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中国脸谱:我们时代的集体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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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1983年:头一遭

人物一:兼职引发的第一案——韩庆生

兼职是否有罪?在1983年,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关系到对国家科技体制、企业体制的认识问题。许多科技人员一边是在体制内被闲置,另一边是偷偷摸摸在外面兼职。“韩庆生案”的发生, 解决了有关这个问题的争论。

1983年,武汉181工厂的技术员韩庆生想离开单位。在这家军工厂,韩庆生工作了19年,期间曾研制出一台污水进化设备,获得过全国劳模称号。但韩庆生的生活非常窘迫,他每月工资50元, 爱人在181厂子弟学校教书,每月工资35元,却要养活4个孩子和2个老人。“家里不敢多买一毛钱的东西,每到月底必须借5块钱才能过到下个月。”

单位却不让韩庆生调走,因为韩庆生掌握的技术对厂子效益很重要。当时,地方对专业技术人员禁锢得厉害,人才和技术不能随意交流。知识分子只能服从单位安排,要么埋头干活要么无事 可做。181厂的领导就对韩庆生说:“想走,除非你坐牢或者你死。”

1980年9月的一天,武汉市九峰乡农机厂来找韩庆生。这家生产铁锹锄头的小厂快倒闭了,希望韩庆生能帮助他们设计产品。韩庆生犹豫再三,答应每周六日下乡指导。由于怕被厂里发现,每 次农机厂接送他的拖拉机都停在离厂1公里外。韩庆生设计出了一套改进型的污水处理设备,当年就让农机厂赚了2万元。农民放鞭炮庆祝,农机厂送给韩庆生600元报酬。

1981年7月,181厂发现此事,不仅封了九峰乡农机厂的大门,厂保卫处还将韩庆生拘禁了5天,要他承认倒卖工厂图纸,收受贿赂。韩庆生不承认,认为农机厂的设计是自己想出来的,没有用 工厂图纸;600元钱是合法劳动所得,不是贿赂。厂书记则认为:“你是厂里的人,你的脑袋也是厂里的,你想的东西也是厂里的东西,你为别人做这些东西,等于偷了厂里的东西。”181厂 认定韩庆生“盗卖工厂图纸,泄漏军事秘密,剽窃他人科研成果,收受贿赂”等4大罪名。9月24日,韩庆生被铐住双手,在1200人的厂区内游街,之后被关进武汉市公安局看守所。1982年3月 2日,“韩庆生案”开庭。许多知识分子当天从单位偷跑出来,把旁听席坐得满满的,旁听审案过程。结果,武昌区法院宣判韩庆生无罪释放。武昌区检察院又向武汉市法院提出抗诉。市法院 宣判韩庆生有罪。韩庆生因此入狱300天。

出狱后,韩庆生到北京上访,《光明日报》等3家媒体获悉后也做了报道。

1983年1月3日,韩庆生接到中组部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办通知:中央已经派出代表团到武汉解决问题。没几天,湖北省高级法院宣布韩庆生无罪,恢复名誉并道歉,返还已经上缴的600元报酬。 武汉市和法院领导到韩家赔礼道歉,181厂和法院的相关领导被撤职。

1983年8月,韩庆生调入武汉大学设备部搞科研。此后,韩庆生向全国各地的企业转让了十多项技术。以高级工程师退休后,韩庆生继续以技术和公司合作。

人物二:中国变性第一人——张克莎

人的性别能否选择?千百年来,中国人的回答是肯定的:不能。1983年,中国施行了第一次变性手术,这个答案被推翻了。张克沙在手术后,变成了“张克莎”,纠正了上帝犯下的错误。

张克沙,1962年出生于军队干部家庭。他是家里的第六个儿子,可从小举止行为就像一个女孩子,喜欢穿花衣服、玩橡皮筋、学编织、勾花,平时和女孩子一起玩耍,疏远男孩子。张克沙从 心里就认为自己是个女孩子,他的声音、打扮、言行乃至心理都是女性的。这为他带来了莫大的麻烦,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们都认为他精神有问题。起初家人不太理解,后来也接受了张克沙 的选择。1979年12月,张克沙参军,当了一名解放军战士。结果,他的女性外表和言行让他不被军营接受。退伍后,退伍办公室甚至拒绝接收张克沙。张克沙坚持自己是女性,最终被孤立了 ,找不到工作,就连户口的手续都办不了。

1982年,张克沙南下广东东莞,在一家中外合资的玩具厂打工。他和工厂里年轻女孩子们一起加工玩具,没有人知道他竟然是男性。当年冬天,张克沙在一份杂志上看到一篇论文,终于了解 到自己得了“性身份识别障碍”。对于有强烈的改变性别愿望的患者,可以施行变性手术。但是,中国还从没有变性手术的先例,即便要做也要政府部门的批准。张克沙义务反顾地走上了变 性手术的道路。

在北京亲友和北医三院相关教授的帮助和工作下,1983年1月10日张克沙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走进了手术室。半个月后,张克莎以女儿身走出,成为“中国变性第一人”,并改名“张克莎” 。

中国的第一例变性手术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尽管非常成功,但长期不为人所知道,只被纪录在少数内部科研材料中。新闻媒体和社会大众对此一无所知。

1983年底,张克莎在有关部门的安排下,进入长沙友谊商店当了一名售货员。可是她的性别依然不为人所接受。有关她变性的新闻开始在长沙流传。张克莎上班第一天,就引起了群众的围观 ,就连售货员同事们也接受不了她。张克莎只好选择逃避。她嫁给了一个香港人,前往香港,因为变性经历遭人勒索后曾去台湾经营餐馆。随着社会越来越宽容,张克莎今年开始返回大陆, 将自己的经历曝光。

人物三:第一个“小业主”党员——白士明

当哈尔滨青年白士明拿起照相机,干起个体户的时候,他把照相当作无奈的暂时行为,最大的心愿还是找家国营的厂子栖身。当时天安门广场前就有许多摆摊照相的待业青年,他们也都把照 相当作短期行为。随着改革的深入,个体户的地位提高了,也可以入党了。

哈尔滨的白士明出身于“小业主”家庭。父亲从“老毛子”那学了拍照的本事,就开了一家“秀荣照相馆”,养活一家子人。“秀荣”是白士明母亲的名字,“秀荣照相馆”就是一家庭小作 坊。可“小业主”的家庭出身,给白士明造成了莫大的烦恼。他升学、入团、入党、分配都受到影响。“秀荣照相馆”也停业了。

1979年,街道干部对待业的白士明说,现在改革开放了,允许个体经营了,你把“秀荣照相馆”的牌子重新挂起来吧。白士明就子承父业,重开了照相馆,成了中国首批个体经营者。当时改 革初期,个体经营者寥寥无几,社会认同很低,地位不高。白士明也不太愿意干个体,只是将之作为暂时的职业,认为自己终究要找份国营的工作。

1980年,哈尔滨市领导召集10多位个体经营者开了一次会。在会上,市领导宣传个体户是光荣的,鼓励大家“只要你们好好干,一样入团,一样入党,一样当先进”。白士明的心一下子温暖 起来,原先他只是将拍照作为无奈的选择、业余的爱好,从那天起白士明将拍照当成了终身职业,开始努力学习摄影技术。他的技术越来越高,经营越来越好,逐渐在市区打开了名气。因为 白士明爱岗敬业,工作积极,报纸广播都来宣传他。他被评为“新长征突击手”、“劳动模范”。

1983年,白士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我国第一个入党的个体劳动者。之后,白士明还当选全国人大代表,成为人大代表中的第一个个体户。在人大代表任上,白士明积极参政议政,为个 体劳动者争取权益。此外他还发起成立了个体劳动者协会。在白士明活跃的身影背后,中国个体劳动者的队伍越来越庞大,社会地位日益提高。

年度人物

1983年的三个人物都创造了中国的“第一”。

张克莎的经历是社会宽容程度的试金石,白士明入党代表着国家和社会对个体劳动者的认同,而韩庆生的冤狱不仅代表着社会观念的更改,这种改变还影响了一代人,影响了知识和人才的自 由流动。从这点来说,韩庆生这个“第一”的重要性更大。

后来有人说韩庆生太老实了。当时在外面兼职的科技人员很多,几乎都是偷偷摸摸出去兼职,或者干脆自己不出面,“远程联系”“地下操作”。需要拿钱或者签字等不得不出面的情况,兼 职者就让父母或者老婆出面代表自己,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韩庆生就缺乏“自我保护”意识。其实,所谓的“自我保护”意识越强,说明我国当时的科技和单位体制越落后,知识和人才的 流动性越差。

“科学的春天”早已到来,怎么让知识分子享受到春光,进而让科技在社会发展中真正起到作用,这还在考验着社会的智慧。1985年前后,上海太平洋被单厂一个叫郑鸿坚的助理工程师还因 为业余兼职而被判刑。1983年韩庆生用300天的冤狱,冲击了陈腐思想,加快了知识和人才的流动步伐,功不可没。知识和人才在体制内和体制外的流动逐渐成为一个普遍和自然的现象。1988 年1月,国务院正式下达了文件,“允许科技干部兼职”。

大史记

1983年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年。老百姓“头一遭”看到了许多新事物的诞生。

首先,电视剧在中国迅速流行。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去年(1982年)在中国引起收视热潮。许多中国人看了《血疑》,第一次查了自己和家人的血型,许多人因为幸子患上不治之症而决 定从医。今年(1983年),香港电视剧《霍元甲》引入内地播放,成为第一部在内地播放的香港电视连续剧。《霍元甲》也引发了收视热潮,其主题曲《万里长城永不倒》传唱神州大地。另 一部电视剧1983版的《射雕英雄传》将在之后引入国内,黄日华和翁美玲将成为80年代最知命的香港明星,而主题曲《铁血丹心》会把人们带入武侠时代。武侠小说和影视剧随之风靡全国。

在香港,女歌手梅艳芳推出首张个人唱片《赤色梅艳芳》,大受欢迎。梅艳芳成为80年代香港最出名的女歌手,而谭咏麟、张国荣两人则争夺香港最受欢迎的男歌手荣誉。随着三人逐渐告别 各大颁奖礼,80年代也过去了。四大天王(刘德华、张学友、黎明、郭富城)等人才开始垄断各大颁奖礼。

在国内,1983年的第一届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改变了中国人过春节的方式。从今年开始,全国人民、全球华人开始习惯一家人围坐着边吃团圆饭边吃春节联欢晚会。客观评价,第一届春 节联欢晚会组织松散,节目比例失调,演出也并不精彩。演员们并不合体的西服和高领毛衣并不时尚,却让观众耳目一新,倍感亲切。在晚会上,李谷一模仿邓丽君演唱风格歌曲《乡恋》之 前受到了批判,却在开放点歌环节成为当年观众点播最多的一个节目,最终在晚会中演唱。

1983年8月,广东三水县酒厂吸收广东体育医学院教授的成果,研制成功含碱性电解质运动饮料,并取名为“健力宝”。第二年,健力宝公司将饮料运至美国,提前供应参加洛杉矶奥运会的中 国运动员先行饮用。伴随着中国运动员的成功,健力宝的营销取得了空前成功。日本《东京新闻》报道说:“在中国队加快出击的背后,有一种‘魔水’在起作用,运动员饮后,精力马上充 沛了,这是一种新型饮料。”健力宝迅速风靡全国,不断壮大,在90年代前期占据了中国饮料行业的头把交椅。

同样是1983年8月,26键方案的“五笔字型”诞生。计算机在世界上流行并开始被引进中国。计算机的流行对成千上万、复杂象形的汉字输入问题提供了挑战,有人认为计算机时代汉字“走进 了死胡同”,将被时代淘汰。中国人想方设法要解决汉字输入问题,一开始都在键盘上下功夫,希望造成能适应汉字输入的键盘。河南的王永民摒弃这个思路,在本年发明了25键4码高效汉字 输入法和字词兼容技术,即“五笔字型(王码)”。汉字输入效率大大提高,“五笔字型”风靡汉语地区,并衍生出众多中文输入法。

1983年,“露美美容院”在上海淮海路马当路口开张。开业当天美容院门口就排起了长队。队伍里除了年轻姑娘,就是包括日本NHK电视台、美国PBS电视台、瑞士国家电视台、法国、荷兰、 联邦德国等一些国家和中国港澳地区的记者在内的采访者。

同年,全国发动声势浩大的严打斗争,有力打击了犯罪,净化了社会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