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认真地给我讲解着杀鱼的技巧,我激动地摩拳擦掌,准备和面前的鲫鱼一较高下。
“主人,副堂主派人……”
我不耐烦地打断婢女的话:“好啦好啦,除了婚事,堂里的小事由他做主,少来打扰我。”
婢女依言退下。
“主人,奴婢可以把鱼捞上来了吧?”厨子问。
“好,可以了,来吧。”我伸手便去拿菜刀,不料,刚碰到菜刀把,指头突然一麻。
厨子已把活蹦乱跳的鱼扔在菜板上。
我知道又是傻子的记忆在作祟,赶紧提动真气,想冲破这个心魔。可定神才发现,我的体内只剩少得可怜的一点真气。
别人不认我也罢了,我的身体竟然也不认我,你以为你不配合我,我就没办法做饭了吗?想到这,我一阵火起,挥掌一拍,直接将鲫鱼拍毙。
“主人,”
还没等厨子说完,我大掌一挥,将鱼丢进了油锅。“嗤”的一声,滚油飞溅。
“鱼还没去鳞和内脏。”厨子小声说完了后面的话。
我咧着嘴,捂住被烫油溅到的手,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去鳞?为什么不教我一点简单的菜式?”
“那属下先替主人收拾好鱼,主人做清蒸鱼吧,简单。”
……
端菜的时候,我不敢再轻举妄动。这具身体拧得很,傻子不做的事,它坚决不做。在我还没完全控制它之前,我不想逼它太紧。
茂兰坐在卧榻上,懒懒地靠着窗棂,嘴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漆黑的眼眸亮晶晶的,映着远处山的影子。雪白的云衫衬着长长的发丝,黝黑发亮。
窗外的天阴得没有一丝蓝色,黑漆漆的远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聂家坟地里经常都是这样的景色。
摆好菜,我遣退婢女,坐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胳膊,轻声问:“茂兰,你在看什么?”
他依然淡淡地笑着,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般。
自从他醒了之后,对我一直是这个态度。不理我,不睬我。安心接受我的照顾,却视我如空气。我了解他,在他眼里,除了他的家人,没人算人。就算我用药抹掉了他的记忆,遮住他的视力,也改不掉他的本性。
一时间,我竟然有些后悔,要是保持现状,和傻子一起享受他的宠爱该多好。现在这个样子,我反而跟他像路人一样生分。不过随即我又释然了,我要的是男人,不是家人。如果一辈子做他的家人,我不甘心,因为我好爱他,好想做他的女人。所以,风临找我合作时,我几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风临要借助厉风堂封侯称相,在乱世中有一番作为。我要代替傻子,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然后冲破阻碍嫁给心爱的男人。
“吃饭吧,一会儿菜凉了。”我劝道。
他大大刺刺地把手臂递给我,我明白他的意思,扶起他。
突然,他不小心碰到了我手上的绷带,随即双眼圆瞪:“你受伤了,你身上有油烟味,你怎么能做饭呢,留疤怎么办?刀伤还是烫伤?”
我受宠若惊,呆呆地答:“烫的。”
“烫伤怎么能包扎呢?”他嘴唇发白,扯着我坐回卧榻,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帮我解绷带,“来人,取梅花雪油,快!”
婢女在门外答道:“公子,梅花雪油好像用光了。”
他厉声喝道:“别啰嗦半柱香时间拿不来雪油剁掉你们十根手指!”
果然,不大一会儿,婢女们就送来了几盒梅花雪油。
他不让婢女插手,小心地替我抹着雪油。没有焦距的眼睛温柔地盯着我的手,眼角的细纹微微皱起。饶是风华绝代的男子,也被岁月刻上了痕迹。
我幸福得全身轻飘飘的,如置云端:“你怎知她们藏着雪油,我都不知道?”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抬起我的手,轻柔地将雪油吹匀,叮嘱道:“以后不准再做饭,更不准碰危险的东西,绝不能在身上留疤,知道吗?”
他的眼眸黑得像一汪深潭,平静得让人安心。
我忍不住扎进他的胸膛,轻声保证道:“你放心,我是你的女人,什么都听你的。”
忽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问他:“你怎知梅花雪油可以治烫伤?”
他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伸手点住我的鼻子,仿佛在自言自语:“女孩留疤就不好看了,唉,操不完的心。”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脚冰凉。虽然就在他面前,可我却隐约觉得,他不是在跟我说话,也不是在为我担心。
大堂中,我焦躁不安地踱着步。风临笑眯眯地走进来:“堂主,这么急叫我何事?”
我一甩袖,恼火地坐到主位上:“风临,我发现他还残留着很多记忆。”
风临叹了一口气:“堂主,他要是完全失忆,还是你爱的人吗?”
“他会不会有一天全都想起来?”
风临两手一摊:“说不定。”
我气极:“当初我们动手之前,你不是信誓旦旦说那毒厉害无比吗?”
“堂主,他的九鬼八重深不可测,那是邪门至极的功夫,练过之后当然跟平常人不一样。我也早就说过,只要他醒来,我们就不得不小心。”
我有些手脚无措,我只会爱茂兰和设计诡计,其他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
风临轻声一笑:“堂主别急,废掉他的武功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立刻回绝道:“不行,我绝不让他折寿。”
封住他的功力和视力已是最大限度,我不会再让他受更多伤害。
风临好像早就料到我会这样答,一点都不惊讶:“那么,就赶紧怀上他的血脉,这样,就算他清醒,面对自己的亲女儿,亲外孙,亲儿女,他能下得了手吗?”
听他说得那么直白,我的脸腾地一烫:“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嫁给他,做他的妻子。更多的,我不想,那样,我怕遭天谴。毕竟,我们,不行的。”
风临走到我身边,按住我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目光闪烁:“什么天谴,老天若是公平,就不会让堂主困在一个傻子身体里那么久,就不会让堂主爱上自己的父亲。堂主,根本没有天谴。更何况,能给男人生下后代的妻子才是完美的妻子。”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药瓶,“堂主,你想让他爱上你,恐怕至少要花上十年。青春苦短,他已年近半百,你还有多少时间耽搁?这是蚀骨香,比玫瑰膏更美妙。能让你们立刻成双成对,不辜负大好年华。”
我犹犹豫豫地接过了那个鲜红色的小瓶。
风临还在劝:“堂主魅力无限,有这个帮忙......”
我猛地揭开瓶盖,将药瓶举到他鼻子下一晃。
他愣住了:“你?”
我得意地一笑:“试试药罢了,看来这药真的很管用,风临哥哥,你脸红了,赶紧回去找嫂子吧。”
风临走后,我独自坐在大堂里,愣愣地盯着手中的药瓶。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鼓起了勇气。反正已经做了那么多事,再逆一回天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