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傻子聂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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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番外2

晚上,睡得正熟,肚子里的孩子一脚将我蹬醒。

我睁开眼睛,扶着腰想翻个身,忽然看见窗外不远处的天空上火光闪闪,赶紧推旁边的者童:“者童,者童快醒醒,出事了。”

他一骨碌坐起身,看了看外面:“糟糕,主堂那边走水了,莫怕,呆在屋子里。”话未说完,已拿起衣服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吩咐道,“暮词,保护好主人。”

不一会儿,荷药抱着天笑走进来:“主人,小主醒来就不肯再睡。”

天笑嘟着嘴,用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就是不想睡嘛,姑姑,我们看烧火去。”

我无奈,掀开被子:“看火很危险的,来,姑姑陪你睡。”

荷药把天笑放到床上。

他缩成一团,打了一个哈欠,几乎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突然,屋外传来了几声闷响,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一个侍卫在门外禀道:“无碍,请主人安心休息。”

我已无心睡眠,让荷药看着天笑,自己穿好衣服走到外面。

院中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陌生人,全部身首分离,腥味直冲鼻子。

我皱皱眉头,掩鼻问:“好脏,怎么回事?”

暮词站在尸堆中间,抱着琴,用脚拨弄着尸体:“五派的人,还有,”说到这,他猛地一拨弦,几根琴弦呼啸着弹出,扯破了清透的月影。只听几声惨叫,天上凭空落下几个人,“又来了几个魔门的。”

这些人怎能闯过方圆五十里迷魂阵,还让我们毫无察觉?

想到这,我有些不安:“荷药,帮小主穿好衣服。”

暮词安慰道:“主人,那些客人我们看得很紧,这几个只不过是偶入的杂碎。不用惊慌,我已派人去通知堂主副堂主。”

话音未落,黑漆漆的夜空中出现了万点橘红色的星星,那些星星越来越亮,直直地朝我们坠下来。

“是火鸭!”侍卫大喝一声,伸手将我护住。

“呜呜呜——”,一只只火鸭带着一罐罐滚油,鬼哭狼嚎地落在地上。

顷刻之间,院子陷入了一片火海。随即,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火铳声。紧接着,屋檐围墙墙壁到处爆开,山崩地裂,木片泥土漫天飞舞,硫磺味刺鼻。

没等耳朵里的嗡鸣声消失,一群蝙蝠状的黑影又出现在上空。

暮词飞上围墙,横琴拉弦,冷冷地盯着天上的东西,果断地说道:“荷药,带主人撤,从密道出庄。”

神火飞鸭,火铳,雷霆般的攻势……

攻打厉风堂的绝不止五派和魔门。

我无暇多想,赶紧带着天笑往密道方向逃。

背后,暮词凌乱的琴声,喊杀声响成了一片。

竹火鹞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到处都是腾天大火,就连湖心亭也在熊熊燃烧。炎炎火风,灼得人皮肤生痛,口干舌燥,呼吸困难,连眼睛都难睁开。

一夜功夫,美得如诗如画的家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我的心在泣血。

不断有黑衣人拦路,他们组织严密,配合默契,看身手不属任何一个门派。我的婢女侍卫虽武功高强,和他们对阵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通往大密道的路已经被大火封堵了,我们被迫向西院转移。

西院火势较小,房屋还没烧起来。

荷药对西院不熟,摆阵查看院内密道的方位。

天笑一路上都懂事地不吭一声,到了西院,他抬头看着我:“姑姑,姑姑,别怕,我会保护你,还有我表妹。”

看着他张纯净的小脸,又看看周围几个血人般的婢女,我悲从中来,眼泪开始打转:“万一我肚子里的是男孩呢?”

他咧咧嘴:“那再生,总会是女孩的。”

家破人亡的悲恸涌上心头,祖先若有灵,请救救这孩子吧。

“主人快跑——”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叫,一股滚烫的鲜血溅了我一身。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飞到我脚下。

我定睛一看,是侍女血糊糊的头。

这个场景我好像见过,可我没功夫多想。点了天笑的昏睡穴,拔腿就跑。

身旁的人越来越少,连荷药都没了。

终于,我们逃到了湖中长廊。只要穿过长廊出庄,我们就能逃进阴路阵,就能活下去。

长廊还未受到战火波及。

廊柱上,一盏盏白玉莲花灯安静地亮着,轻纱如云般飞舞。

月光在湖面上漂浮不定,像一尾尾银色的鱼儿。

远处,爆炸声连绵不断,更衬得这里格外幽静。

我们拼命地跑,凌乱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反复回荡。

忽然,汹涌的云纱中央出现了一个石雕般的黑衣人。

身姿挺拔,直直的长发高高地束在头顶,又倾泻而下,直达腰部。

带着一张半脸黑面具,挡住了他上半部的脸。面具上镶着流畅的金丝花纹。性感的嘴唇冷冷地抿着。

右耳,一枚精致的紫水晶耳钉散发着淡淡的紫光。手持一把节刀,上身穿一件紧身的黑皮长衫,足蹬长筒黑皮马靴。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牢牢地罩在我身上。

如果我没猜错,他是付元礼手下幽冥营的首领铁面将!

幽冥营是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部队,战无不胜。也是一部精妙的杀人机器,曾三次屠城。幽冥营首领带着一副半脸金纹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凶狠如狼,人称铁面将。

原来对厉风堂下手的是承天王朝。

早该想到,除了帝国的精英部队,谁有能力对厉风堂发动奇袭?

强敌当前,两个侍女忙拉开阵势护驾。

可刚迈开步子,几条黑鞭毒蛇般从长廊两旁窜出,缠住她们的脖子,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将她们扯下了长廊。

幽冥营,果然厉害。

我的功力已被天火池淬尽,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天笑还乖乖地伏在我的胸口,发着均匀的鼾声,全然不知大难降临。

怎么办?我心如刀绞。

从没感觉这么无力过,爹爹,我该怎么办?

水珑走到我面前,对我盈盈一拜:“多谢主人厚爱,此生缘尽,水妾拜别。”

“水珑……”

还没等我回过神,她已抽出软剑,朝铁面将刺了过去。

我根本没看清铁面将的刀是怎样出鞘的,只看到水珑猛地弹开。像一根轻盈的羽毛,慢慢地飘进了湖中。

“水珑!”我怒火攻心,将残存的真气聚集在手心,缠出了十旋线。

劲风过后,只听几声清脆的“咔——”。几盏莲花灯齐腰破裂。灯油带着烈烈火焰,飞快地顺着柱子淌到地板上。

十旋线被铁面将牢牢地抓在手中,一颗颗晶莹的血珠从他的手掌溢出,顺着金色的十旋线一直滑到我的手心,温温热。

两旁的白纱被火舌引燃,像一只只活波的蝴蝶,带着火焰四下翻飞。

他穿过升腾的火星,慢慢地朝我走了过来,长长的衣摆随着火风一起上下轻旋。

冰似的灰色眸子里映着妖娆的火光。

熟悉的身体,熟悉的嘴唇,熟悉的双手。

“媳妇,想我么?”

熟悉的声音。

“你是谁?”没了还手的能力,我连连后退,身体抖得几乎控制不住。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完美的浅笑:“小妖精,竟然把我忘了,你怎能把我忘了?”

一股股热浪袭来,脑海里乱成了一团。

……

“……媳妇,你真是刮骨妖精……”

“……以后我有空就帮你烧水提水,伺候你泡澡……”

……

莫名其妙的回忆吓得我松开十旋线,转身便跑。

……

“快跑,去玉翠山……”

……

玉翠山是哪里?

前方,有个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让开,她是我的。”铁面将提着刀,不紧不慢地跟在我后面,像一个优雅的地狱鬼魅。

“是聂露儿,我发达了,嘿嘿。” 挡路的人并不买账,狂笑着朝我冲了过来。可还没等冲到我面前,他的身体猛地裂成了两半。

铁面将站在他身后,双手握着滴血的刀,毫无感情地重复道:“让开,她是我的。”

我忙朝反的方向跑去。

我记起来了,玉翠山,是山寨众人避难的地方。

为什么要避难,因为我让山寨血流成河,就像今天的厉风堂一样。

而他叫长孙信,他是给我做翡翠豆腐的长孙信!

我停住了脚步。

长廊中间已被拦腰烧断,只剩几块在烈火中扭曲挣扎的木板相连。

透过木板间的缝隙,湖水黑得像无底深渊。

太高了,从这跳下去会死的。

仿佛感觉到我的恐惧,无双梦呓了一声,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安地动了起来。

男人使劲地将刀插在脚边的地板上,静静地看着我,嘴角依然勾着浅笑。

我看看湖水,又看看他,再看看湖水,再看看他,眼泪喷涌而出:“能不能等我生了孩子再杀我?孩子五个月了,会动了。只要让我生下孩子,你要我怎么样都行,求求你。”

“露儿,不行。”他的口气极为亲昵,好像在与我调笑,面具下却散发着一股冷到极致陌生气息。

绝望淹没了理智,我终于痛哭出声:“可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求求你,等我生下孩子再杀我。我什么都肯为你做,求你给我五个月。”

者童做梦都想当爹,我要帮他生下这个孩子,我要生我和者童的孩子。

我还不能死啊!

“什么都肯为我做?”他嘴角的笑容更深,“露儿,我只要你死在我怀里,就现在。”

为什么非要我现在死?为什么非要杀我的孩子?

无助瞬间变成了愤怒。

他不放过我的孩子,我也不让他如愿。

猛地一吸鼻子,我跨到了断桥边缘。滚烫的桥板透过鞋底,炙烤着我的脚心。犹如魔咒似的,鼓舞着我刚才突然萌发的恶念。

跳下去,只要跳下去……

大概是看出我的想法,他缓缓地眨眨眼:“我不放过你,但我能放过你怀中的孩子,给聂家留个种。只要你过来,来,到我身边来。快点,不然,我也救不了他。”

他肯放过天笑?

我声音颤抖,双膝发软:“真的?”但随后,我替他做了回答,“我信你,夫郎。”

我相信他,他答应我的事绝不会食言。

不过我还是不想死。

可我不得不死。

聂家不能没后,聂家不能断在我和无双手上,我得保住天笑。

所以,我不得不死。

用力抑制住哭泣,低头亲了亲天笑的脸,整理好包在他身上的毛毯。越过男人,将他放在还未着火的地方。

然后回到男人面前,等待着自己注定的命运。

“我准备好了,来吧。”我抖抖地说着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二尺金柄小刀,凑到我眼前让我观摩:“这把刀我每天都要摸一遍,想象它怎么刺破你滑腻的皮肤,柔软的血管。”

他用手指细细地划过寒光闪闪的刀刃,眼里流转着温柔似水的光,“你看,它多美,多优雅。只有它才配得上你,我的女人,世上最美的女人。”

肚子一阵接一阵抽疼,孩子也在害怕。

我捂着肚子,眼泪滑过脸颊,流进喉咙,又苦又涩:“好锋利的刀,刺我的心脏,别刺我的肚子,我的孩子会疼的。”

他轻笑出声,抬手替我拭去泪珠,柔声哄道:“别怕,搂着我的脖子,一点都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我哽咽道:“你骗我。”

“别怕,真的不疼,我不骗你。”他按住我的后脑,将头埋在我的头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嗯,好香,好想你,每天都好想你,做梦都搂着你。”

突然,皮肉和骨头撕裂的声音传来,背后也变得凉飕飕的,一股腥味涌上了喉咙。

剧痛之下,我全身瘫软,不由自主地向边上倒去。

他飞快地揽住我的腰,抱着我顺势坐在地上,嘴角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刀身深深地没入我的胸口,鲜血含蓄地围着刀柄向外翻滚,生命在慢慢流逝。

宝宝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我忽然不再害怕了,心中甚至还腾起了隐隐的期待。

期待一种永恒的宁静。

可还有一个问题,只有他知道答案。

我抬手,试着想取下他的面具。他微微一偏,避开了我的手。

我费力地笑笑,问:“做豆腐的碱,是什么?”

“草木灰泡水,我怕你嫌脏,就没告诉你。”

原来是草木灰,怪不得厨师做不出那个味道。

“很好吃。我要,告诉者童,让他给我……”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堵住了我的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

头顶,火舌已卷上了房梁,门廊上氲氤着一层透明的热浪,将眼前的一切都弄得影影绰绰。轻纱燃尽后的薄灰,像一条条惊慌失措的小鱼,在热浪中没头没脑地乱撞。

“媳妇?……媳妇……”

一个个湿润的吻伴着一颗颗水珠雨点般地落在我的面颊、额头、嘴唇上。

阿信在哭?

为什么要为我哭呢?真是个傻子。

火光渐渐暗淡……

……

“爹爹,牡丹花会谢么?”

“会。”

“凤凰会死么?”

“会。”

“那我呢?我是高贵的聂露儿,也会死么?”

“会,就连日月星辰也有消亡的一天。”

“哼,我才不会死呢。”

“宝贝儿,死没什么可怕的。因为爹爹也会死,到时候咱们父女还在一处。”

……

“乖女儿,爹爹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