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欣的年龄要比吕一鸣小得多,足足要小十四五岁。她是吕一鸣的第二任妻子.她是在他与前任妻子离婚之后与他结合的。医院同事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有种种猜测,不少人都说他们是在吕一鸣离婚之前相爱的。没有人能够准确地说出答案。两个人结婚之后,江欣还是背上了一个第三者的骂名。可是江欣却并没有在意这些,看上去两个人结婚之后的关系很好。
江欣早晨正常从家里出门上班,吕一鸣一个人留在了家里。临走前,江欣劝吕一鸣如果身体还不舒服,就去医院看一看,吕一鸣答应了。
中午之前,她曾经往家里打过电话,没有人接听。下午,她又打过他的手机,手机干脆已经关机。她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他的手机从来就没有关机的时候呀,就算是夜里他的手机都是开着的,怎么可能关机呢?即便是没有电,如果在家里也可以马上充上电的呀。
也正是这时,她接到了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她当时便知道了吕一鸣被绑架的事。
“你感觉他会与什么事有牵连?”赵超普问道。
“不知道。”江欣的头不停地摇动着,“会不会是因为那天与患者的纠纷?”
“至于吗?”赵超普有些纳闷,“你刚才不是说对方说是吕一鸣欠他的钱吗?”李义走了进来说派出所的人来了,江欣跟着走了出去。
此刻,赵超普想起了江欣刚才说到的那天发生的医患纠纷。
作为专家,上个星期三上午,正赶上吕一鸣出诊。专家号早就提前挂完,正常挂上号的患者,让吕一鸣几乎喘不过气来。已经时近十二点钟,他总算是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就在他将要离开的那一刻,两个彪形大汉扶着一个老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人非要让吕一鸣为他的老爹看病不可,当时就被门口的护士拒绝。对方马上激动起来,吕一鸣看到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很可能会激化矛盾,他同意让老人坐了下来。那两个大汉,一个守候在老人的身边,一个站在三两米开外注视着吕一鸣为他的老爹诊病。
就在吕一鸣为老人诊病时,护士让站在远处的那个家属去补挂一个五十元的专家号,对方很不耐烦地看了女护士一眼,并没有离开诊室。当女护士又一次催促他去挂号时,对方怒火中烧,随后从身上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朝女护士脸上狠狠地扔了过去,“你就认识钱,钱是你爹,钱是你妈……”
女护士一下子震惊了,她已经不知所措,当即哭出声来。
吕一鸣站了起来,面对着那个无理的男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这是医院的规定,是所有患者都必须遵守的规定。”
吕一鸣的这番话,竟然引出了更大的麻烦。那个男人竟然朝吕一鸣奔了过来,“屁规定,你一天挂二十个专家号,有几个号是从窗口放出去的?”
仅仅是几分钟的工夫,门口已经聚满了人。有人打电话报了警,直到警察赶来,事态才慢慢平息下来。
此刻,赵超普依然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难道吕一鸣的突然被绑架会与这件事有关系?
思来想去,他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件事会引起如此大的麻烦。再说绑架者自称是吕一鸣欠他的钱。如果此话当真的话,那就更与那件事没有关系了。
时间已经慢慢地过去,赵超普依然没有听到好消息传来。这件事在整个国华医院不胫而走,正常工作秩序几乎都受到了影响。一个多小时后,赵超普起身去了卫生间。卫生间分里外间,外边的一间是用于烧开水的地方,如果想进到里边去,必须从外间路过。就在赵超普走到烧水炉前时,他听到里面的议论声,他停住了脚步,静静听着里面的议论,“他老婆也是一个傻子,怎么首先想到去找他呢?这件事说不定是谁干的呢?你别看他那样镇定,他们之间的矛盾谁还不知道?”
声音不大,赵超普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突然走了进去,看到两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正准备朝外走去。赵超普当然认识他们,他们都是医院里的医生,一个叫秦可凡,一个叫赵连生。论岁数他们要比赵超普小一些,论起在这个医院工作的资历来,赵超普却无法与他们相比。
两个人似乎已经意识到赵超普可能听到了他们的议论,不约而同地尴尬着从赵超普的左右挤了出去。
赵超普明白,国华医院很多人都认为他两年前来国华医院是抢了吕一鸣的位置。他的到来仿佛天生注定了与吕一鸣的水火不容。就在他到来之前,吕一鸣就是国华医院的二把手,是闵家山院长位置的当然接班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顺理成章地坐到院长的位置上。赵超普的到来从事实上已将这个推论颠覆。赵超普走进国华医院时,他直接被宣布为医院第一副院长。
这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在赵超普的预料之中的。别人的议论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耳畔。他从来就不愿意多想什么,甚至连想也不愿意想。
赵超普回到办公室,脑海里依然不时地出现刚才遇到的情景。
两年来,他是第二把手,却一直被边缘化,那是因为闵家山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把自己手中的权力交给吕一鸣的打算。这一点赵超普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在国外的经历,似乎让他不谙国内人际关系的复杂。他的过于坦诚,却让他与闵家山,尤其是与吕一鸣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那是之后发生的两件事,让赵超普意识到他与吕一鸣之间的鸿沟进一步加大。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再想挽回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他刚刚到国华医院工作不久,一次与同事们交谈时,有人偶然地提到吕一鸣曾经在国外留学时取得了博士学位。也就是在这之后不久,赵超普晚上在家里上外文网站时,发现了一条信息,人们所说的吕一鸣毕业的那所学校,事实上是根本不存在的。而中国国内不少留学生回国时恰恰持有的就是那个学校发放的所谓文凭。当时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发现当回事,就在经历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一天晚上,他与几个同行在一起吃饭,正好有两个国华医院的同事在场。他们恰恰就是刚才赵超普在卫生间里遇到的那两个人。当时有一个同行提起了他们医院的一个姓童的医生与吕一鸣毕业于国外的同一所大学。那一刻,赵超普鬼使神差地说起了他的发现。当时,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响。
一个星期之后,他发现吕一鸣对他的态度更加冷淡。他开始思索这其中的原因,慢慢地悟出了其中的道理。他怀疑一定是与他那次聚会时他的那番议论有关。他是无法将那件事情再在任何人面前加以解释的。那件事也就这样沉寂了下来。赵超普却感觉到那件事并没有在吕一鸣的心里沉寂下去。
还有一件事情是发生在赵超普没来医院之前。
那是赵超普来国华医院的半年前,就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发生了一起火灾,是从一家综合性商场一楼引发的火灾。后来查明大火是由于电线老化引起的。所有的柜台都是承包出去的。等一楼大火燃起时,很快就引燃了过道上堆放的货物,大火迅速向上边蔓延。着火的时间正是下午四点多钟的营业时间。
大量的受伤人员被抢救出来,又被迅速地送到国华医院。国华医院是离火灾现场最近的医院,火灾发生在下班高峰期,把受伤者送往国华医院成了当时的最佳选择。大量的受伤人员需要抢救,作为副院长的吕一鸣当时担当起了协调与指挥抢救的任务。
由于抢救及时,组织得当,送进来有生命迹象的伤员,没有一个人因抢救不及时或者治疗不当而失去生命。这件事为国华医院赢得了荣誉。市政府还特意表彰了全市参与抢险和救助的有功单位和个人。国华医院也在被表彰之列。
有了尚方宝剑,国华医院随后也对本院的有功人员进行了大张旗鼓的表彰。当赵超普来到国华医院工作时,这件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这件事本来与他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或许是他的不谙世故,又让他与这件事沾上了边。
他来到医院不久,就收到了一封信,那是用A4复印纸打印好的邮寄到他办公室里的匿名信。当他打开之后,发现信中反映的就是关于几个月前表彰有功人员方面存在的问题。
信中所列举的数字清晰可见,显然那是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所为。那上面反映的事实让赵超普感觉到震惊。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是真是假,他认真地看着。信中说国华医院表彰参战有功人员,一共列出的开支是一百四十万元,而那上面列举的得奖人名下的总钱数,还不足四十万。
赵超普之后又接到过反映同样内容的匿名电话。
那时,他不仅仅是刚刚踏上领导岗位,也是刚刚回归到国内这块故土不久。他的所有思维方式与行为,在别人看来竟然是那样地傻,傻得天真。也是在那之后不久,在一次闵家山与他的闲聊中,他竟然下意识地提起过他收到过一份匿名信,而他却并不知道这同样内容的匿名信,闵家山和领导班子的其他人员都收到过。尽管他与闵家山提起过这件事,可闵家山什么反应也没有。赵超普却慢慢地感觉到他与吕一鸣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那时,他才明白如今传统的东西早已受到挑战,坦率是优点,过于坦率就变成了缺点。埋头苦干是优点,远离领导的尝试,埋头苦干也会成为缺点。温良恭俭让是优点,在一群荷枪实弹的强盗面前,那样做当然是缺点。
赵超普开始意识到自己需要学会做好人事关系这门功课。他慢慢地主动接近吕一鸣,即便是来找他需要他帮忙安排就诊的病人,他常常也会主动交给吕一鸣去处理,以示他与他的亲密无间。赵超普已经感觉到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作用的存在。赵超普一直秉持着这种原则与吕一鸣往来。
在闵家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赵超普与吕一鸣之间,看起来还是和谐的。赵超普当然知道那是以自己的牺牲为前提的,他不在意作为二把手的他是不是被边缘化。他没有想到在闵家山出事的这段时间内,因为他受到了手机的牵连,而发生了一系列戏剧性的变化,如今自己又戏剧性地接手了国华医院代理院长的职务。事情似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怎么会又这样节外生枝呢?
吕一鸣的被绑架是他本身遭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又有了什么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还会有人那样看待这个问题?为什么有人又会把这件事扯到了一起呢?他思来想去,还是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