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生命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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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玩命俄罗斯》 (9)

第十一章 《玩命俄罗斯》 (9)

“他们在搞什么名堂?你是说……”我从男同胞狡黠的微笑中猛然醒过腔来。

大白天,三对中俄男女同时在一个房间里做爱。其中一位男同胞是我的朋友,过后他一脸尴尬地对我说:“张大姐,你说我这人完蛋不完蛋?见到那女的说什么都不行,白花了五十元人民币!”

我目瞪口呆之后把他臭骂了一顿,他只好一个劲儿地“嘿嘿”傻笑。

我觉得这两个国家的人似乎都因为禁锢得太久,而显得过于饥渴,只是所表现的需求形式不同罢了。

俄罗斯人虽然穷,但仍然不失文明教养。他们向中国人要烟,但他们划过火柴之后,却把火柴杆重新放进火柴盒里;买面包,三个人也要排队;上汽车,男士绝不会像中国男人那样疯狂地跟女人抢座位,而是彬彬有礼地让女士先上……

但俄罗斯男人爱酗酒。他们喝酒不用劝,攥着瓶子自己“吹”,喝醉了,十天八天都醒不来。所以,俄罗斯设有许多醒酒所。一天深夜,我起来上厕所,发现车厢过道里躺着两个酒气熏天的俄国男人。后来,两个警察用警棍打他们,醉鬼睁开眼睛瞅一眼警察又睡过去。警察只好像拖死猪似的把两人拖下车去。

在七天的旅途中,我天天跑到各个车厢去找中国人聊天,听到许多“中国倒爷”闯俄罗斯的故事。我还跟几个延边来的“中国倒爷”约定,他们回国过春节期间,我去延边采访他们后期的故事……

10月13日零点一刻,七天七夜之后,列车终于到达了哈巴罗夫斯克。

我急忙背上旅行包,拖着麻木的双腿走出站台,登上一辆出租车,递给司机一张事先写好的字条……不久前,女儿和女婿被佳木斯外贸公司派到哈巴罗夫斯克工作,住在一条偏僻的小街上。

正是午夜,马路上除了偶尔驶过一辆汽车之外,见不到一个人影。

我紧张地注视着满脸大胡子、壮得像拳击手似的司机……他不时地转头瞅我一眼,目光中透出一种阴森森的、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凭着天性的敏感,我心里忽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知道哈巴罗夫斯克很乱,很多中国人被抢。

我想立刻下车,可转而一想,他要起歹心不可能停车。情急之中,我忽然想起一个十岁从中国跑过来、当过克格勃黑社会老大的人……我曾经采访过他妹妹。

于是,我故作漫不经心说了一句笨拙的俄语:“你知道尼古拉·金吗?”

大胡子一愣,惊讶地瞅瞅我。

我拍拍胸脯:“我是他的姐姐!”

大胡子越发惊讶地瞅瞅我,我又指了指字条上的地址……大胡子急忙点点头,目光顿时变得规矩起来。没想到,从《中俄对话》小册子上学来的几句蹩脚的俄语,关键时刻却救了我。

我的心在嗓子眼儿悬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一幢三层小楼前。

小楼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光亮。我摸黑跑上二楼去敲女儿住的屋门,可我敲了半天却没人应声。我急忙把楼上所有的房间全敲遍了,却没有一个人。整座小楼阴森森的十分瘆人,只有我的敲门声在小楼里回荡:“哐哐哐,哐哐哐……”

这幢三层小楼是俄国某公司租下来准备与中方合开酒店的。在我去车臣之前,这里曾发生了几起恐怖事件。一天傍晚,四个俄国人在走廊里抢走了我女婿的提包。一天深夜,有人开着升降车来到窗外,爬进二楼屋里盗走了中方公司存放的二十套踏花被。一连三天夜里,十几个手拎大棒的俄国人开着大卡车包围了这幢小楼,准备抢劫中方存放在此的三十二台彩电。中方工作人员手拎斧子和木棒在楼道里守了三天三夜,吓得女儿一连几天几夜不敢睡觉……

在这随时可能发生不测、令人毛骨悚然的小楼里,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我不知女儿他们去了哪里,更不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楼上楼下跑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呼喊着女儿和女婿的名字……

忽然,我发现楼梯下一间门缝里射出一道灯光,我急忙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身穿睡衣、脸色苍白、十七八岁的俄罗斯少女。我用笨拙的俄语问她中国人去哪儿了,她摇摇头,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稍许,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满脸雀斑的小伙子。小伙子睡眼惺忪地弄懂了我的意图,比比划划地让我住他的房间,说他到少女的房间去住。我不敢住,让他送我去阿木尔宾馆,小伙子同意了。

凌晨两点,我推着装有美能达相机、大量采访笔记及衣物的旅行包,跟着这位素不相识的俄罗斯小伙子,走在空寂无人、冷风瑟瑟、落满枯叶的大街上,心里紧张到了极点,几次偷偷地瞄那小伙子,心里捉摸:如果他起歹心抢我,我能不能打过他?还好,他一直走得很规矩。

大约走了四十多分钟,终于来到阿木尔宾馆,我这颗惊魂未定的心顿时落地了,张开双臂紧紧拥抱这位素昧平生的俄罗斯小伙子,一再对他说着“斯巴细巴!斯巴细巴!”

小伙子则憨厚地笑着,转身回去了。

旅馆服务员早已休息,我只好在同行的两位男同胞房间里呆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俄罗斯小伙子又跑来带我去找女儿。在“交谈”中得知,他是孤儿,二十五岁,从小失去父母,很穷……

小伙子带我跑遍了哈巴罗夫斯克,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女儿的下落。我心急如焚,再次来到女儿的住处敲门,仍然没人。我无望地叹息一声“唉……”

就在这时,我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喊声“妈!”

我回头一看,正是我亲爱的女儿……

女儿告诉我,他们公司的人都回国了,只留下她们夫妻俩看家。那三十二台彩电搬到另一家仓库里,却被俄国人挖洞盗走了十六台。这里太不安全了,他俩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住了,刚好回来取东西……

女儿夫妻俩请小伙子和少女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我送给小伙子一千卢布。小伙子接过卢布高兴得连蹦带跳,“乌哇”喊叫着向少女的房间跑去……

他们走后,女儿悄悄对我说:“妈,我告诉你,那小伙子是拉皮条的,那女的是****的……”

我听了先是震惊,继而对这两个年轻人生出几分敬意。他们虽然因为贫穷而沦为暗娼和皮条,但人格并不低下,灵魂并没有堕落,仍然表现出善良的天性。他们完全可以抢我,甚至把我干掉。但他们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帮助一个走投无路的外国人渡过了难关。

九十二

这次去俄罗斯跑了一个半月,终于回家了。

贺玉张开双臂欢迎我:“噢,天哪!你可回来了。我天天惦念你,就怕你出事……哎,你怎么这么瘦啊?”

而我却打量着重新装修过、焕然一新的家,以为自己走错门了。我问他为什么又趁我不在家搞装修,他说了一句令我特受感动的话:

“为了让你回来高兴呗!”

他总是这样,我外出回来,经常发现家里有了变化,不是粉刷了墙壁,就是增添了一样新家具,或者添了几盆花……

噢,回家真好,真舒服!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吃一顿香喷喷的大米饭,安安稳稳地睡个大觉,再不用啃那该死的黑面包,不用提心吊胆怕遭抢劫了。

但不久,我又动身去北京采访徐鹿学了。

采访完徐鹿学,我从北京直接去了吉林延边。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贺玉惊喜地叫起来:“噢,太好了!你可回来了!在哪儿呢?我马上去接你!”

我却说:“在吉林呢。”

“啊?该死的,你真去吉林了?你真狠心把我们爷几个扔到家里不管哪?”贺玉立刻命令我,“不行,马上回来!我和孩子都等着你回来过年呢。你要不回来过年,我就自杀!”

我笑道:“别自杀,我跟那些倒爷在俄罗斯就约好了春节去采访他们,我要不去就失信了。亲爱的,别生气,你跟孩子好好过年,祝你们春节快乐……”我所以等到大年三十才给家里打电话,就是怕受不了他和孩子的召唤。

“好吧,我拿你是真没办法!”他转而又叮嘱我,“你一个人在外面也要好好过年,吃点好的,别为了省钱。要注意安全,到那儿一定给家里来个电话,免得我挂念……”

可是,一连五天我吃的都是方便面,没有饭店开门。

正月十五,我带着大量采访素材,从延边风风火火地赶回家里。

一进门,两个孩子却故意绷着面孔问我:“同志你找谁?我们不认识你……”

贺玉也一本正经地说:“雅文,孩子向我正式提出……”

“提出什么?”

“要求换妈。”

“好哇,小兔崽子!换吧,我帮你们选一个,前院那个大傻子怎么样?”我笑骂道。

从此,我背上一条不回家过年的罪状,被他们爷儿仨数落了好多年。

但我的收获却是非常之大。

不久,我开始坐在电脑前,用去俄罗斯途中学会的五笔字型进行创作了。

从此,我在创作上的苦闷与困惑消失了,消失在太多太多的激情与灵感之中。我开辟了一个独特而新奇的境外领域,接连在全国数家报刊发表了《苦恋》、《打到车臣总统府的官司》、《被当作人质的经理》、《留学的骗局》等几十篇纪实作品,出版了报告文学集《玩命俄罗斯》。徐鹿学和留达的爱情故事《跨国之恋》,在《羊城晚报》连载之后,编辑来信说读者好评如云,问我还有没有这样的作品。讲述俄籍华人科学家姜堪政的报告文学《为了揭开人类抗衰老之谜》,在《当代》杂志发表后,我收到许多读者来信,编辑部为此召开了作品研讨会。这期间,在《十月》杂志发表的另一篇报告文学《畸形世界的呼唤》,编辑部也召开了作品研讨会。

从这时起,我开始量力而行,能写什么就写什么,不再苛求“深刻”与“伟大”,不再过分追求“高雅”与“纯文学”。总之,不再给自己套上不现实的枷锁。这样一来反倒轻松了,创作起来多了几分从容,也多了几分洒脱。我在困惑与迷茫中拯救了自我。

但是,由于创作指导思想的转变,这个时期也写了不少猎奇的东西,大多是中国人在俄罗斯的种种遭遇。今天翻开那个时期的作品,发现在语言方面仍然没有摆脱文学青年的幼稚,仍然在堆砌辞藻,缺少准确与平实。

走出困惑之后,我的创作进入了第二个高峰期,这个高峰期持续了很长时间。从1991年到1995年,发表了六十多篇报告文学及纪实作品,出版了两本报告文学集、一部长篇小说、编写了一部四十四集电视连续剧。

也正因有过闯俄罗斯的经验,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韩国总统的中国御医》、《盖世太保枪口下的中国女人》……

九十三

谈到《韩国总统的中国御医》这部作品,不能不谈到我个性中一个最大的缺点——轻信。

由于轻信,我上过不少当。

一次,一个瘦小单薄的女孩子来找我,哭哭啼啼地说她父母离异,没人管她,生活没着落。她爱写诗,希望我能帮她推荐一下。我信以为真,看她的诗写得不错,就向电台推荐并被录用了。没过几天,电台的朋友来电话告诉我,她的诗全是抄袭的。

又一次,一个中年女子拿着一篇小说,从外地专程跑来找我,我看完小说对她婉转地提了一些建议。她却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一定要我收她做学生,我不答应她就死活不起来。我好说歹说总算把她拽起来,做了六个菜招待她。她说不吃牛肉,我只好把牛肉撤下去。可她又气呼呼地说:“我不吃!六个菜待客,五个菜待鳖!”我觉得这人精神不正常,只好下了逐客令。可是,我从阳台上看到她哭着离去的背影,心里又觉得很过意不去。

还有一次,一个文学爱好者进了监狱,来信说他家里不管他,让我给他寄点钱,说等他出来后就还给我,结果音信皆无……

朋友们说我太幼稚、太善良、太单纯了。

是的,这种善良和轻信,可能源于我出生在只有一户人家的山沟里——那里没有那么多谎言和欺骗。父母从不许我们撒谎,说撒谎可耻,还说撒谎是万恶之源。我不会撒谎,以为别人也不会撒谎呢。

但是,世界是丑陋的,它充满了谎言与欺诈。

事情发生在1994年夏天——

在《当代》杂志发表了那篇《为了揭开人类抗衰老之谜》的报告文学之后,我收到许多读者来信,不少人想跟俄籍华人姜堪政合作“场导机”项目。有的专程从新疆、山东跑到佳木斯来找我,要我帮他们办理赴俄考察手续。我就托人找关系帮他们办签证,担着风险给他们当担保人……

有一个姓高的烟台人最为积极。他多次给我打电话,说他是英国某公司的中方代理人,对“场导机”很感兴趣,让我把姜堪政请到北京来洽谈合作问题。我和高某在电话里达成协议,我负责把姜堪政请到北京,他负责承担五千元费用。他满口答应。

8月28日晚间十一点三十分,我在北京黑龙江宾馆正准备休息,忽然接到高某打来的电话,说他刚从香港飞过来,要立刻见我。我只好穿上裙子跑下楼去。

在大厅里,看见一个长得又矮又黑、头发稀得连天灵盖都盖不住、半边面部神经麻痹的男人,身着一套劣质米色西装,手拎一只旧密码箱,匆匆地走进来。

我心里大为疑惑:这人能是英方代理商吗?可转而又告诫自己:不要以貌取人……

高某开口就说:“对不起,张女士,我下飞机时钱包被偷,所以来晚了!”

我并没有多想,还为他惋惜一番。

接下来,他说他认识一位旅韩华侨韩晟昊博士,说韩博士给韩国几任总统当过保健医,是打开中韩通道的秘密使者。他说可以请韩博士来投资“场导机”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