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难剃,咱也得硬着剃,只要党组决定了,咱就硬起手腕。”杨晓静口气很硬地说。
“上次第一医院假药的事,我给药监局沟通了,收拾她一家伙,不知道那先富来咋搞的,把药监局给摆平了。我说在医院内部好好查查,让市纠风办处理他几个人,煞煞他们的威风……你心软,你不干,错失良机!”
“我想的是家丑不可外扬!第一医院的事毕竟是卫生系统的事,我怕影响咱系统的形象!”
“这段时间俺们马院长又在折腾着把俺们医院升为正处级呢!”这么长时间都是杨晓静和侯欢在说话,黄爽在此时插上了这么一句。
杨晓静摇摇头:“升级?没那么容易!”
勇之才也好长时间没说话,听到这个消息,很认真地扭过头看着杨晓静说:“你可要当心啊,那女人还真是保不准能弄成!你忘了竞争卫生局长的事了?还有,她怎么就又当上第一医院院长了?”
侯欢听到这里,手拍着车座说道:“你们可坚决不能同意啊,你们要是同意了,我就不在局里干了!副处级她就不听招呼,她要是当了正处级还会服从局里的领导?肯定是分庭抗礼!”
杨晓静笑笑:“你看你那脾气!”
侯欢眼横着她:“这是重大原则问题,说句难听的话,你在这件事上可不能再‘圣’了,马里红最大的阴谋是弄了正处级顺理成章地来当局长,坐郗大康的位置。”
“这个关我还是能把住的,姚乃春现在是编办主任,他对我对她都了解,我让他卡住就是了。”杨晓静满有把握地说。
“那女人可能踢腾,就看你的了。”侯欢激将道。
“我现在就给姚乃春打电话,没局党组的报告他不能提交编委。”杨晓静说着就掏出手机给姚乃春打电话,对方的手机呼叫转移了。
车已开到了黄花曼。这里的樱桃果红艳艳、鲜灵灵的,成串子结疙瘩。来这里的车多,人也多,给人一种樱桃盛会的感觉。他们刚下车就有一群山民围上来请他们。这个说,我那坡上五元包一棵树,摘了全算你的。那个说:我那树你随便摘,论斤称,称多少算多少。还有人说:我那里可以先尝后买,管你们吃饱,肚子里的不算,只拎走的算钱……山民们你一言我一语,他们一时也不知道选择哪种方式好。
正在这个时候,杨晓静的手机响了,她一接是姚乃春。姚乃春先解释了一番手机的情况,接着问:“杨局长,有什么事?”
杨晓静说:“也没什么事,就是第一医院升格的事,局党委没有报告编办可不能研究。”
“那当然,这是组织程序。”姚乃春说,“不过,似乎马院长已找路专员批了过来。”
“路专员怎么批的?”杨晓静紧追着问。
“批得很笼统,印象是请编办阅处。”姚乃春说。
“这就夹你的手了。”杨晓静想试试姚乃春的态度。
姚乃春接着说:“你放心,这个不要紧,领导批过来的东西一般都是弹性很大,在于我们掌握,再说路专员就要调走了。”
“他调哪儿了?”杨晓静好奇地问。
“你们不知道?”
“不知道,我的消息一贯闭塞。”
“听说是调省任统战部副部长!今晚行署就要举行欢送宴会。”
“那我们也不够格参加。”
“参加宴会无所谓,那是形式。”姚乃春说。
“多年的老领导了,应该送个行吧?”杨晓静用征求意见的口吻说。
“送送更好。”姚乃春说。
杨晓静挂了电话,走过来对勇之才说:“路安韬调走了。”
“他调走与你啥事?”勇之才问。
“多年的直接领导了,应该回去送送。”杨晓静说。
侯欢听着没有吭声。
“好不容易带孩子们出来一趟,你又是去卫生院察看,又是给领导送行……要你这当官的女人真不如找个家庭妇女的好。”勇之才埋怨道。
杨晓静也恼火了:“现在你会说了,不是当初你整天鼓动我了……”
侯欢看着两个人叮当着,呵呵笑笑说:“这样吧,之才带孩子们玩,我送杨局长下山,然后再来接你们!”
杨晓静摆着手说:“那样太浪费时间了,你开车把我送到那个乡镇上,我搭公共汽车回城。”
侯欢没有说话,向勇之才要了车钥匙,发动了车……
杨晓静没能陪家人孩子好好玩玩,心里也是极为不舒服。她为了不浪费时间,坚持让侯欢只把她送到小镇上坐上公共汽车,那公共汽车颠颠簸簸走到樱城已将近六点钟,她急忙换乘一辆的士赶往樱山宾馆。杨晓静下了出租车,就看见了地区的领导正齐刷刷地站在一号楼门前同路安韬合影留念。这时候正是夕阳西下,红红的太阳没有太强的温度,却是红得鲜艳,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杨晓静往前又走几步,看见司马凯也在旁边站着,正在和马里红说话,就急忙走过去拽着司马凯的胳膊说:“你怎么来了?”
司马凯说:“来接我们的领导,你们的领导以后就成了我的顶头上司了。”
“你来了也不打个电话?”杨晓静埋怨着。
“打了,没打通。我还让马院长给你打,她说你的手机是关机。”司马凯看着马里红说。
“是的,我下午打了好几遍你的手机都是没开。”马里红说。
杨晓静无声地笑笑,心里想:都是屁话,我还不知道我的手机开没开?
司马凯接着又给马里红说:“马姐,你可早点把咱们的关系介绍给路部长,让他以后关照着小弟。”
“那当然是。”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晓静,里红,咱第一医院的同路专员照个相。”
杨晓静一看是芮雪青在喊,看来今天是来对了,连这老头子也来了。
芮雪青、杨晓静、马里红同路安韬一起合了影,路安韬一一同他们握手告别,致谢。
这时,马里红又喊着:“司马处长快来,咱一同和路专员合个影,多有纪念意义。”
司马凯飞快地跑过去,马里红他俩一左一右陪在路安韬的两边合了影。
后边还有很多人等待着和路安韬合影,杨晓静和芮雪青一起谈论着往外走。
“哎,老郗今天怎么没来啊?”芮雪青问杨晓静。
“不清楚。”杨晓静说:“也许是没通知到,也许是他身体不舒服。”
“他应该来。”
“是应该来,我打电话问问。”杨晓静说着掏出了手机。
樱山这么多的单位和机构每天都在开会,开会最少的可能当数地区编委会了。
原因是编委会的人员很难凑齐。专员是编委主任,常务副专员、地委管干部的副书记、组织部长是副主任,成员有人事局长、财政局长、秘书长什么的,都是些大忙人,编委又有个惯例,少一个人不开会,这就造成编委会不能及时召开。更重要的是开编委会就是研究增加人员编制,增加机构,增加人员就要增加财政开支,所以专员就要拖着,能晚开一天不早开一天。这天的编委会早在六月份就说召开,推到了九月份,到了九月份又推迟到十二月份。
编委会是很严肃的,每个成员的发言也都是很认真的,从不草率决定任何事项。
姚乃春把需要提交编委研究的事项印制了一张表发给各位领导,大家先浏览一遍,然后再逐项讨论。
讨论的中间,冉登高接到了马里红发来的一条短信:冉书记,第一医院升正处级的事请关照,里红拜托。冉登高看了看手机又放在桌子上,没有任何表情。
会议开到快结束的时候,龚以群用目光环视大家一遍,问道:“各位看还有什么意见?”
大家都表示没有意见,唯有冉登高没吭声。龚以群便两眼盯着他表态,没说结束语。
冉登高迟疑了半分钟,他不看龚以群,看着姚乃春说:“第一医院升格是怎么回事?”
姚乃春回答道:“这个事项今天没有列入,原因是我们编办讨论的意见不一致,所以没拿到会议上。”
“什么意见不一致?”冉登高追着问。
姚乃春说:“我们认为医院就是看病的,升不升格不影响看病,再说,现在的人攀比心理严重,他们要由副处级升为正处级,其他科级单位也会要求升为副处,这就产生了连锁反应。”
“小姚讲这是对的!”向东方开腔了,“医院是经营性事业单位,不能搞什么行政规格,今天这个医院要升,明天那个医院要升,时间一长就乱套了。”
“这么说,以前定的规格算不算错?”冉登高同向东方戗上了。
向东方不温不火地说:“以前的怎么办,我认为应该以后再讨论,但现在正在进行的是事业单位的改革,应从改革的角度来考虑……”
冉登高眼皮一眯:“改革都在改革,其他地市都是什么情况呢?”
“对,说说周边城市的情况!”龚以群正面对这种僵局发愁,找到了插话的机会,附和着说了一句。
姚乃春边翻阅着资料边说:“凡是省辖市的中心医院都是正处级,还是地区行署的地方,也有的是正处级,也有的是副处级。”
向东方目光刺向姚乃春:“从你提供的情况看,第一医院算不算是中心医院?”
姚乃春说:“第一医院在樱山算是规模最大的医院,但是不是中心医院的位置,这个谁也没有明确过。”
龚以群这时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再争论,也朝着姚乃春发问:“对于这个事,卫生局是个什么态度?”
姚乃春回答道:“卫生局就不同意,没给编委写报告,也没在第一医院的报告上签署任何意见。”
龚以群紧绷着的脸松弛了:“这就不用讨论了,卫生局没意见还讨论什么?你早该把这个话说清楚。记着:一切按程序办,以后卫生局有了意见再提交讨论。”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出门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有眼睛说话不用嘴说话。冉登高出了门,马里红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一接电话,还没等马里红说话,就劈头盖脸地训道:“你基础工作就没做好,还瞎嚷嚷什么!”然后“啪”地挂了手机。
马里红回到家,气得在屋里直跺脚,大骂卫生局的领导,大骂姚乃春,一夜也没睡好,双乳还几次三番地疼,现在马里红一生气就双乳发疼。
早晨天刚蒙蒙亮,郗大康的老婆老韩就打来电话说,晚上老郗咳嗽得厉害,痰里还带血,还有点低热。马里红一听,心里很解气地想:“报应!”嘴里却说:“我马上安排医生,让他八点准时到老干部病房。”
马里红放下老韩的电话,就立即给那明打了电话让她准备着,还要求像上次处理龚以群的病情那样来处理郗大康的病情,让他在医院住上几天,与他加深加深感情,能把咱医院的升格报告递上去,只要医院升为正处级单位,水涨船高,大家都可以沾光,副处级的干部可以升格为正处级,正科级的可以升格为副处级,副科的可以升为正科级。那明一听这是好事得干。
八点钟的时候,郗大康准时来了,那明一看他的病症就开了一张胸部X光检查的单子。马里红陪着郗大康来到了X光室,做X光检查。她要求操作X光机的小舟认真细致地给郗局长做透视检查。小舟当然很认真,反复对郗局长的胸部从正位侧位透视造影。
做完之后,郗大康问小舟:“问题不大吧?
小舟用不很肯定的语气回答道:“可能不大,待下午造影的图片出来看看再说。”
马里红要郗大康先到病房休息,让那明先开点口服药吃着缓解症状。
郗大康说:“不急,干脆等透视结果出来。”
马里红送走了郗大康又返回X光室,问小舟:“郗局长的情况怎么样啊?”
小舟说:“估计情况不会太好,需要片子出来了再说。”
马里红叮嘱道:“片子出来你直接交给我,不要交给第二个人,下午我就在办公室等你。”
小舟点点头:“知道了。”
下午五点钟,小舟拿着郗大康的透视片子来到了马里红的办公室。
马里红下午什么也没干,任何人也不接待就专门等候着这张片子,她一见小舟就问:“怎么样?”
小舟眼圈红红地用手指着片子说:“肺部尚未显现肿块,但是可以看见病灶紧邻的浸润性病变。不过,早期肺癌X光尚不能显现肿块,要通过支气管镜检查,可直接窥察支气管内膜及管腔内的病理情况,如果窥见癌肿,可切片检查,才能确诊……”
马里红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开来,她的心里翻江倒海般不安。她心里暗暗窃喜,哼,你郗大康若真的得了肺癌,我马里红也就不用再为弄那个正处级单位搞“中转站”了,就一步到位争取下一步坐你那把交椅吧……过会儿,她又动了恻隐之心,唉,郗局长待我马里红不薄,当副院长,当副局长,又回医院当院长,虽说他总是黏黏糊糊,但最终都是他点了头表了态才成的,这样瞒天过海,似乎有点亏良心,灭人性,太可恶……转而一想,马里红为混出个人样,站得人前,实现自己的抱负,就得当这个局长,就得走这条捷径。为了权力,古代的皇室,父杀子,子杀父,兄弟相互残杀从不讲人性,武则天为了争取在皇宫中的地位还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再说当今传说为了争县长、争局长、争乡长甚至是村长雇凶杀人的事都有,他郗大康是患了癌症,早晚都得死,无非是让他早死几天,不算是丧尽天良!下狠心吧!她正要对小舟说什么,脑筋又一转弯,郗大康死了这局长的位置一定就是我马里红的吗?恐怕竞争的人多着呢!她心里盘算着,其他局长不是对手,就个杨晓静,她是个业务性的没什么魄力,又是非党人士不能做一把手,其他纯行政性的干部也不合适当卫生局长,真正需要的就是我马里红这样既懂点业务有懂点行政的干部来担当这角色,走一步说一步吧,有了位置才有争取的希望!马里红横下一条心,就这样。
于是,马里红两眼一骨碌,对小舟说:“我想,咱们别把老头子吓死了,癌症患者都不是病死的是吓死的,让他先吃点药观察一段再说,这事就你知我知了,除非我通知了,其他任何人通知都不要对局长再做任何检查……此外,一定要保密,对领导的病也要保密,一旦传到社会上,社会上的种种议论,会影响卫生系统整个工作。全系统乱了怎么办?你就先出个肺炎的报告单给那明主任,让那主任先给他开药……”
小舟沉思了片刻,用不解的目光看看马院长,又点点头走了。
紧接着,她要那明给郗大康开了药,俩人一道将药送到了郗大康的办公室。
“没事,郗局长,是一般的炎症,吃点药就会好的。”马里红说。
郗大康心里那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轻松地笑了:“没事就好,我还真怕得了癌症。”
马里红眼剜着说:“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癌症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不是你想得就会得。你只记住,以后少吸烟,少喝酒,少熬夜,多休息,啥事没有。”
“有一点你要注意按时服药,天冷了也要注意保暖。”那明又补充一句。
“记住了,记住了!”郗大康笑着说。马里红和那明临走时,郗大康还笑眯眯地给她俩一人送上了一盒乌龙茶。
过了十几天,郗大康又来到医院,到马里红办公室说:“里红啊,那明给我开的药不见效,我感到症状不但没缓解,还有点加重,胸闷,气闷……”
“我找那明过来,商量把药调整调整。”马里红说着就要拨电话。
郗大康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不用了,我想把前些时间照的那片子带上去华安医学院再诊断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