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大康戴上了眼镜,把信件浏览了一遍,说:“我也不批了,就让第一医院自查吧!”
“查什么呀?”马里红边说着边接过郗大康递过来的信件。
马里红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
尊敬的局领导:
今特反映第一医院点情况。我们医院本是以西医为主,最近却大批量地购进中药材。据说,药材质量低劣,价格又高出市场价……另据说此事与某些院领导有关系……
马里红看完之后哈哈笑着,最后又翻看着贴在信纸上面的传阅签,只见上面写着:来信反映情况应予以重视。侯欢。上面还有杨晓静的笔迹,她是这样批的:同意侯欢科长意见,报郗局长阅示。
马里红一看这俩人的批示后,气得牙痒痒,愤愤地说:“这是个别人唯恐第一医院不乱,有意搅浑水,你们真就要查?”
杨晓静耐心地解释说:“他个别人想搅浑水,咱一查水不就清了,有啥不好?”
“我们不查!”马里红把信件往郗大康的桌子上“啪”地一拍说。
“你们不查,今后有人查!”侯欢蹿进来说道。
“还是先让他们自己查,自查自查再说。”郗大康看自己的部下闹得这么僵,调和着说。
“我就不明白你们为啥要拿我马里红开刀?”马里红总觉得是杨晓静和侯欢在联合着治她,气不打一处来。
“马院长,这是医院的事情,医院有这个反映,我们就应该查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是拿你开刀?”杨晓静还耐着性子说着。
“上次你就拿我开刀,我忍住不吭声了,现在你们可是又来了!看我马里红好欺负是不是?真是人善有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里红啊,你咋又扯哪儿去了?打烂盆说盆,打烂罐说罐嘛!”郗大康劝阻道。
“上次拿你开什么刀了?”侯欢问。
“你办的事你自己知道!”马里红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是说上次迟到席的事吧?”杨晓静问,“那是局党组研究的纪律,专门发有文件你是不是没看到?马院长你不要以为是你,就是我杨晓静以后迟到了也要去坐迟到席。”
郗大康听到这里知道他们为的是啥事了,他接着说:“是这样的,里红,这是我开局党委会决定的,这是为了借整顿医德医风,全面来的一次整顿,目的是为了我们系统有一个新的面貌,那次会议本来我是应去讲的,但是因为那天我的身体不太好,就让杨晓静讲话,侯欢主持了。”
“希望马院长能够理解。”杨晓静说。
“我不理解!”马里红说。
“你不理解,我会让你理解的!”侯欢插上了一句。
“不要吵了!”郗大康发脾气了,“我在场,你们就这样,我要是不在你们还会是啥样?”
“我知道他们都想抽我的台子板!”马里红说着就要拎着提包走。
“唉,你把信带上!”杨晓静还没忘记到郗大康办公室要办的正经事。
“我就是不拿了,看谁能给我咋的?”
杨晓静也上火了:“马院长,你不要客大欺行,你就是副处级医院,也是卫生局的二级单位,局里能领导着你!”
“她不拿算了,我还拿着。”侯欢把那封告状信捏在了自己的手上,“马院长,咱们坐火车看唱本走着瞧!”
侯欢这一说,马里红憷了,她可是知道侯欢这个家伙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便定住了脚步。
郗大康觉得不能再看着这局面僵持下去了,那样自己的威严哪里去了?于是说:“里红同志,不要上脾气,工作是工作,心里窝气可以沟通,不能扌票劲,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信你还是拿着,该查你还是要查查,要求严格有好处。”
马里红话也转了弯:“郗局长,我今天是来给你汇报思想的,没有接到拿信的通知……倘若我不来……”
郗大康见马里红的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就给她搬了梯子,朝杨晓静和侯欢说:“里红同志说得也有道理,要么,你们把信按照正常收发渠道转?”
“好吧!公事公办!”侯欢手一挥说了这样一句话,接着一伸手把信拿在了自己的手里,和杨晓静一道出了郗大康的办公室。
见他俩离开了,郗大康这时才语重心长地说:“里红同志,不是我批评你的,让你们自查本身就是信任,你不该是这个态度。”
马里红总觉得是杨晓静和侯欢联合在一起整她,心里很窝火,所以对郗大康说话也是很犟:“自查我们也不查,一封告状信就当圣旨了?有没有我还不清楚,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去,我就知道他们是串通一气想拆我的台!”
“里红你不能这样说,都是为了工作。”
“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小一级人压死,你调我到局里工作也就不用受这气了!”
“都是处级干部了,不要说那些婆婆妈妈的话,好吧!”郗大康说着站起了身,把皮包一夹,“我也要下班了!”说着往外踱着步,一边走还一边咳嗽着。
马里红争强好胜的性格使她受不得窝囊气,她觉得杨晓静和侯欢本来就是穿一条连裆裤,现在俩人又弄到了一块儿,以后什么时候想发难她还不是顺手擒来,况且郗大康也是个吃鼻涕屙脓撑不住愣的人,本来骨子里也不是支持她的人。她想了想,还要找龚以群,争取跳出卫生系统这个是非之地,尽管郗大康说没什么希望,但是什么事情都是靠争取的,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再说龚以群住院期间自己花那么大的工夫靠住他,这资源不用也是白白浪费。
下午,她给钟秘书打了个电话问龚以群的行踪,钟秘书告诉她,龚专员就在市里,下午还有个会议,晚上要陪省里来的客人吃饭。钟秘书还告诉她,龚专员对她们医院印象挺好,对她提的开发樱桃花旅游的建议也很感兴趣,几次讲起来都是津津有味的。钟秘书的一番话使马里红坚定了去拜见龚专员的信心。要见龚专员得有个由头,她让药房送来了两瓶预防偏头疼的尼莫地平、维拉帕米。她又想想,见龚专员只带两瓶药不行,这只是说话的由头,还得带些礼物,带一般的礼物还不行,应该是既不算贵重也不俗气的东西,想了半天,她想起来了先富来送她的那幅王维的山水画,估计这画龚专员应该会喜欢。此时,马里红为自己的设想感到很得意,可见孔圣人说的三思而后行真是圣经,没有三思她不可能想得这么周全。
晚上快八点的时候,马里红又给钟秘书打电话,问龚专员回家没有,回家的时候请钟秘书给她打个电话,她想到龚专员的家里去看看。
钟秘书告诉她,龚专员从来不让客人到家里去,一般都是在办公室会客。
马里红知道到办公室说话不方便,况且那幅画也不好带,就问钟秘书是否能带她到龚专员会客的宾馆见一见龚专员,钟秘书答应让她九点钟到樱山宾馆后再联系。八点五十分她就让司机开着小车到了宾馆,比钟秘书说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了之后,她并没有急着给钟秘书打电话,她知道那电话是不能轻易打的,就坐在车上等候。一直等到九点钟她才拨通了钟秘书的电话,钟秘书说专员正在陪客人们谈话,要她等会儿。一直等到十点多,钟秘书电话来了,要她到三号楼的509房间去。她问钟秘书:“你能否带我去?”钟秘书想了想说:“还是你自己去吧。”
马里红下了车,又怕拿着画碰见熟人不方便,就告诉司机,她到了专员的房间就给他打手机,手机响一声不用接,把画拿上去就可以了。司机点头表示明白,她就上楼去了。
她到了509,轻轻地一敲门,门就开了。龚专员没想到是马里红,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专员淡然的态度使她谨慎起来,如蚊子般小声地说:“我是来给你送两瓶预防偏头疼的药。”
“哦。”龚以群应了一声,也没说请马里红屋里坐,就自个回转过身向会客的沙发走去。
见专员没有说不让自己进,马里红就轻轻地跟在龚以群的后面进了屋。509是樱山宾馆比较上档次的三联套间,中间的这间屋子是个会客厅,摆着红木沙发,铺着红牡丹的大地毯,显得气派而豪华。东边的屋子放着书柜书桌,西边的屋子放着的是张大大的单人床。显然龚以群刚才就是在这里和客人高谈阔论的,桌子上的茶杯、烟灰缸里的烟蒂一片狼藉,还有屋子里弥漫着的扑鼻的烟味。
“原来的药还没吃完呢!”龚以群一边坐下一边说着。
“这是新药,刚进口的。”马里红忙侧着身解释道。
“什么药不都是进口的嘛!”龚以群并没有看马里红,活动着自己的脖颈说道。
专员的一句诙谐的话让马里红笑了,紧张的情绪也松弛了下来,她不慌不忙地说:“龚专员,你说得对,都是进口的,但是出产地不一样,药效就会不同,专员您看看!”马里红说着把药递到了专员的手里。
龚以群拿起眼镜看着药品上的说明,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就在这样一个间隙,马里红忙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不一会儿,司机就到了门口。马里红听见虚掩着的门有轻轻的敲门声,就忙起身开门接过了司机递来的画。
她一回身,龚以群正在看着她。“这是搞什么啊?”龚以群问。
“是我带给您的一幅画。”马里红边说边打开那长方形的盒子,抽出那纸已发黄的画让龚以群看。
“不要,不要。”龚以群看也没看,摆着手说着。
“这是唐代王维的画,既有欣赏价值又有收藏价值,有中国书画家协会的鉴定证书……”马里红一边说着一边把画展开。
“我没这个爱好。”龚以群不悦地说。
“这画你一定得要。”马里红指着画讲着,“您看这连绵起伏的大山,层层叠叠,象征着你掌管的权力稳若泰山;这水象征着财富财源,还有这展翅高飞的鸟儿象征的是太平盛世,一派和谐的场景……挂在您的卧室里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要,不要,太贵重了。”龚以群根本就没有收下这幅画的意思,连连地摆手,回答得很坚决。
一听说是贵重,马里红马上意识到是因为这幅画的价值太高龚专员不敢收。她就想,其实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不懂行,不会看出是真品还是赝品的,你说贵重他也不敢收,倒不如说是赝品这样人家才好接受,于是马里红就说:“其实也不贵重,也许是赝品。”
“啥品我也不要。”龚以群摇着头说,“这不比那樱桃花,那还有点研究价值。”
一说到樱桃花,马里红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索性就把画放在了茶几上,挑了一个距离龚以群比较近的沙发坐下:“龚专员,那天你说让我到旅游局,我还真是有点兴趣,我这人也爱跑……”
龚以群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你在医院干得好好的,我印象中还有人专门为你的事给我打过招呼,怎么现在又要去旅游局?你是学医的去了旅游局,那岂不是木匠干了铁匠的活?”
马里红厚着脸皮说:“龚专员,是那天在病房您的一句话,使得我萌生了这个念头。”
龚以群竭力地回忆着,忽然,他哈哈大笑地说:“啊,那只是随便说的一句玩笑话,况且,现在旅游局的正副局长已经一大堆了!”
马里红脑筋转弯快,紧接着又提出来说:“龚专员,其实我早就想向您汇报,一直没机会,外地市像我们这类的医院都成正处级规格了,咱樱山要地改市,俺们这医院也应该改为正处级单位。”
龚以群早就困了,一天来的忙碌,各种各样的信息早已把他的大脑塞得很胀,也知道外地的中心医院都已升格,见她说个不停,他就敷衍道:“那你们可以先到外地考察考察,然后由卫生局给编委写个报告,适当的时候研究研究。”
“谢谢,谢谢龚专员。”马里红说着感激的话就往外走。
龚以群拿起马里红搁在茶几上的画递给马里红,坚持要她带走。
马里红虽然画没送出去,心里也安然,她觉得,功夫没有白费的,总算是有一点收获。只要是医院升了格,水涨船高,自己自然也就成正处级干部了,和郗大康也可以平起平坐了。
到家后,马里红多了个心眼,按照龚以群所说的,医院由副处级升为正处级单位将来得由卫生局写报告,这样就不能给杨晓静和侯欢他们闹别扭了,如果将来他们使别劲不往编委写报告,自己也是拿他们没办法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拿起了电话就要拨杨晓静的电话。一看时间已经是近十一点了,似乎时间晚了点。但是又一想,这事还是能往前走一步算一步,真要是她关机了也就算了,要是手机开着就说明没休息。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了杨晓静的电话,结果一拨就通了:“杨局长啊,为上午的事我今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啊,今晚要是不给你打个电话,我会一直很难受的,恐怕一夜是睡不安生了!”马里红嘴里抹了蜜一般地讨好着。
“没事,没事。”杨晓静不冷不热地应答着。
“哎呀,你看看到现在你那个鳖哥也没回来。这两天我啊是跟你那哥生气了,情绪不好,结果把这坏情绪也带到了工作中了,真是对不住啊,你马姐这人粗,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往心里去,明天,明天一上班我就派人去取信,我安排人抓紧时间搞自查。”
“没什么,马院长,这么多年了,秉性脾气都了解,再说工作中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明天你安排人找侯欢就是了。”杨晓静说。
“那你也给侯欢科长说一声。”马里红知道侯欢的话难说,怕到侯欢那里卡住了。
“我可以给侯欢打个招呼。”杨晓静说。
挂了电话,马里红这才安然入睡。
一辆米黄色的丰田面包车在顺阳的公路上疾驶着。
坐在车上的有马里红、邱副院长和办公室主任小燕,还有郝朋、那明。他们考察的第一站是顺安,这天是往米阳去。他们每到一处都受到了当地医院的热情接待,吃的是特色菜,喝的是高档酒,介绍的情况也令他们很满意,都说他们的医院完全应该升为正处级的规格,所以,他们都一直处于兴奋状态。
“唉,咱说个笑话热闹热闹。”马里红开腔了。
邱副院长说:“咱们车上现在是阴盛阳衰,还是你们女人先说。”
“现在的男人们都是骚话连篇,还是你们先说。”那明说。
“嗨,其实你们女人聚在一起说话更骚。”邱副院长反击道。
“好啦,我先给你们念条短信。”马里红说着打开了自己的手机,“题目是《内裤》,说县长一上班进了办公室,政府办主任的老婆就闹着跑了进来,挥着一个女式内裤说,我老公不仅是个酒鬼,还是个色鬼。昨晚回家竟拿了别的女人的内裤,领导一定要管管。县长安抚着说:‘一定严管!’随手就把短裤塞进了自己的裤袋儿里,工作一忙给忘了。晚上回到家,老婆给他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花裤头,埋怨着说:‘以后不能开这样的玩笑了,害得人家找了一天。’”
“这么说,是政府办主任把县长的老婆睡觉了,县长还不知道?”郝朋问。
“呵呵,可以这么理解。”马里红笑着说。
“我手机里也有一条。”那明抢着念道,“女副乡长正坐在乡党委书记的腿上嬉闹,冷不防书记老婆推门进来,书记眼疾手快一把把女副乡长推了过去,严厉地批评说:‘总之,财政再困难,也不能俩人合坐一把椅子。’”
两条信息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
小燕子也耐不住寂寞了,说:“我手机上也有一条《论女人的简单与复杂》。”
“又是说女人的!”邱副院长抢着说。
那明手一挥,瞪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了一样:“我算是听出来了,短信息多是拿当官的和女人开玩笑。”
“你们可不知道,现在啊,有的人就专门编辑短信息挣钱,一条编得好的短信息,转发得越多越挣钱。”小燕说道。
“别说了,快念念,看你那短信编得咋样?”马里红催促着。
车上安静了,小燕咳了咳,开始念《论女人的简单与复杂》……
“快接电话呀,快接电话呀!”一个童音传了过来,马里红一看是自己的手机在响,知道这又是儿子林林给调的手机铃声,“看俺们家的孩子弄的这声音啊!”
大家又开始附和着七嘴八舌起来。
“嘘!”马里红一看是苗青打来的,连忙朝大家摆摆手示意安静,“喂,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