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重生妖孽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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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姽婳“姑娘”(2)

青色软轿由巷子里出来,马车却由巷口穿入,停于和硕贝勒府大门外,车夫冒雨奔至门前,叩响门钹,唤得门丁出来,往马车上一指,门丁惊呼:“福、福晋?!”匆忙打伞迎着位衣着华贵的旗人贵妇下车,步入府邸,急急往内宅走,九曲回廊上又奔来一人,接了门丁手中的伞,亲自迎着贵妇往东厢房去,口中急道:“福晋,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我回娘家省亲才三五天,贝勒爷是不是又招了些不三不四、不干不净……不正经的女子入府玩乐了?”和硕贝勒明媒正娶的这位正福晋,相貌尚可,只是眉眼带煞,脸色偏白,像是事事爱计较又多心的婆娘。

“没、没……爷一向规矩……”府里总管事见了这位福晋、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答起话儿来、舌头也不大灵光。

“别给我打马虎眼,刚刚乘轿子出去的是谁?”柳眉倒竖,主子一瞪眼,家仆打个哆嗦,忙答:“是、是自个儿来府上说给爷唱曲儿的……但、但爷……”

“又来个唱曲儿的?!是在院子里搭台唱呢?还是在屋子里卧床哼着?”大画轴套小画轴,主子话里有话。

“是、是是是……说是要在天井那片儿,抱着琵琶坐椅子上唱的……”总管事脑门子上冒了豆大的冷汗。

“哦?”斜眼瞟了瞟总管事,福晋快步绕过回廊,往正房那头走,“贝勒爷的房里头要是少了……什么东西,我可饶不了这贼人!”

“不、不不……不会少……”总管事紧跟在后头,“连门都没让她进,就让奴才给打发走了……”

福晋忽然顿住脚步,一个转身,咬牙发笑:“前阵子不也来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唱曲儿唱到爷的床前,还把本福晋妆台上的翡翠镯子给唱没了,吊起来打几下……就没了气儿,今晚可得给她凑个伴,一道儿去阎王那里亮亮嗓子!”

“福、福福……福晋!”总管事急得直冒汗,生怕又闹出人命来,忙扯开话题,“爷这会儿不在房里,今儿一早、被人唤出门去的,说有急事要办……”

“这会儿还没回来?好啊!半夜里还幽会什么人去?!”牙缝里“咯噔”一下,福晋满脸煞气,噔噔噔,往正房去了。

总管事抹了抹脑门子,甩一把冷汗,眼瞅着主子独自生着闷气去了房里头,他这才吁口气,转身走开。

进了正房的福晋,反手关个门,一转身,却愣住了——

正房里头非但没少什么东西,反倒多出个人来!

屏风隔出的内室床头像是坐了个人。

一抹绰约身影,端坐在屏风后的床上!

“好、好……好啊!哪个人?居然敢趁我不在,爬到爷的床上了?!”福晋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子上一把剪刀,冲向内室。

隔着屏风看时,内室里的人影模模糊糊,等到她举了把锋利的剪刀绕过屏风,冲进内室时,才看清坐在床头的人,这人竟是个、竟是个……

一身艳色嫁衣,一块红盖头——床上端坐着的,竟是个新娘子!

床头绢纱笼的灯盏里,插了一支白蜡烛,烛光摇曳,照得墙面投影如鬼魅般的新娘,一袭嫁衣,红如滴血,触目惊心!

“你、你……”持了剪子的手,颤了一颤,被内室床前这诡异的气氛给震住,福晋心中忽有不祥预兆,“你是谁?”

“……我是谁?”

床上,悠悠一声轻叹,新娘子的红盖头无风而动,“想知道我是谁?何不去问‘庄公子’!”

“庄公子?!”

福晋的心,咯噔一下。

“前阵子,庄公子曾应允娶我进门来的……”床前轻叹声,飘飘渺渺,如嗟似泣,“今晚我来了……他却走了……我好怕一个人……好怕……好怕……孤零零一个人……”

“什么庄公子?这里没有什么庄公子!没有这个人!没有这个人……”

一股钻心的寒气,宛如从阴曹地府探出的一只鬼手,轻轻的、轻轻的往她心口抓摸了一把,颈后寒毛一竖,福晋刷白了脸,拼命摇头的同时,脚后跟悄悄往后退挪。

“你别急着走呀!”床上的新娘子冲她招了招手,投影在墙上的魅影忽如蝙蝠般大张双臂,噬人血的尖牙微露,“留下来,给我当个伴儿……陪我一起……”幽然叹息声消隐,新娘子突然咯咯发笑,笑着说:“陪我一起唱曲儿吧!”

啪嗒——

红盖头,掉落在地上,新娘子缓缓抬头……

“你、你……”前阵子被福晋栽赃为偷窃翡翠镯子、吊着打死了的那个唱曲人……怎会、怎会……活生生又出现在眼前?!

不对!这人只是脸上画的脸谱与那冤死的唱曲人相似罢了!莫非是……

“姽、姽婳?!”

只有风月楼的姽婳姑娘,才会把贝勒爷误认为庄公子,才会寻上贝勒府来,才会穿这么一袭红嫁衣来向她这堂堂的福晋索债似的……

“果然,一提庄公子,你便记得我是谁了。”

姽婳在笑,精心描画了脸谱的面容上,笑出一缕诡秘。

“这里没有庄公子——没有——没有这个人——”

福晋怔怔地盯着那张精心描画了的脸谱半晌,猝然疯也似的抓扯了一把头发,如避瘟疫般避着床上坐的“新娘子”,一步步往门边退却。

“是没有这个人了……”一声幽叹,穿着红嫁衣的姽婳起身,一步步逼近福晋,“庄公子死了,今日刚死的,就溺死在风月楼外那口池塘里,你说,他当初给了你我的承诺,该怎么办?”

“什么承诺?”福晋浑身震颤了一下,似是明白对方话中所指的“承诺”,偏又当面装了个糊涂:“贝勒爷当初想娶的是我,如今娶进门了的也是我……”

“梅子姐,我说的是——庄公子!”

“不……别过来!我不认得什么庄公子,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庄公子允诺的是我们这对结拜的姐妹,娶的却只是你!如今他死了,你也该随他一同……下、黄、泉!”

“不、不……我不曾与你这个风月楼的妖孽结拜过,不要唤我姐姐!”

“也对!你本就不该唤我一声‘妹妹’,如今,我是人是妖也罢,半人半妖也可!无论你怎样唤我,昔日的姐妹情分已断,你欠我的,今夜,也该还一还了……”

“不、我从未欠过你……”

“庄公子已死了……”

“不、我从不知道什么庄公子……”

“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

“不、不……”

“我把咱俩结拜为姐妹的信物……把那东西丢到了池塘里,在他喝醉的时候,丢下去的……”

“你……是你逼他下去捞……”福晋突然定住了眼神,直直地盯着步步逼近的人。

“我没逼他,他昨日走时还好好的,我也不知……他怎的、怎的就溺死在池塘里了……”

“一派胡言!”捂住双耳,她已不想再听,“我不信!你这妖孽、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

“你以为他不再是庄公子了?你以为……他可以如你所愿成为名副其实的贝勒爷?”

“住口!”一声断喝,福晋眼中已布满血丝,两眼通红地瞪着她,咬牙切齿般、一字一顿道:“他、就、是、贝、勒、爷!”

“他不是。”姽婳只是轻笑一声,却令对方刷白了脸,“他是庄公子,永远都只是庄公子!”

“我将他送回来了,姐姐,你要不要再看他一眼?”

“不、不——别过来!别过来……”

“姐姐留住了他的人,总留不住他的心,今夜我将他的人送回来还给姐姐,他的心、怕是随着那只纸鸢一同飞远了……”

说着,姽婳从墙角捡起一只黑色的布袋,一手拉向袋口绳子上的活结。

“姐姐还记得那只纸鸢么?他亲手扎的纸鸢,他只与我一同放纸鸢,而姐姐你、总想从我这里偷走那只纸鸢!”

稍稍松开了绳子的袋口,对准了瑟缩在门板边的福晋,姽婳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姐姐偷不到那只纸鸢,却偷偷地往我的枕头底下塞了一样东西!”黑色的布袋里,似有一物在微微蠕动,震得袋口微晃,逼近福晋的她,一点点的、把抓着袋口的手松开,“你猜,这袋子里装的是你想要的那只纸鸢、还是你曾经遗落在我枕头底下的……”

“不、不……求你、求你……别再靠近我,别、别……”

瞪着那只被解开了口的袋子,仿佛可以预见到可怕的东西,福晋如遭蛇噬,双膝一软,“扑通”跌跪在地——跪在昔日的闺中密友面前,煞白的脸上,一双泪湿了的眸,惊恐、绝望中,她尤带一丝乞怜。

“姽婳、妹子……求你!”

“姐姐如此攻于心计,怎会料不到今时今日?”

一声轻笑,夹在乞怜声中,混杂出危险的前兆!

扑哧——

蜡烛忽然被风吹灭……

“不、不……不要啊啊啊——”

黑暗的斗室里,一声凄厉惨叫,惊恐欲绝。

惨叫声闷于房中,像是被人掐喉,呼叫声戛然而止。

回廊上,一阵急促而杂沓的脚步声奔来,总管事领着几个人奔向正房,嘭然拍响房门,“福晋!福晋!快开开门!出事了——出大事了!刑部来了人通报——贝勒爷出事了!福晋快快开门哪——”

“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推撞开,闯进门的几个人往房内一看,骇然震愣在那里。

房中,窗户大敞,冷风夹着雨丝吹进来,在湿冷的地上,福晋僵硬地躺在那里,一条蛇从她脸上游移开,似是怕见射进门来的烛光,缓缓地钻回墙角一只黑色袋子里,众人只瞧得仰躺于地的福晋脸上——左脸颊、靠近嘴角的部位,一点樱桃小嘴似的猩红吻痕、烙印在乌青色的皮肤上。

遭了蛇吻的福晋,已气绝而亡!

房中,独留一缕似有若无的菊香……

京都,东郊。亥时。

淅淅沥沥——

雨声渐小。

风月楼外,池塘边,站了个人,似乎已伫立良久,守侯良久,时不时手搭凉棚,放目眺望路径另一头,殷殷亟盼着——看着郊外那条羊肠路径上、远远走回一道熟悉的身影时,池塘边的这人慌忙迎了上去,不多话,只是往前递出了一个包袱。

“嬷嬷,这是……”趁着夜色而归,姽婳没能进到风月楼里,而是被嬷嬷拦在了楼外那口池塘边,看着嬷嬷手中递出的一个包袱,她轻轻一叹,“您这是要赶我走?”

“风月楼不能没有姽婳姑娘!”一直处在惊慌之中的嬷嬷,忽地叹了口气,风韵尤存的脸上浮了丝无奈,“可惜的是,在庄公子溺毙当日、风月楼的姽婳姑娘也已悄然出走,不知所踪!”

“所以,风月楼里再无姽婳姑娘?”

嬷嬷“赶”人也“赶”得无比婉转,姽婳兀自笑着,并无丝毫的不悦——她自是明白嬷嬷的苦处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风月楼为免招官府查封,是得推脱干系——要么将她交于官府,要么驱逐她早早离开此地。

“风月楼是落难人的收容之所,但落难之人,并非你一个!”

风月楼,说白了,不过是教人艺伎之所,住在楼里的,本是些出身名门的闺秀,有的是因家道中落,有的则是家中逢了变故流亡在外,仗着自身所学的琴棋书画等一技之长,才貌兼备的,才被嬷嬷收容在风月楼里,免遭乞儿般颠沛流离之苦!

“不错,落难之人,并非姽婳一个!”

因此,也绝不能因她一人,而使得楼里这么多人被官府查究、再受牵连——她,是该离开了!

“嬷嬷,”伸手,接来打点好的包袱,姽婳只轻声道了句:“您这两年来对我的照拂,姽婳无以为报……”

“罢了、罢了!原本当你是个姑娘家,才收留你在这风月楼里……”嬷嬷苦笑,忆想到姽婳换衣时的场景,半老徐娘也不禁赧颜,“哪知我这常年打雁的、也被雁啄瞎了眼,错认人身份!你就当……没来过这风月楼,往后,擅自珍重!”

“嬷嬷不送我走,我本也该走了!”不忍看嬷嬷负疚似的眼神,姽婳风轻云淡般的一笑,“心事已了,再无牵挂!”

“庄公子”已去,这人世间便也无“姽婳姑娘”了。

“姑娘,”见她转身欲走,嬷嬷却放声疾呼,“离京后,可有去处?”

“天南地北,四处为家!”

大隐隐于朝,她这性子,闹市尘嚣里也能兀自散出些清雅菊香——茫茫人海之中,寻个安身之所,又有何难?

“姑娘……”

送走了姽婳,风月楼能否真正逃脱官府查封之劫,目前尚不可知,但眼下,送她离去的嬷嬷眼中却是依依惜别之情,带了几分怜悯,追加一句:“今日之事,必定惊动朝堂,刑部人马若是倾巢而出,天地虽大,也无姑娘容身之所!”

“……”

无语凝噎,姽婳故作淡然的笑意渐渐隐没,她眼望前方的路,却举步维艰。

“老身知道有个去处!”嬷嬷原是为她盘算好了的,一开口便道:“去那个闹鬼的小镇吧!”

闹鬼的……小镇?!

徐徐回过身来,她看到嬷嬷眼底异样的神色——似极害怕提及那个小镇,却又不得不提!

“那个小镇上,没有府衙,”嬷嬷语声微颤,连提起那个小镇,都让她怵惕不宁,“那里,是连官府都避之惟恐不及的……鬼镇!”

“鬼镇?”讶然一挑眉,姽婳眼中却浮了几分兴味,“那个小镇,叫什么名?”

“鸳鸯……”

“鸳鸯?”

“鸳鸯镇!”

闹鬼的小镇居然有这么个名儿,姽婳笑了,“往哪个方向走?”

看她已然心动,嬷嬷嗫嚅着,却不吭声了,只伸了根手指头,往西北面的方向指了指。

姽婳转个身,径直冲着西北方向走。

“姑娘!”

嬷嬷的呼唤声,在夜风里飘着,如这深秋寒风吹着树梢上的枯叶,颤巍巍的,凉意袭人!

“听嬷嬷一句劝,换了这身红装,不要再当‘姑娘’,找个安身立命之所,娶个正经人家,好好过日子……”

“嬷嬷既唤了我一声‘姑娘’,如何能叫我换了这身红装?”

姽婳没有回头,径自往前走。路边,深秋的菊,开得金灿,风中摇曳生姿——她忽的想起,这菊的品种,应是叫“金狮曼舞”!如同早些年,庄公子植入她心中的那簇“金狮曼舞”,已然在心里生了根的!

姽婳的心,是女儿家的心,即便身不是,但这心、这心……

“鸳鸯镇里好鸳鸯,姽婳此生、会找个良人——出嫁!”

姽婳出嫁?!

嬷嬷似听了鬼话一般,心头一阵发毛。

深秋的夜风袭人,她在冷风中连打三个寒战,看着越走越远的人,背影已然模糊,蓦然回首,风月楼那边,不知何时竟围来一群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