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搞乱啊?写告状信不行,那怎么做?怎样才能搞乱……”先富来嘴里喃喃着,一时间,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马里红“嘿嘿”地阴笑几声:“先富来,你还是做生意的呢。还在生意场混呢?就你这脑子,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生意的!医院搞乱还能怎么做?就这你都想不出来,你还让我教你吗?”
先富来挠了挠头:“搞乱,搞乱!”
马里红把眼睛闭上,懒得看先富来。
“那制造一起医疗事故吧!这样的事情,医院肯定会大乱!”先富来倾着身,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可要下狠心!”马里红说。
先富来眨巴着贼眼说:“不仅是下狠心,要下狼心!”
马里红睁开眼,眉毛一挑:“那可不是我说的啊!”
“我看只有这样。”
马里红追问:“那你准备怎么搞啊?”
“我看只有让医院里死人!”
“那容易吗?”
先富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杨晓静是管业务的,只要是医院里出了医疗事故,死了人,闹起来,杨晓静是脱不了责任的,这就可以说她失职!”
马里红没吭声,沉默着。
先富来又用贼一般的眼神偷看了一眼马里红的面部表情,他看出来马里红是赞成这样的做法的。先富来就接着说:“表嫂,那电工班的电工是我的老表,做外科手术的时候我让他把手术室的电给拔掉!”
马里红轻蔑地一笑,摇摇头:“你呀,你不了解,医院手术室的电是双回路的啊!”
先富来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舅舅现在在医院的肿瘤科住院,那我就想办法让他先走一步了。”
“你舅舅?他得了什么病啊?”
“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三年的院,是绝症了。”
“都说亲舅如父子,这样做恐怕不合适吧!”
“舅舅现在年事已高,他得的是绝症,其实他早就不想活了。他吃过安眠药,被亲属抢救过来;他还想跳楼,发现后被拉了回来。其实他的病啊,早死一天也是早解脱一天。”
马里红一时没有做声,过了会儿说:“你再想想,这样……有点没人性吧?!”
先富来低声说:“就这样吧,我来安排,与你无关,没人性是我先富来没人性。”
马里红似乎得到了心理的安慰,没有再做声。
先富来见马里红没有再反对,就起身要走。
刚走到门口,马里红喊住先富来:“这画,你还是拿走吧,水果我留下。”
“表嫂子你留下吧!”
“我用不着,太贵重了,你还是带走吧!”
“嫂子,还是你留下吧,这幅画就是送你的,我拿回去也没别处送。”
第二天一大早,先富来就来到了菜市场,河里无鱼市上看,他是来市场上给舅舅买鱼的。
都说亲舅如父子,先富来和他的舅舅的亲近不是父子胜似父子。小的时候,先富来家里穷,孩子多,他生下来已经是家里的第五个孩子了。刚刚生下来,他就被家里扔到了山沟里的茅草丛中。他的舅舅听说了,含着眼泪跑到山沟里把他给抱了回来,对姐姐说,你不养我养,就是我饿着也要把这个孩子养大。于是先富来就跟着舅舅一起长大。可是舅舅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就得了癌症,先富来就把他舅舅安排在樱山第一人民医院的肿瘤科治病,他说任凭不吃不喝也要把舅舅的病治好。但他舅舅也是个明白人,多次把先富来叫到病房里对他说:“富来,你舅舅活不长了,你不要管舅舅,我不吃药了,也不要花钱了,留下钱照顾好家庭照顾好孩子。”越是这个时候,先富来的心情就越是难受。先富来听说鱼肉是养身体的,可以促进新陈代谢,对养身体很有功效,所以每天一大早,先富来总是要到菜市场转上一转,来给舅舅买最鲜活的鱼。
这一天,先富来来到菜市场,他决定买两条河豚。先富来知道河豚是含毒的,不过,经过厨师的加工把毒素去除掉,也是很有营养的,但是如果不把毒素去除掉,也是会要人命的。先富来这样想,把买的两条河豚熬成汤,给舅舅喝,如果舅舅中毒了,他就利用舅舅的事情制造一起医疗事故,按马里红的意图给医院闹腾一番。
先富来找到了两条河豚,没讲价钱,买回家自己亲手熬制成鱼汤,拿到医院给舅舅喝。一路上,先富来不停地看着手中拎的河豚汤,不住地叹气咂嘴,心如刀剜。他几次想把手里的河豚汤倒掉,又想想为了让马里红当上副局长,能让自己销药,能挣大把大把的钞票,就狠着心,咬着牙,往医院走去。
在去医院的路上,先富来路过一家饭店,听见里面传出哭闹声,上前一问,原来是“两瓶半”死了。
先富来忙上前问:“怎么了,‘两瓶半’死了?”
“真的,是真的。”
先富来是认识这个“两瓶半”的,也知道现在的这家小酒店是“两瓶半”自家开的小饭店,店名叫做“酒香来”。“两瓶半”是郊外和马村村主任,尊名大号王二通。王二通虽说是个小小的村主任,但是这个村主任的红火劲儿可不比下面的县官差多少。因为和马村紧挨樱山中心城区,属于城乡接合部,地理位置十分优越。特别是这几年,樱山经济发展速度快,和马村又占着上风上水的好位置,一些单位纷纷看好和马村的风水宝地,所以啊,单位征地要找村里,房地产商盖房子要找村里,企业盖厂房要找村里,学生上学转户口要找村里,甚至城里来躲个计划生育也找村里。找村里就少不了找王二通,少不了宴请王二通。王二通还确实能喝,他有句话:“活到老,喝到老,死的时候也要喝了酒再咽气!”宴请的机会多了,“两瓶半”就索性开了这家“酒香来”酒店,谐音——就想来。
王二通能喝酒是在一次樱山地区的大奖赛的时候名声大震的。那次樱山的酒厂为了推销樱山大曲,设立了一个擂台赛,并且明文昭示:头名奖励面包车一辆,第二名奖励摩托车一辆,第三名奖励大彩电一台。樱山酒厂的厂长知道,在樱山白玉路上一家酒店的女老板杨二斤,是很能喝的一个人。杨二斤这个人长的是肥白大胖,个子不高,但是肚子里却能装酒,而且能双手划拳,能说会道。外人评说她是喝白酒如喝开水,喝啤酒是如喝冰水,喝红酒是如喝可乐。樱山酒厂的厂长在设立奖项的时候,觉得头等大奖面包车肯定是杨二斤的了。
在大奖赛开始的那天,杨二斤是满怀信心而来的,只见她“咕咚咕咚”把一瓶樱山大曲倒进了肚里,而后又开了一瓶“咕咚咕咚”进了肚。没想到这个时候上来了王二通,王二通是个细高个,看起来很瘦弱,但没想到王二通也是面不改色地倒进肚里两瓶樱山大曲。樱山大曲是53度的高度酒,进肚里就火辣辣的,两位倒进肚里两斤樱山大曲的酒英雄,不一会儿也开始头昏脑涨了。面包车究竟是属于王二通还是杨二斤,那就看谁还能继续喝了。这时候主持人同时把两位都喝了两斤樱山大曲的酒英雄请上了台,每人面前摆着一瓶开了瓶盖的大曲。主持人宣布开始,两人都拿起酒瓶往嘴里倒,但是这次的速度两个人都明显慢了许多,看来说喝酒不难受是假的。只见杨二斤对着酒瓶咽下了二两左右就放下了,痛苦地摆摆手,示意不能喝了。王二通用眼一瞥,看杨二斤放弃了,自己的心里也就有了底儿,他猛地往嘴里一倒,刚才缓慢的下降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眼看有半瓶大曲进了肚。王二通也不喝了,反正是面包车到手了。这时候主持人上台问杨二斤:“杨老板,您服气不服气?”只见杨二斤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服……服……服了。”接着又问:“王先生,你呢,感觉怎么样?”王二通“呼”地站起来,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酒瓶子:“不服!我不服!我扶……扶……扶墙!”说完就倒向一边的一位大汉身子上,看来旁边的那壮壮的大汉被他看成是一堵墙了,惹得台上台下一片哄笑。那次比赛让王二通有了“两瓶半”的外号,还得了辆小面包。现在“两瓶半”的外号,远远响亮过王二通的大名了,可以说是蜚声樱城了。
从此之后,酒场上“两瓶半”总是胡吃海喝的,请客的人啊也是把他灌晕了才放手。“两瓶半”喝晕了之后也是闹出了不少的笑话。有一次,王二通喝多了,在路上小便。小便的时候,他把裤带给抽了,小便过后,他扶着电线杆又把皮带给系上了,但是在系裤带的同时把电线杆和他一起系上了。一个晚上,“两瓶半”都围着电线杆在转悠,嘴里还嘟囔着:“你……你……你松开,他妈的,别拉……拉……拉着我,我还……还……还要喝!”
还有一回,“两瓶半”喝醉之后回到了家,一头倒在床上,呼呼睡下了。老婆见“两瓶半”喝成了这个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咚”地用脚撞他一下,“两瓶半”却说:“哎呀,五……五……五字枚,换……换……换!最烦五子枚,换……换……”一看他那熊样,他老婆索性用双脚“咚咚”给了他一下,“两瓶半”忽地一下子坐了起来,拍着床板又说了:“哟,换十字枚了,我就喜欢十字枚,十全十美,十全十美!”老婆一瞧,“两瓶半”还想的是来枚喝酒,索性不理会他了,径直进了卫生间。冲了马桶出来,正听见“两瓶半”在嘟囔着:“怎么又倒酒了,不喝了,不喝了,谁倒谁喝!谁倒谁喝!”
这些“两瓶半”喝酒后的笑话,都被樱城人传为了笑谈,大家伙都知道“两瓶半”喝起酒来是不要命,平时就和酒亲。
现在,先富来一听说“两瓶半”喝死了,立刻灵机一转,我为何不利用“两瓶半”来做做文章,何必治死我舅舅啊!想到这里,先富来“吞儿”地笑了,心里说,谢谢你个“两瓶半”,免我先富来坏良心。他就快步走了进去。
只见一个妇女正在大声地痛哭,哭得是死去活来,泣不成声。先富来觉得这肯定是“两瓶半”的女人,不会是其他的人。先富来蹲下他那肥硕的身体,说道:“嫂子啊,你别哭了,怎么不把我二哥送医院呢?”
“两瓶半”的老婆这一听,哭得更委屈了:“去了,到第一医院,医生说你二哥已经不行了,不给治,就让回来了。”
“那怎么行?嫂子,你让大家出去,我给你说句心里话。”
那女人一听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现在她正是心里没主心骨的时候,忙让大家出去等着。
这时候先富来说:“嫂子啊,我哥可以说在樱城知名度也是很高的,面子大着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虽然说是米面夫妻酒肉朋友,他是好喝酒讲义气,但你要是说我哥是因为喝酒喝死了,那传出去多难听啊。”
这时候“两瓶半”的老婆一听不哭了,望着这个过去不曾谋面的兄弟说:“那大兄弟,你说呢?”
先富来说:“依我看,不能说我二哥是喝酒喝死的。”王二通还有个官称二哥,因为在叔伯兄弟中排名老二,这时候,先富来也就随大家叫起了二哥。
二哥的老婆满脸迷茫地看着先富来。
先富来继续说:“你就说,是因为樱山第一人民医院对我哥抢救不及时,把我‘两瓶半’哥哥耽搁死的!”
“那能行吗?”
“怎么不行,咱们就在第一医院的门口扯上白帘子,就说是他们医术不精,治死了我的‘两瓶半’哥哥。”
“两瓶半”的老婆平时也没怎么过问过“两瓶半”的事情,与社会交往也不多,但也通达事理,是个标准的农村良家妇女,听先富来这么一说,她忙摆手:“那恐怕不敢吧!”
先富来说:“嫂子,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就由我来负责。到时候,你就和我配合,只管在樱山医院门口哭我的二哥就好了。”
“两瓶半”老婆想想也是的,这“两瓶半”的事情虽说她知道得并不多,但是整天看着自己男人那忙活劲,还有不少的人跑到家里找自己的男人商量事情,她觉得“两瓶半”虽说是个小村官,但是在城里也算得上是个有头脸的人物。要是说自己的男人是因为喝酒给喝死的,也真是够丢人现眼的,还真是不如现在就听这位老弟的。不过她嘴里还是说:“老弟啊,你嫂子是个老实人,做不出这种事情啊!”
先富来继续鼓动她:“嫂子,你就听我的吧!我和二哥是拜把子兄弟,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啊!”
“那好吧,既然你说你和你哥是拜把子兄弟,那就由你吧。”
先富来在街上买了几个花圈摆在了樱山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并拉了几条白布横幅挂在大门两边的墙上,还买了鞭炮,隔上一段时间就“噼噼啪啪”放上一阵子,还让“两瓶半”的老婆在第一医院的门口哭哭啼啼哭个不停。来来往往的人们都驻足观看,议论纷纷,一会儿就造成了街道上交通堵塞。樱山第一医院的门口乱作一团。
“杨院长,杨院长,你快去救救我的母亲!”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扑通跪在地上抱着杨晓静的腿大声喊叫着。
“你这……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杨晓静正在门诊值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男子不知所措。
“我的母亲心脏病厉害,你快,你快去看看她!”
“她、她在哪儿?”
“在、在心内科!”
杨晓静立马拨通心内科主任医师那明的电话:“喂,那里是不是有一位心脏病患者?……好,你们先稳住,我立马赶到!”
杨晓静给面前的患者开了药方,就跟着这位中年男子,脚步匆匆地往心内科赶去。一进急诊室,她就看见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妇患者躺在那里,仔细一看,她的皮肤颜色苍白,浑身湿冷,瞳孔放大,她就用手拍打着患者,急促地大声喊道:“大娘,大娘,你还好吗?”
老太太毫无反应。
“插管,上呼吸机。”杨晓静立即命令道。
医护人员立即拥了上来,插管的插管,连接呼吸机的连接呼吸机,个个手脚不停。
此时,杨晓静先将耳朵贴近老太太的口鼻,感觉其气息,然后又观察胸部有无起伏动作,确定她已无呼吸,而且插管一时又起不上作用,立即喊道:“人工呼吸。”说完,她立即扑下身子,用自己的嘴对着老太太的口尽全力猛吸,吸出了老太太口腔的痰液。
正在此时,杨晓静白大褂里的手机急促地响了。杨晓静拍拍那手机,示意旁边的人替她关掉。那明医师说道:“杨院长,我来吸……”
杨晓静不理他,仍用口唇把老太太的口全罩住,缓缓地吹气,吹了几秒钟,又从老太太的口里吸出第二口黏液。
那明的手机响了,她一接听,是芮院长的,于是她向杨晓静喊道:“杨院长,让我来,芮院长说找你有急事。”
杨晓静摆摆手,不接!喊道:“患者现在需要胸外按压!”她把患者的姿势摆为仰卧平躺,自己跪在她的身旁,用一只手掌放在其胸部正中双乳之间的胸骨上,另一只手平行叠在手背上,肘关节径直,用肩部和背部的力量垂直向下按压,一压一松,一松一压……
“快,快,连接心电监护系统!”杨晓静又一次下令。各个医护人员各就各位,监护血压、心率、脉搏、血氧饱和度……
那明的手机又响了:“杨院长,芮院长的电话,他火了!”
“先不管!”杨晓静果断地说,“患者又出现室颤,快上除颤仪!”
那明只得扔下手机,快速架上除颤仪,给予电除颤。
五分钟后,杨晓静又下令道:“给药,无利多卡因!”
注射护士急忙施药注射……
十分钟过去了,老太太睁开了眼睛,皮肤转红,体温恢复了……
杨晓静松了一口气,全体医护人员松了一口气,病人的家属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十分钟,杨晓静见患者病情稳定,才对那明说:“她这是心脏骤停,现已经心脏复苏,但不要麻痹大意,密切关注,我见芮院长去。”
那明和所有的医护人员点点头,谁也没有说话,但眼神传着一句话:请院长放心。
杨晓静又安慰了患者家属几句,就慌慌张张往芮院长办公室去。
一进门,她就问:“芮院长什么事啊?”
芮雪青眼白瞪着她说:“还问我什么事啊?你就不知道什么事啊?你就没看见大门外闹腾成什么样了?那个酒鬼‘两瓶半’死了,说是内二科救治不及时造成的!”
杨晓静从容不迫地说:“‘两瓶半’的事情我知道的,我问过内二科,据说他当时送到医院的时候,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他们是拒绝收治的。”
“没有收治,那她还来闹什么?”芮雪青一脸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