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
严复(1854—1921年),字又陵,又字几道,是中国近代著名的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翻译家、教育家。他出生在福建侯官(今福州)一个中医之家。1866年,严复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洋务派创办的福州船政学堂学习海军。1871年毕业后被派往军舰实习。1877年到英国留学,时间不长,但让他有机会直接接触并了解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回国后,严复先在母校当教习,不久受聘于天津北洋水师学堂。他从1895年开始翻译西方著作,宣传西方政治、经济、社会体制,掀起启蒙思想运动。1912年京师大学堂改称北京大学,严复被推荐为首任校长。辛亥革命后,严复渐趋保守。毛泽东对严复评价颇高,称其代表了中国共产党出世前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一派人物。
【毛泽东评点严复】
自从一八四○年鸦片战争失败那时起,先进的中国人,经过千辛万苦,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洪秀全、康有为、严复、孙中山,代表了在中国共产党出世以前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一派人物。
——摘自毛泽东《论人民民主专政》,见《毛泽东》
【严复小传】
严复,字又陵,又字几道,福建福州人,幼年的时候严复极为聪慧,他父亲特地请来当地儒学家黄宗彝给他当私塾老师。黄老先生通晓古籍,精于汉学,而且治学严谨。严复家住一条繁华街道,每到夜幕降临时,歌舞戏曲、锣鼓管乐之声非常嘈杂。黄老师就让严复先睡觉,等到曲终人静时再让他起床挑灯夜读。就这样,受业之初的严复,在老师的严格教导下,饱读诗书,博闻典籍,打下了良好的国学基础。
严复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当地很有名气的中医,然而家境贫寒。严复13岁时,父亲病逝,生活更加清苦。1866年,沈葆桢在家乡福州创办马尾船政学堂,规定学堂免费为学生提供衣食、住宿,每月还发给四两纹银的津贴。当时的年轻人大都以功名科举为重,对报考船政学堂根本不屑一顾。严复因为家贫,只好选择这条路,并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在这所新式学堂里,光电、化学、物理、数学等自然科学课程,引起了他的浓厚兴趣。
1871年毕业后,严复被派往建威、扬武等军舰上实习了五年,曾先后去过新加坡、槟榔屿、日本等地,初步了解了这些地方的政治制度、风土人情。为了进一步深造,1877年,严复与同学刘步蟾、方伯谦等十多人被公派英国学习海军。从古老而日趋衰败的祖国来到新盛而蒸蒸日上的大英帝国,严复感慨万千。他的兴趣很快从学习算术、物理、海军战术转移到了解西方资产阶级政治制度和学术文化上。他不仅醉心于资产阶级思想家的学术,而且还常常跑到法庭去旁听。一边刻苦学习知识,一边潜心研究欧洲各国政治。当时清政府驻英公使郭嵩焘,为人傲慢,自命不凡,但对严复却十分欣赏,将他引为“忘年交”。每当周末假日,郭嵩焘常邀请严复到使馆论析中西学术的异同。后来他在给朋友的信中还称赞严复“出使诸邦,惟严君能胜其任”。
1879年6月,严复学成归国。这时,沈葆桢为了扩充南洋海军,正在极力收罗人才,于是他把严复留在马尾船政学堂任教习。沈葆桢病逝后,由于郭嵩焘的举荐,北洋大臣李鸿章调严复在天津北洋水师学堂任总教习。入学堂之初,严复很想发挥他的才干,为救国图强出力献策。但是,洋务派官僚把持下的水师学堂,不但排斥严复,而且重用他的日本同学伊藤博文等人。严复对昏庸的清政府极为不满。英雄无用武之地,他时常感叹:“不用三十年,我国就要像老牛一样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尽管这样,严复仍然执着地注视着西方,探求着西方富强的秘密。
在李鸿章部下怀才不遇的严复不能实现自己的远大理想,便想另谋出路。他与王绶云合股创办了河南修武县煤矿,也曾慕湖广总督张之洞“求贤”的名声,想投奔张之洞当他的幕僚,为了博取功名,踏入仕途,他数次参加清朝的科举考试。但是,他的这些想法和做法都以失败告终。
正在这时,甲午中日战争一声炮响震惊了国人。国难当头,严复和众多的爱国志士一起积极投身到救亡图存的变革运动中。他拿起手中的笔,开始战斗了。首先于1895年在天津《直报》上发表了《论世变之亟》、《原强》、《救亡决论》、《辟韩》等名噪一时的论文,猛烈抨击儒学,提倡新学,为当时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运动制造舆论。同时,他鼓吹变法图强,提出“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的资产阶级政治主张。谭嗣同读到这些文字,连声赞叹:“好极,好极!”
紧接着,严复翻译了英国生物学家赫胥黎的《天演论》。这本书的出版,引起了中国思想界的巨大震动,给彷徨于民族危亡路上的仁人志士以极大鼓舞。尤其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像野火一样延烧着许多少年人的心和血”(胡适语)。严复在按语中举例说,譬如一棵树一年结出许多种子,其中只有极少数能够存活。动植物如此,人也是这样。他向国人敲响了警钟:中国必须赶快自强,否则就要被弱肉强食。他的疾呼,惊心动魄。鲁迅先生曾回忆当时的情况:“看新书的风气便流行起来,我也知道了中国有一部书叫《天演论》。星期天跑到城南去买了来,白纸石印的一厚本,……一有空闲,就照例地吃侉饼、花生米、辣椒,看《天演论》。”(见《且介亭杂文》)
与此同时,严复还与王修植、夏曾佑等人创办《国闻报》,宣传维新思想,介绍西学译著,针砭时政,倡导变法。很快《国闻报》便成为当时北方最先进的报纸,最具影响力的论坛。除日报外,他们还编了一种刊物《国闻汇编》。这些刊物的创办,引起顽固分子的痛恨。1898年5月,《国闻报》由于遭人奏劾,被迫停刊。在守旧派的反扑下,维新变法运动也很快失败了。严复虽然幸免于难,但是从此他的生活却受到清政府的监视和限制。
1900年,当义和团进逼北京时,严复离开天津,避乱于上海。这期间,他的生活并不安定,经常奔波,但是却留下丰富的译著。他先后翻译了亚当·斯密的《原富》、斯宾塞的《群学肄言》、穆勒的《群己权界论》和《名学》、孟德斯鸠的《法意》、耶芳斯的《名学浅流》、甄克斯的《社会通诠》,这些译著覆盖当时中国哲学社会科学体系的基本框架和内容,完整地将西方哲学和社会科学介绍到中国。这些著作加上《天演论》,被人们称之为“严译八大名著”。
1902年初,张百熙奉命重新恢复京师大学堂,聘请严复为译书局总办。严复欣然上任,亲自制定相当周全的《京师大学堂译书局章程》,订立了可供全国统一使用的翻译事项,工作卓有成效。同时,严复对京师大学堂的改造也提出全面规划整顿的建议,得到张百熙的赞同。两年后,严复辞职回到上海,协助马良创办复旦公学,并担任校长。几个月后,严复应安徽巡抚恩铭邀请,前往安徽师范学堂任监督。
1912年2月25日,严复被任命为京师大学堂总监督,接管大学堂事务。5月,京师大学堂改称北京大学,严复被举荐为首任校长。在短暂的任期内,严复为北大的生存和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上任伊始,学校面临最大的困难是缺少经费,学生无法上课。严复月薪300两银子,任职两个多月仍然分文未领。大学几近停顿。为了寻求经费,严复奔求各方,最终凭着他的努力和名望,经政府批准,从华俄道胜银行处借到款项7万两白银。于是,北京大学重新开学,全校师生备感振奋。
但就在这时,由于北洋政府总统与国务院之间的内部矛盾,祸及北大。刚刚走上正轨的北京大学收到教育部下达的停办通知,一时间,人心惶惶,群怨顿起。面对突如其来的事件,严复再次奔走社会各方,据理力争,并发表文章呼吁社会的支持。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由蔡元培教育总长主持的全国临时教育会取消了停办决议,北大终于渡过最危险的难关。更为重要的是,他提出并实行了一系列教育改革措施,为北大今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时代在不断向前发展着,严复却逐渐落伍了。他的堕落是从反对资产阶级革命派开始的。早在1905年,孙中山曾和严复谈过一次话。刚聊几句,两人就争执起来。严复认为中国的发展、富强必须先从教育入手,逐渐更新。孙中山马上不客气地回答:“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君为思想家,鄙人乃实行家也。”两人的分歧可见一斑。
辛亥革命后,袁世凯窃取政权,并开始蓄谋称帝。1915年8月,杨度组织“筹安会”,为复辟帝制制造舆论,强邀严复列名为发起人。这样一来,严复名声一落千丈,顿失天下清望。
晚年的严复退居乡里,情绪日渐消沉,“横流看处处,只合老丘樊”,从他悼念朋友的诗里,流露出浓重的老庄神秘主义,最终他逃进了“空寂”之门。
1921年10月27日,严复病逝于福州故里,享年67岁。
【作者点评】
严复是我国近代著名的思想家、翻译家、教育家,我们谈戊戌、论启蒙,都不能不提到他。特别是作为中国第一个系统研究、翻译西方哲学、社会科学的启蒙学者,严复被誉为“西学圣人”。1949年,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总结中国民主革命数十年经验,回顾中国民主革命艰难曲折的历程时,把严复与洪秀全、康有为、孙中山一起列为“在中国共产党出世以前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代表人物,给予严复极高的评价。
作为一介书生,严复没有叱咤风云的幻想,更没有金戈铁马的人生经历,可是他却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在中国近代文化史上写下辉煌的一笔。
从他登上历史舞台的那一刻起,严复便肩负了历史赋予他的使命。当古老的华夏由于闭塞、落后任人践踏的时候,严复挺身而出,开始了终其一生、名其一世的译文工作。自1840年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中国大门以来,上至皇族大臣,下自学子百姓,多少仁人志士一直在苦苦探求富国强兵的出路。严复的译著、论文、启蒙思想无异于振聋发聩的呐喊,这一喊,惊醒了千年沉寂的睡狮,唤起了迷惘彷徨的国民。而他也因此登上了思想文化的一座高峰,成为后人瞻望的一座丰碑。翻译从此成为严复一生的追求。作为一个思想家,一个先驱者,严复秉承师训,治学严谨,提出了著名的翻译理论,即“信、达、雅”三个标准,开启一代译风。与当时的林纾一起被康有为盛赞为“译才并世数严林”。
在他众多的译著中,最负盛名的无疑是《天演论》。它是一把利器,为迷惘的民众辟开一条坦途,更像燎原星火,让危亡的华夏燃起无限希望。从此,救亡图存的爱国志士在它的指引下,开始了不屈不挠的斗争。
青年时代的毛泽东对《天演论》深为服膺。他在1918年给蔡和森的信中也以进化论分析中国落后的原因,并对社会进化的手段提出自己的见解。而且进化论也为毛泽东接受马克思主义奠定了良好的思想理论基础。严复启蒙思想的重要性,一如李泽厚所言:“从严复同代或稍晚一些的人,到鲁迅一代,到比鲁迅更年轻的一代,无不身受严复思想之赐,他们一开始都是用严复搬来的这些思想武器进行反帝反封建的斗争,构成他们的思想历程中所必然经过的一环,并对其中一些人留下不可磨灭的深远痕迹。”
严复是一个不懈地向西方寻求真理的代表人物,同时也是一位伟大的教育家。在他先后从教的二十余年中,他历经风雨,在教育园地上久耕不辍,他怀着一种信念,执着于讲台上下,改革于体制内外,为教育事业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像一个孤独的斗士,手握长卷的严复战斗于动荡的年代。历史是无从抹去他的战斗功绩的,虽然他晚年的颓废是不争的事实,但这并不影响他作为思想界开启一代新风,引领万众奋进的伟大哲人所产生的恒久影响。严复的名字和他久负盛名的译著《天演论》,将随着历史的演进,永久地留存于世人心中。
(李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