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马院长吗?汇报个情况……”苗青说。
“你讲吧!”马里红直嫌苗青啰唆。
“还是关于那封信说医院购中药材的事,我照你的安排把自查报告也写了,昨天一上班就去局里交给侯欢科长,可是他不接……”
马里红一边把手机紧贴着耳朵一边用手按着音量键,她小声地问:“为什么不接,出尔反尔是什么意思?”
“他说咱们自查晚了,有人已经举报到药监局了,药监局要介入……”
“肯定是他搞的鬼,不理他!”
“问题是药监局已经介入了,今天上午来了两个人,把先经理送来的饮片取了样。”
“管他呢,我回去了再说!”马里红不容苗青回答就“啪”地合上了手机。
大家看马里红黑着脸,也都不敢吭声了。刚才车上还笑语喧哗如同是在繁华闹市,现在一下子静得像进了山洞,车内的空气似乎也凝固了,大家只是静静地听着车子行驶时发出的隆隆声。
半下午时,车子行驶到距离米阳还有一百多公里的地方,马里红的手机又响了,她一看是先富来打的电话,一猜就知道他会说苗青说的那事,就没接。稍停片刻手机又响了,还是先富来打来的,马里红想不接,但是老不接总响着很闹心,满车的人也会烦的,还是接了吧。刚接通电话,就听见那边传来了先富来的哭泣声,她知道在车上说话不方便,就挂了电话。让车停下来,她下了车跑到车子后面约有百十米远的距离,又给先富来打了过去,一接通,马里红就训道:“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还恁多眼泪!”
“表嫂……你不知道……药监局的执法的……跑到家里把囤在家里的药都给没收了……”先富来泣不成声地说。
“拉走就拉走!用得着哭!”马里红恼怒地说。
“那可是几十万啊……都打水漂了……倾家荡产了……”先富来哭得很伤心,这前前后后先富来是没有少花钱,可是到现在不仅没见着回头钱,反倒把货给收了,他伤心很自然。
“只说明你是蠢货,早不转出去!”
“苗院长他说没事的,估计还是那个姓侯的……”
“等我回去收拾他!”
“你啥时候能回来啊,嫂子?”
“大约得两三天。”
“那就完了,药监局还给了个罚款单,要十五万……”
“你往政府告他们乱收费,乱罚款……”
“咱没理,哪敢告!”
“那你就给人家交钱好了!”
“我哪还有钱,那药材都是贷的款,银行一看这情况也在催款!”
“先找人借好了!”
“现在谁肯借给我呀!”
“那你去跳楼!”马里红听得直恼火。
“我知道那幅旧画你也不喜欢,你让我游哥找找,我先变卖了……”
马里红眉头一皱:“亏你说得出口,早些时我送人一看是赝品,弄我个大长脸,我一气之下撕巴撕巴扔了!”
“天哪,那是真品啊!值百八十万哩!”先富来大哭起来,“表嫂子啊,不管怎么说,你得想办法给我借点钱!”
“等我回去再说!”
“等你回来就晚了,你想想给谁打个电话吧!药监局的通知说,三天之内,钱要是不交的话就移交司法机关……”
“知道了,知道了。”马里红烦躁躁地挂了电话,心里沉甸甸得如坠了块大石头。看来此事不敢马虎,苗青在家处理不了这事,如果真等交司法机关就麻烦了,不能因小失大,还是得抓紧时间回樱城为好。
马里红上车后对司机说:“回吧!”
“回哪儿?”司机不解地问。
“回樱城!”
“回樱城?”
这样的决定对车上的人来说很是突然,郝朋试探着说:“米阳那边的人都在等着呢!”
“打个电话,打个电话说一下吧!”马里红的情绪很低落。
大家看马里红一脸怒气,也不敢多说什么,乖乖地坐车返回,一路上也没人说话,车上摇的时间长了,有的就打起了瞌睡。
车子回到樱城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了,马里红只说了一句:“小燕子抓紧写考察报告!”大家伙就都散了。
马里红掏出钥匙开了房门,房门也没有反锁。家里的电视机在无声地冒着黑白的雪花,林林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的遥控器还搁在他的肚子上。她心想:男人们真是粗心啊,怪不得说女人是家,没有女人的家不算是家。她没有惊动林林,只是拿了被子给林林盖好。她去了卫生间洗了把脸,喝了杯茶,稍微休息了几分钟,便去卧室睡觉。谁知道一扭卧室的门,才发现门被反锁了。她手中的钥匙怎么也打不开,她喊道:“游海,游海!”喊了十几分钟里边也没应声,但听见里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马里红一听心里就有了数,她冲门咚咚地敲着:“快开门,快开门!”马里红的怒火涌上了胸膛,门还是没开。马里红气得来回踱着步,走到门前,她大声吼道:“再不开我就砸门了!”
“你砸吧!”游海在里边递上了一句。
“我不砸,我要你自己开开,看看到底是哪个浪女人!”
“不开门你也知道是谁。”游海又来了一句。
“死游海,你还要不要脸?”马里红歇斯底里地喊道。
门“哗”地打开了。“马阿姨,不是游哥不要脸,是我不要脸。”
马里红这时不看了,她听那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她还以为游海把小蓓领到家里来了,没想到是乔叶子。她怎么把乔叶子给忘了,乔叶子本来就是游海“红樱桃”的人,当初是她从游海那里挖出来的,现在她又把这个女子放在家里,还能怪谁啊!当初自己说的出差天数是还得几天的,今天提前回来就让她撞上了这事。她真是又恼又怒,再加上白天先富来打的电话,还有路途上的劳累,马里红扶着门框就昏倒在地上。
“马阿姨,马阿姨!”乔叶子一看马里红昏了过去就急了,连声喊着。她摇着马里红的胳膊,但是不见马里红醒过来,忙又喊游海:“游哥,游哥,你快来救救马阿姨啊!”
“别理她,装熊的!睡着的人好喊醒,醒着的人不好喊醒!”游海以为马里红是装的,便满不在乎地说。
“她……她……她过去了!”乔叶子脸色煞白。
游海这才走过来,一看马里红的脸色的确是煞黄,两眼紧闭,张着嘴巴,没有呼吸,他才紧张起来,头上冒出了黄豆般的汗珠。游海立即一条腿跪在地上,用大拇指狠狠地按住马里红的人中,足足五分钟,马里红“哇”的一声哭了!谢天谢地,这哭声比笑都要强上一百倍,马里红过来了。紧接着马里红又是一阵号啕大哭:“老天爷啊,我的老天爷啊……马里红的命真苦啊!你让我当骡子当驴都可以,你怎么……呜呜……”
这一哭叫把沙发上的林林也吵醒了,游海抱着林林上屋去,只有乔叶子在一旁边哭边劝。“马阿姨,你消消气,千怨万怪都在我,要杀要剐都由你……”乔叶子说着扑通就跪下了。
“我不杀你不剐你,但我不明白,我前脚走,你后边就这样,我眼瞎了,这么放心……”
“马阿姨就今晚……”乔叶子掩面而泣。
“是你勾引他,还是他勾引你?”马里红哭着问。
“是我勾引她!”游海又过来蹦了一句就又进屋了。
“叶子,阿姨一直信任你,待你像亲闺女,你多好的妞,咋……咋就……我不活了,不活了……”马里红越说越哭,狼嚎一般。
“马阿姨,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你早就说过你的事办成了,给我买套房子,买个车,找个老公成个家,可你现在官当上了,我的事一件也没办!”乔叶子说着也不哭了。
“游海给你啥了?”马里红也不哭了,直盯盯地瞅着乔叶子问。
“游哥答应明天就带我去看房子!”乔叶子毫无戒备脱口而出。
马里红又哭了起来,并且往卧室去闹游海:“现在社会上的人说得可真对啊!女人不可无钱,男人不可有钱……你开夜总会不知道玩了多少女人,外边玩够了,回家还来欺负叶子!”马里红哭闹着从床下摸出一瓶灭蚊灵要喝。乔叶子赶忙上前去夺,游海还说:“别管,让她喝!让她喝!”
“我就要喝,我就要喝,我喝死了,你再找个小老婆!”马里红闹着又对乔叶子说,“我就是死了,他也不一定娶你!他要娶的是那个小蓓!”马里红这个时候还没有忘记挑拨。
虽说乔叶子离开“红樱桃”之后小蓓才到“红樱桃”的,但是听那里的小姐妹们说过,也知道些小蓓和游海的事情。一听马里红这么一说,乔叶子马上想起来了。她竭力地按住马里红的手说:“马阿姨,你别这样,你要怎么办,你说,你说!”
“我看男人是不能有钱,有钱了就会变坏,除非是他把存折给我,我就不喝!”马里红想的是游海手上的存折,她知道“红樱桃”转让了之后,赚了几十万,这钱都攥在游海的手里,这时候她急需一笔钱处理先富来的事情。
乔叶子并不知道马里红的真实想法,她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于是就冲游海喊道:“你快给马阿姨吧,房子我……我也不要了……你占个便宜就算了……”
“房子阿姨还要给你买,他的存折必须给我,我不会让他便宜那个女人……”马里红又号啕大哭起来。
林林在隔壁的屋子里也不明不白地哭了起来。
夜深人静,整栋楼的人都有可能被吵醒,都有可能听见这哭闹声。游海把存折往她面前一摔:“拿去吧,就这几个骚钱!”
马里红连忙抓起来,看也没看就塞进了裤兜里,还对乔叶子说:“阿姨先攒着,等等一定给你买房子,买车子,还给你安排工作,让你成个家,阿姨不骗你,肯定不骗你!”
不知什么时候,马里红在客厅的地毯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九点钟了,屋里除了她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候,马里红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先富来的电话,她大声吼道:“先富来,你过来!”
“到哪儿?”先富来问。
“到阎王殿!”马里红怒不可遏。
“啊?你说在哪儿?”先富来不敢多问。
“我在家!”马里红理智了些。
“你,你回来了?”先富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啰唆球!”马里红又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先富来到了,马里红把游海昨晚给的存折往他面前一摔:“这上面有二十万,你拿去,把罚款补上,把那个事情摆平……摆平了算我还了你的债,这辈子不纠纷,摆不平你啃个骨头吐个牙!”
“谢谢表嫂,谢谢表嫂大恩!”先富来说完,拿着游海的存折走了。
山上的樱桃红了。
城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是几家人合成一群,有的是朋友搭成帮子,络绎不绝地往山上去吃新鲜。
逗逗也闹了两三天了,要上山去摘樱桃吃,爸爸说给她在街上买,小家伙撅着嘴也不吃,非要到山上摘着吃。周六这天,勇之才找了一辆小面包车拉着杨晓静、侯欢、黄爽,还有逗逗和淘淘往樱山上去了。
车子行驶在浅山区,一棵棵樱桃树只见绿色的枝叶,却已经没有了果子,因为距离城近早被馋嘴的人们摘光了,想吃樱桃得上深山区。
“爸爸停车,爸爸停车,看见樱桃了!”逗逗欢呼雀跃地喊道。
勇之才开着车往外瞄了一眼,只见枝叶间稀稀疏疏地挂着一些红色的樱桃,这个时候红樱桃在孩子们的眼里就是他们寻找的宝物。勇之才笑了笑,亲昵地看了看逗逗:“不急,咱们再往里面走走,多的是,管你吃得肚子撑着。”勇之才说着继续把车子往前开着。
车子正在穿过一个山区小镇,说是小镇不如说是乡政府所在地准确,因为只有一条街,街道两旁稀稀拉拉地盖着几十座房子,最高的建筑是两层楼,多数是平房。
“之才,停车!”刚穿过小镇,杨晓静喊道。
“干吗?”勇之才问。
“你只管停就是了。”杨晓静说着就要拉开车门。
“你急什么?”勇之才眼瞪着杨晓静说,“等车停稳了吧!”
“我刚才看见乡卫生院了,下去看看。”杨晓静边下车边说着。
“我以为你要找厕所呢,原来是看卫生院,早知道就不停了。”勇之才不耐烦地说。
“让车子拉你去吧,这样快些。”侯欢说。
“不,不,不用。”杨晓静摆着手说。
“杨局长是想微服私访的。”黄爽对勇之才说,然后又朝杨晓静说,“我陪你去吧!”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去。”杨晓静说着头也不回就朝山坡那边走去。
“圣人蛋!”勇之才朝着杨晓静远去的背影笑骂一句。
侯欢和黄爽都笑了。侯欢说:“杨局长是有点‘圣圣’的,不过,现在像她这种‘圣人蛋’太少了!”
杨晓静去了足足二十分钟还没回来。
孩子们已经不耐烦了,吵吵闹闹,闹得勇之才直心慌,他看见不远处的山坡上有几棵樱桃树,就把车子停在公路旁边,和侯欢、黄爽带着孩子们走了过去。树上的果子很少,早已被人采摘过,只是在枝头的顶端零零星星地挂着些红宝石般的樱桃。侯欢的个子高,他攀了上去抓住枝干往下扯,勇之才和黄爽努力地摘着,不一会儿就把枝头的樱桃摘得差不多了,孩子们的小口袋也都差不多装满了。有了樱桃,孩子们就不再闹了,两个孩子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甜,好甜哦!”“我的比你的多!”“我的大,你看这个大!”两个孩子说着闹着笑着吃着。
“看把孩子们高兴的!”勇之才朝侯欢和黄爽笑着说。
“樱桃是个好果子。”侯欢说,“味道酸甜,营养丰富,维生素C高于苹果和梨子,胡萝卜素是苹果的二三倍。”
“哦!”黄爽点着头,“那对孩子们的发育好!”
“对老人也好啊。”勇之才也说道,“樱桃这东西根枝叶果都是宝,有重要的药用价值,调气和血,平肝祛热,益脾健肺,补血消肿,效果极佳。”
黄爽看着两个大男人说得头头是道,嘴一撇:“不知道你们两个都是研究中医的了,卖弄什么?哼!”
两个男人互相看看哈哈大笑起来,侯欢接着说:“黄爽啊,这樱桃还可以外擦,有嫩肤祛斑的功效啊!”
说到这里,黄爽似乎想起来什么祛斑霜的广告中就是说从樱桃中提取的精华。她暗暗想:看来还是有些道理的,这两位学中医的还是有些水平的。但是黄爽嘴上却说:“老了,还嫩给谁看哩!”
见黄爽不接他们的茬儿,勇之才话锋一转:“樱桃这么好,应该好好开发啊!”
侯欢点点头:“听说一年前,旅游局就开始议论规划了。”
几个人正说着,见杨晓静已经到了车前,就往路边走去。
“工作就是工作,休息就是休息……好不容易带孩子们出来玩玩,你又去拐弯哩!”勇之才边发动车边嘟囔着。
“你要知道到这里的卫生院来一次也是不容易的。”杨晓静辩解道。
“怎么样,收获不小吧!”侯欢问。
“看了寒心!”杨晓静眼圈红红地说,“这个乡人口少但是面积大,一万多人,一百多平方公里的面积。乡卫生院包括院长门卫炊事员总共九个人,学历最高的是县卫校毕业的中专生,只能治个头疼发热的小病,遇着个急难病症根本医治不了,急重病号进不了城就等死……”
“你真是杞人忧天!全樱山一点九九万平方公里,四五百万人,三分之二在山区,你全管得了?”勇之才冲着她说。
“我一个人不能全管,但是要想办法来全管。”杨晓静也发脾气了。
看两个人都话赶话地说,黄爽急忙调和:“肯定是乡卫生院的状况触动着我们的杨局长了,勇大哥,你还不了解,我们杨局长本来就是菩萨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的——”黄爽摇着杨晓静的肩膀拉着长腔说着。
“我说的是正事。”杨晓静对黄爽一本正经地说着。
黄爽见杨晓静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就松开了放在杨晓静肩膀上的手,并点着头,那意思是理解。
“我已经看了不少的基层卫生院,感到要解决农村缺医少药的问题,靠巡诊靠送药下乡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根本的问题是送人才。”杨晓静对侯欢说道。
侯欢点了点头:“没错!”
杨晓静接着说:“我想了很久,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把卫生系统的四十岁以下有中级职称的人员排排名单,轮流到乡镇卫生院工作,一轮两年,没有这个经历的人,今后一律不得晋升晋级……”
“这个措施倒是可以的。”侯欢赞同地说。
“我想回去就给郗局长汇报,开局务会研究,定下来之后就立即行动。”杨晓静显得很果断。
侯欢沉思了一阵说:“现在有很多工作是说起来很好,推动起来很难。像你刚才说的就很难,现在的人可不是六七十年代了,一声令下打起背包就出发……思想工作大着哩!”
“还有什么难?”杨晓静又问。
“领导本位主义严重,骨干人员一走必然影响本单位业务,我看第一个难剃的就是马里红,她那单位扛大半子,人员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