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襄公话音刚落,楚成王马上说:“楚国称王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宋国虽说是公爵,比王还低一等,自然应该由我来做盟主。”说完,便一屁股坐在盟主座位上。
宋襄公大怒,指着楚成王斥责道:“我这公爵,是天子封的,普天之下谁都知道。你自己称王,是假的,你没有资格当盟主。”
楚成王反驳道:“我既然是假王,你为什么要请我来呢?”楚国大臣成得臣大声喊道:“算了,算了,不要争了,只要问一问各位诸侯,今天我们来开会,是为楚国来的,还是为宋国来的?”那些小国都怕楚国,一齐说道:“为楚国来的!”
楚成王听了,哈哈大笑,对宋襄公说:“您还有什么话说?”宋襄公还想和楚成王讲理,谁知成得臣脱去长袍,露出全身铠甲,并拔出腰间小红旗连连挥动,跟随楚王的人纷纷脱掉外衣,都变成穿铠甲、手执兵器的武将,一窝蜂似地朝台上奔来。
各国诸侯吓得魂不附体。成得臣像老鹰叼小鸡一样把宋襄公抓走了,目夷乘乱逃回宋国,楚军乘势攻宋。幸亏宋国军民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楚军阴谋才未得逞。后来,由于鲁僖公代宋国向楚国说情,楚成王也觉得在宋襄公身上已经榨不出什么油水,于同年冬天释放了宋襄公。宋襄公不仅没争到盟主之位,反而威信扫地,自然,他的第二个图霸方案也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宋襄公由于少谋寡智,在批准和实施这一方案的过程中发生了不少失误:第一,他没有看到霸主地位的取得,实质上是大国间政治和军事力量的较量,而只有政治较量的胜利者才会成为霸主,他认为用钱币重赂于楚,楚王就会在政治较量中弃权,拱手将霸主地位让与宋国,这是一种极幼稚的想法。第二,他看不到政治斗争的残酷无情,企图以自己的诚信来感化政治对手不要前来争夺,因此,这种想法是荒唐而不实际的。第三,他缺乏从事政治斗争应具备的手段和策略。他本可以依靠齐国,借重齐国的力量打击楚国,但他缺乏这类政治斗争的策略,反倒重楚轻齐,终于丧失了一个友好大国的支持。齐国后来未参加盂地会盟,致使宋襄公在盂地会盟孤立无援,被囚受辱。
泓水之战春秋之世,传统的仁义观念失去了对社会、尤其是对政治人物的规范性,人们仅仅将其作为为自己的行为作辩护的工具,然而,宋襄公对仁义观念一直怀着笃诚的态度。他是宋桓公的嫡生世子,但上台之前主动愿将国君地位让给庶兄目夷,这种“让国之美”一时在诸侯中传为佳话。又如齐桓公的儿子很多,为了保证身后世子昭的国君地位,他在葵邱之会议上将此事托付给宋襄公,要他以后支持世子昭立国。齐桓公死后,昭惧乱奔投于宋,为了遵守对于齐桓公的信用,他不惜两次出重兵护送昭回国即位。盂地会盟前,他坚决不带兵车,要信守对于诸侯的诺言。临行之际,宋襄公又怕目夷在国暗中起兵接应,失去信义,坚持要带目夷同往赴会。这真是仁义到家、信用到家了。
回国之后,宋襄公对楚国恨之入骨,可是,除了在背后骂几句“南蛮子”,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他并没有清醒过来,他把全部怒火都发泄到了积极追随楚国的郑国身上,他决心讨伐郑国,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周襄王十四年(公元前638年),郑文公前往楚国,宋襄公认为机会来临,不顾目夷和大司马公孙固的反对,亲自带兵征伐郑国。郑文公听到消息,立即向楚成王求救。
楚成王不直接救郑国,却率领大队人马直奔宋国。宋襄公得知消息,手忙脚乱,这才知道事态严重,急忙带领宋军连夜往回赶。同年10月底,宋军返抵宋境,为阻止楚军进入宋国边境,宋襄公在泓水之北扎好营盘。11月1日,楚军也开到了对岸。公孙固劝宋襄公说:“我们和郑国作战多日,将士已经疲惫不堪。楚军实际上是为救郑国而来,我们如从郑国撤回军队,楚国的目的达到了,就会退兵。”
宋襄公生气地说:“楚国虽说兵强马壮,可是他们缺乏仁义;咱们虽说兵力不足,可是举的是仁义大旗。他们的不义之兵,怎么打得过咱们这仁义之师呢?”
为了表明自己的军队是仁义之师,宋襄公还下令做了一面大旗,绣上“仁义”二字,他想用“仁义”去打败楚国的刀枪。
天亮后,楚军开始渡河。公孙固对宋襄公说:“楚国人白天渡河,这明明是瞧不起咱们。咱们乘他们渡到一半,迎头打过去,一定会胜利。”
没等公孙固说完,宋襄公便指着头上飘扬的大旗,说道:“你难道没见到旗上的‘仁义’二字吗?趁人不备,半渡而击,这还算‘仁义’之师吗?”公孙固暗暗叫苦。
楚军全部渡河后,楚将指挥布阵,旁若无人。公孙固见楚兵乱哄哄地还没整好队伍,立即对宋襄公说:“楚军还没布好阵势,咱们抓住这个机会,赶忙发起冲锋,还可以取胜。”宋襄公瞪着眼睛,唾其面,大骂道:“你这个家伙,怎么净出歪主意!人家还没布好阵就去攻打,这算仁义吗?”
正说着,楚军已经排好队伍,洪水般地冲了过来。宋军吓破了胆,个个扭头就跑。宋襄公手提长矛,催着战车,身先士卒,领兵攻打过去。但被楚兵团团围住,大腿中了一箭,身上还受了好几处伤。多亏公孙固等将官死力相救得以脱身。宋军损失十之八九,兵器、粮草也全部丢光,那面“仁义”大旗早已无影无踪。泓水之战遂告结束。
可是,宋襄公还觉得他的“仁义”取胜了。公孙固搀扶着他,他一瘸一拐地边走边说:“讲仁义的军队就得以德服人。人家受伤了,就不能再去伤害他,头发花白的老兵,就不能去抓他。我以仁义打仗,怎么能乘人之危攻打人家呢?”
仍然执迷不悟。
宋襄公不是把仁义作为政治斗争中可以利用的手段,也不懂得别人只是把仁义作为政治斗争的手段,他虔诚地按仁义的要求来规范自己,作茧自缚,使自己在政治斗争中处处被动,数次受辱。宋襄公奉仁义行事,结果因仁义误身。
宋襄公一心想当霸主。可是由于宋国国家小,力量弱,加上他自己又愚蠢无能,结果,称霸不成,倒给人留下笑柄。
不过,这位“仁义之君”却比较礼遇贤士。与笃诚的仁义信念一致,宋襄公在非政治斗争的私人交往中也极有恩礼,他平时对待部下非常亲厚,极有恩德。因而,尽管他本人在才略、能力上有很大局限,但部下始终忠诚于他,从未离心。盂地会盟上,宋襄公被楚劫持拘禁,楚国以他为要挟,要求宋国献城,大臣们定计奉目夷暂摄君位,借以堵绝楚的要求。
宋襄公被释后,听说目夷已即君位,遂想投奔卫国,目夷急派人告诉他:“臣所以摄位者,为君守也。国君之国,何为不入?”并备驾迎襄公归国。泓水之战,宋襄公冲入楚阵,被楚军团团包围,身边的人平时受襄公厚恩,此时皆尽死力,许多将官以死报效。战前被唾骂指责的公孙固,此时杀入重围,将身负重伤的宋襄公扶于自己车上,以身遮掩,舍命相救。襄公平时对部下施仁结恩,赢得了部下的忠诚拥戴。
晋公子重耳由于国内的迫害,他四处飘荡,周游列国,许多国家都不接纳。宋襄公素闻重耳之贤,听说重耳远道来宋,在伤重不起的情况下,急忙命公孙固在远郊相迎,以国君之礼相待。
第二天,宋襄公听说重耳要走,又命公孙固再三挽留。重耳住了数日,馈问不绝,后来重耳一行坚持要走,宋襄公又赠送他大量衣履粮资。重耳返国为君前在外流亡十九年,其中有四位国君对他友好亲善,一个是齐桓公,一个是楚成王,一个是秦穆公,再一个就是宋襄公,前三位在春秋前期的政治舞台上政绩辉煌,作为很大,宋襄公在礼待贤士这点上不亚于他们,也表现了他的胸怀和大志。
宋襄公临终时,留下了三项政治遗言:其一,“吾不听目夷之言,以及于此,汝嗣位,当以国委之”。其二,“楚,大仇也,世世勿与通好。”其三,“晋公子重耳若返国,必然得位,得位必能合诸侯。吾子孙谦事之,可以少安”。他虽然没有深刻检讨出自己在诚信仁义的思想方法上的失误,没有看到与楚的战略对立,但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也预察到了宋国在列国争霸中的劣势,设定了依靠晋国的长远战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宋襄公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领导人,但他无疑是一位诚实可信的人。
【作者点评】
冯立鳌在《政坛群星——<列国>政治人物活动分析》一书中认为,以宋襄公为首的宋国集团在极不成熟的条件下从事创霸活动,除无险可守的地理劣势外,他们一缺实力,二缺人才。宋襄公实际上没有组织起稳定而坚强的领导集团,没有制定出明确的战略方针,他空怀着满胸的大志,误听佞言,在政治行为上连连失误,终使自己受欺见辱。
宋国创霸集团的突出特点是:第一,缺少人才,没有人为之设定政治活动的战略和策略。目夷和公孙固有些具体的正确主张,还往往不能被接受和采纳。宋襄公求霸心切,急不择谋,几次接受了公子荡的糊涂主张,自己本人又昧于政治斗争的策略和手段,其失败不可避免。第二,这个集团的人物信奉传统的仁义观念,把仁义观念视为政治活动的基本原则,这一特点有其历史的原因。宋国是商王的后代,在诸侯国中,他们对旧制度和旧文化保存得最多,而迟迟不易接受新的观念,随着时代的前进,深厚的传统因素终于成为宋人思想的包袱,导致他们的僵化和固守。稍后的思想家们对宋人与时代不相和谐的思维方式作了不少讽刺,如“揠苗助长”、“守株待兔”、“宋人疑盗”等。宋襄公等人物处在传统包袱很重的国度而又不注意吸取新思想,自然形成了滞后于时代的思想观念和思维方式。最后,也被时代所淘汰。
宋襄公是春秋时代一位特别的人物,他笃信仁义,少智寡谋,志大才疏。不顾自身的弱小,强做“出头鸟”,结果,称霸不成,自己也重伤而死。他谋求霸业的宏图破产了,但他以自身事业的破产向人们宣告了“仁义”政治的荒唐,宋襄公在战争中对敌人讲仁义,这种“仁义”只能是蠢猪式的自欺欺人,是利敌害己的行为。从这一点看,毛泽东对宋襄公的评价无疑是正确的。
(徐淑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