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辉煌的体育场被抛在了身后。风吹着臭河的苇子发出“哗哗”的响声像漫山遍野的草。苇子中有虫子响亮地叫。王五对着黑暗中摇摇晃晃的苇子悲愤地喊:“我操!”
“救命!”王五以为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问题,他感觉今天的一切都不正常。
然而,两个影子一前一后朝他跑来。王五本能地一闪,一个影子摇摇晃晃从他身边跑过,边跑边喊救命。王五像抓一只羊一样,一下抓住后面的这个人影提了起来,用劲儿朝臭河中一扔,一片苇子发出折裂的声音,像有无数野鸭从上面跑过。
王五的气这才平了些。他拍拍衣襟,去体育场寻自己的自行车。
前面跑的人影停住了,王五走过她身旁时,那人影还在瑟瑟发抖。王五的豪气一下上来了,“我送你回家。”
两人一路上无话可说。女孩缩着肩膀低着头急匆匆赶路。王五昂首挺胸一扫刚才摔跤失利后的那副鳖相。两个人的影子看上去像一对吵架后的情侣。
送女孩到了家门口,王五回体育场去取自行车。没走多远,一个男人追上来,是女孩的父亲,一定要邀请王五去他们家。
王五第一次上别人家作客,局促得很,他只是低头看自己的鞋尖。人家让喝茶,他喝茶;人家削了苹果让他吃,他不吃,他觉得苹果这东西削了皮哪能吃呢?造孽。他盯着自己贴在光滑的地板上扁扁的影子,想起传说中的吸血蝙蝠。
王五要走了,主人站起来,问他名字。
王五。
主人的眉轻轻皱了一下,又问他,这是小名儿吧?
王五想了半天,才对人家说,王文泽。说到这个名字,他感觉好像又一个自己从很远的地方走了出来。
第二天,关于王文泽勇斗歹徒的报道在当地报纸的头版登出来了。王五对这一切毫不知觉,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再去放羊了。做什么?不知道。拿到报纸的人们,浏览浏览标题,谁都不知道王文泽是谁。
这件事报道报道本来该算完了,偏偏王五救助的那个女孩的父亲是当地宣传部的一个头头,他觉得这件事不能这样草草了结。
他结合当地近期治安情况较差的状况,提倡“学习王文泽”。
王文泽一下成了人物了。可王文泽是谁,在哪儿?这难不倒咱们的头头,他让户籍警察查户口薄。王文泽便像蛋壳里的蛋黄,慢慢被剥了出来。
勇斗歹徒的王文泽和那天跤场上力大无比的放羊猴迅速合二为一走进小城的各种新闻媒体和酒肆茶房的传说中。
面对这瞬息转变的一切,王五不适应。烂眼睛羊倌说他摔倒一群羊就会挠一头羊回来。王五摔倒了一群羊,可是并没有挠回一头羊。
一个头发卷卷的小伙子举着驴硔一样的家伙问王五抓住歹徒的那一刻有何感想?
“气。”王五觉得自己当时很生气,明明赢了,却又偏偏输了。王五觉得当时有一只老虎从身边窜过,也会抓住它扔进臭河。
可是,王五后来看电视时,却听到自己说“当时想起了徐洪刚,想起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柯察金”。王五觉得电视上的那小子纯粹是胡说八道,可采访的人又偏偏是自己,幸好电视上介绍的英雄叫王文泽。
王五觉得王文泽这个名字好像是一件自己多年前的东西,但是丢了,现在又回来了。丢了好多年又回来的东西,怎么还会是自己的?即使和自己有一点点联系,也变了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