞。路安韬侧起身子,伸出手要给杨晓静握手,正巧这时候有人在外面喊杨晓静,她没有给路安韬握手,连他的妻子唐老师也没顾上打个招呼就出了房间,路安韬有些不悦。
杨晓静前脚走,马里红后脚就进来,她手里拎着一兜子香蕉。唐老师一见埋怨地说:“马主任你看,这么多的水果他吃不了就浪费了。”她指着地上堆着的一堆水果。
马里红说:“这是新鲜的,水果放几天不新鲜就不好了。”
唐老师点点头:“也是。”她是在地直一所中学做后勤工作,经常给学生打交道,温柔而又善解人意。
接着,马里红问道:“听说路专员想出院?”
没等路安韬开腔,唐老师就说:“他是想出院。”
马里红面朝着路安韬:“你急着出院干吗呀?”
路安韬说:“一大堆的工作在等着呢。”
马里红说:“樱山人哪,都知道你路专员是个拼命三郎,一见工作都眼红了。话说回来,工作呀什么时候能干完?没个头儿!你不能像那上满发条的钟,不停地滴答滴答地转,等有一天转不动了也就晚了。”
唐老师借机数落丈夫:“我说你不听,你听听人家马主任咋说的!”
路安韬没吱声。
马里红接着说:“我学过两年中医,常研究养生之道,记得孙思邈有个十二少与十二多的养生宜忌。他说,要常少思、少念、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怒、少喜……多思则志贻,多念则志散,多事则形劳,多语则乏气,多笑则脏伤,多愁则心摄,多乐则意溢,多喜则意错混乱,多怒则百脉不定。其他的,我就忘了说不上来了。”其实她根本没有忘,只是那些不方便说,比如说多淫则……接着她又说:“这些意思呢,其实就是俺老家人说的,药养不如食养,食养不如心养。你不要见了工作就不要命,你把身体养好了,才能更好地工作,为樱山人民作出更大的贡献。你身体好了不仅是全家人的福气,更是全体樱山人的福气。”
唐老师听了心里美滋滋的,露出了一脸的笑。因为她平时常唠叨这些话,她一唠叨,路安韬就摆手:“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今儿个她接着马里红的话说道:“你听听,马主任讲得多有道理。工作、开会,下面的人听你的,住院要听医生的。”
路安韬还是没有吱声,他掏出一支烟抽了起来。
见此情形马里红又说:“不要抽烟,听说你是地区领导中的三杆烟枪之一?”
一听马里红这样说,路安韬有了点兴趣,问:“你怎么知道?”
马里红说:“你是公众人物,谁不知道?连你打个喷嚏全城人都会知道。以后要少吸烟,少喝酒,少管事,少发怒,少熬夜,早回家……”
“哎呀,马主任一句话都没有说错,你咋摸恁准呢!”唐老师拉拉马里红的手说,“晚上他很少早回家,总是到夜里十一二点。他总说忙,也不知道忙个啥,我说他,你是忙着陪小姐唱歌哩,还是跳舞哩……”
“去,去,去,哪恁些废话。”路安韬将烟一摁,脸扭了过去。
马里红觉得有点尴尬,一扭身走了。
马里红走后,路安韬脸又扭过来,朝着妻子说:“哪有恁些废话!和那个女人唠叨个啥?只听她喋喋不休的,你看人家杨主任多文静。”
唐老师不服气地努努嘴:“你喜欢杨主任说话?她说话蚊子一样,就那两句话,按时服药、长期坚持,连个礼貌都没有。这马主任落落大方,热情开朗,不过就是脸长得黑些,没有杨主任的脸长得白。”
路安韬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去去,说着说着就拐弯了。”
第二天,路安韬出院了,在家里休息了一天。
第三天,路安韬上班了,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老干部病房打了个电话。
护士室的电话响了。护士小黄拿起话筒:“喂,你找哪位?”
“请找杨晓静!”对方回答。
“你等下,我看看……”小黄放下话筒欲起身,马里红问道:“哪里的电话?”小黄神秘兮兮地说:“好像是路专员找杨主任的。”“我来接!”她拿起话筒:“喂,是路专员吗,我是马……”
没等她说完,路安韬就放下电话,他听出是马里红的声音。马里红以为是电话断线了,想着过会儿路专员肯定还会打过来。果然,不足十分钟,电话又响了。马里红没等护士小黄接电话,就自己抢先拿起了话筒,话筒里传出路安韬的声音:“杨晓静在吗?”马里红摆摆手示意小黄出去,然后问道:“你找她有事吗?”
路安韬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再放下电话:“我今天早晨头有点晕,想问问她……”
“我找找她,你等着。”其实马里红的屁股根本就没有离凳子,过了两分钟回答道:“她正在查房,说让你等会儿再打。要么,我先过去给你测量测量血压?”
路安韬不情愿地说:“那……你忙吧!”
“不忙,我不忙。”马里红极力想去。路安韬觉得不好拒绝,慢吞吞地说:“那也可以。”
马里红听了甚喜,问小黄要过血压计,什么也没说,出了医院搭上一辆面的,径直朝行署大院去。到了行署,她找到值班员带她来到了路安韬的办公室。路安韬对她还算客气,给她倒了杯开水,她没有喝,就给路安韬测量血压,她为了表示慎重,测量三遍,然后说:“还可以,85、125。”
路安韬说:“这就放心了。”
测量过血压之后,马里红没有急于走,还坐着。路安韬随意同她聊了聊。最后话题又扯到了杨晓静身上:“那个小杨医术不错,是吧?”
“医术是可以的。”马里红说。
“她是不是有点不合群?”路安韬问。
“有人说她孤僻,有人说她是清高。”马里红边说着边观察着路安韬的脸色。
“她是不是不爱多说话?”路安韬继续问。实际上他对她那天没有和他握手耿耿于怀。
“看是对谁了,见有的人话多,见有的人话少。”马里红见路专员对她的话不反感,又向前进攻了一步,“不知道路专员在生活中发现没有,再爱说话的人见了不喜欢的人话就少,再话少的人见了喜欢的人话就会多起来。”
路安韬“哦”一声,没再说下去,他开始翻阅办公桌上的报纸。马里红明白这是在下“逐客令”,自己也觉得话只能说到此为止,于是告辞说:“路专员,你忙吧!过些时候我再来给你测血压,你刚刚恢复应该经常测量测量。”
路安韬沉思了一下说:“我准备到县里跑两天,回来再说吧!”
“那你给我电话吧!”马里红多情地看了路安韬一眼。
“好的!”路安韬站了起来,“到时候我让公务员给你联系。”他的意思显然不让马里红随便往这里跑。
马里红从路安韬的办公室出来拐到了行署值班室,给公务员聊了几句,并说路专员从县里回来后请打电话给她,到时她再来给专员测量血压,随后就出了行署大楼。
从行署大院出来,她又搭上一辆面的返回医院。途中,她心里不停地分析判断,路专员的血压很正常没有什么问题。可他为什么找杨晓静呢?她回忆起他在医院那些日子的情形,觉得路安韬对杨晓静可能有些爱慕,但她知道杨晓静的态度不卑不亢不会轻易上钩。她也发现路安韬内心深处已对杨晓静有所不满,她为今天自己出的这张牌得意,她下决心要乘虚而入,靠上路安韬。尽管自己并没有杨晓静那么俊美,但她知道现在可以人造美女。她听人们说过现在人造美女的八大特征:双眼皮是割的,眼睫毛是接的,眉毛是文的,鼻梁是垫的,酒窝是挖的,胸大是隆的,牙白是镶的,黄头发是染的。
她回到医院,刚走到病房大厅,迎面就碰上了杨晓静。杨晓静问:“马姐,上午咋没看到你?”
马里红干脆直说:“路专员打来电话,让去给他量量血压。我看你正忙,也没打扰你,就直接去了。”
“你去得对,给领导服务就应该这样。”杨晓静肯定地说。然后又问:“他的血压情况怎么样?”
“还正常。”马里红说。
“正常就好。”杨晓静说着就又走了。
马里红去行署给路安韬测量血压本来是没人知道的,她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她知道那个打电话的情节小黄也不会告诉杨晓静。但她一见杨晓静还是告诉了她,她的意思是想让杨晓静知道路专员已经同她有了联系,让她杨晓静以后有什么事掂量着点。
这几天里,马里红忙着开始包装自己。她看一本杂志上介绍说男人看女人的顺序是:脸部——发型——胸部——服装——腿部——腰部——臀部。特别是头发,头发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女人的美,一半是在头发。她就按照这个顺序指南去包装。
这天是星期日,马里红独自一个人来到美丽芳洲SPA美容馆。她悄悄地在里边溜达着。好大的地方呀,足有两千平方米。馆内装修现代、典雅,既浪漫又温馨。大厅内的人造景观也十分漂亮,立体雕塑与自然山石交相辉映,绿草竹林与潺潺流水相伴相依,红色的小金鱼快乐地在水中嬉戏……大厅中央的墙壁上挂着一排俊俏的美容师照片。旁边的广告语写得挺温馨:坐落在这里的美丽芳洲,既融入了自然的美景又有浓浓的人文环境,每一间美容室都是一间温馨的小屋,专业的美容顾问、美容师为您进行全程皮肤呵护,在这里您可以得到最尊贵的服务,帝王般的享受。马里红正看着,一位面容俊俏的小姐轻声说:“大姐,你是想做美容吗?”
马里红点了点头。
“您想做哪些项目呢?”
“有什么项目呢?”
“一般的项目我不用介绍了,你也会知道,我们有顶级的产品和服务,你尽可以放心。”小姐向她甜甜地微笑着说,“我们这里有新引进的马妮形体梳理。”
“马妮?……梳理?什么意思?”
“您不知道马妮吧?”小姐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的疑惑,就给她介绍,“马妮原来是个芭蕾舞演员,生完孩子之后身材有了变化,为了重新找回自己婀娜的身姿,她创造了能找回美丽的马妮形体梳理。”
“马妮形体梳理?”她觉得太陌生了。
“对!”小姐介绍说,“要了解马妮形体梳理,就要了解关于美和女人美丽的观点……”那小姐向她娓娓道来,介绍着马妮的观点:“一个美丽的女人,她首先是自信的,是昂首挺胸的。首先要从脖子上的美说起,在这里马妮所说的脖子不单单是生理上的脖子,还包含着一种精神意义上的脖子。女人天生是有美丑之分的。当然马妮所强调的美丽,并不是一个生理层面上的词汇,它涵盖了精神气质的范畴。当我们说一个女人美丽的时候,我们的心中更多的是她的温暖、亲切、美好、快乐!正是有了这种精神元素的滋养,她才焕发光彩,如同一道跌宕的飞瀑——既有水的柔美,又有力的迸射。当一个女人是小孩的时候,都是美丽的,但是在女人成长的过程中,很多人都把美丽给遗失了。在环境的重压,文化的塑造,生活的磨难中,她被动地或是主动地遗失了自己的美丽,马妮的形体梳理可以为任何年龄的女人找到美丽……”
小姐讲得滔滔不绝,马里红听得津津有味。她急切地问道:“需要多长时间见效?”
小姐回答:“它是将外部肢体梳理、内部气息梳理、形体梳理三者结合,属于气质训练,时间太短不行,一般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里有训练场,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以后吧。”马里红觉得时间太长,远水解不了近渴,又问,“还有什么好项目?”
小姐略有所思,又娓娓道来:“还有一种酵素粒子暖房,这完全是自然绿色的保健温浴法,被世界知名人士誉为等同于死海的海泥温浴法。它已经成为一种高档次、最时尚的保健方式,是世界上最佳的保健温浴疗法之一。它取材于俄罗斯五百年树龄樟子松木屑,用独特的方法使其发酵,利用其热量进行温浴。使人的肌肤充分吸收酵素精华,使皮肤光滑富有弹性,能达到皮肤美白紧实的效果。”
“卫生吗?”马里红担心地问,“听你说的这类似一个游泳池一样,大家都在一池水中,有人带菌会不会传染?”
“不会,不会的。”小姐连连摆手,“这种酵素发酵之后,会产生一种噬热菌,任何杂菌都会被它吞噬掉。你完全不用担心。”
“需要多长时间有效?”马里红关心的仍是时间。
“一个月最好,最少也得二十天。”小姐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