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想说的是:我无法站在这里却不想着布鲁斯·史普林斯汀和尼尔·杨在《费城》主题歌里唱出的不朽的爱。这种爱强烈地刺激着我,我们应该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此刻就在地球上方的那个天堂。我还知道,我不应该接受这个奖,不应该站在这里。而我能这样做是因为有这样一群电影人,埃德·萨克松、罗恩·尼斯瓦纳、克里斯蒂·齐和藤本,还有乔纳桑·德米,他带领这群羔羊为每一位演员创造出了最理想的工作氛围。这个演员群体中包括安东尼奥·班德拉斯,他扮演我的情人,是我唯一愿意有肉体接触的人。当然还有其他很多人,但我不得不提到这位演员,他真正做到了甘于牺牲他的形象,并以他的真诚散发出了光芒,他就是丹泽尔·华盛顿——我必须和他分享今晚的荣誉。”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我生命里两位非常重要的男人,我不会站在这里。我已经很久没和这两位交谈,但他们却让我念念不忘。劳利·法恩斯沃思先生是我高中时代的戏剧老师,他教会我如何演戏;另一位是我在法恩斯沃思班上的同窗,约翰·吉尔克森先生。我提起他们的名字是因为他们是两个同性恋者,两个出色的男人,在我年轻时代给予过我莫大的鼓励。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老师,这样的朋友。我今晚站在这里真正想说的是,我从事的是一份庄严的工作,天使在天堂的大街小巷里来来往往——我们能说出他们的名字。他们胸前佩戴着红色的丝带化身为我们今天在座的每一位。他们依偎在造就我们所有人的温暖噱慨的怀抱之中。这种化愈创伤的拥抱可以为他们降温,清洁他们的皮肤,让他们的眼睛看到造物者缔造的简单明晰的真理,两百年前它已经在费城这座城市被智者、宽容的人写在纸上。上帝保佑你们,上帝赐予我们仁慈,上帝保佑美国。”
汉克斯提到的约翰·吉尔克森在33岁时被确诊为艾滋病,一年后,也就是在1989年,他离开了人世,所以他未能成为汉克斯这篇伟大致辞的听众。
作为一个知名的芭蕾布景和服装设计师,吉尔克森曾因替一档电视木偶秀节目设计背景而获得过一座艾美奖。他还与摇滚明星弗兰克·扎帕合作过3台芭蕾演出,他的一些舞台设计至今仍被世界的许多表演团体使用。
汉克斯的许多老朋友,尤其是那些早年与他合作过的演员,都不同程度地得到过汉克斯的帮助,有的甚至在他亲自制作的影视作品中担任过角色。
然而,吉尔克森却是个例外。特鲁迪·斯蒂尔威尔是他俩的高中同班同学,她认为汉克斯并非那么在意他与吉尔克森之间的友谊,她说:“约翰去世的当天,我就给汤姆的公关代表打电话,但之后从未得到过回音。实际上,在约翰患病后,我一直在筹办一个同学聚会。我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了汤姆公关代表的地址,写了几封信过去都石沉大海。我还联系过他的经纪人,也一样没有得到答复。我怀疑汤姆可能已经知道约翰染上了艾滋病。高中毕业后,他就和我们大家断了联系,而他也从未尝试过恢复联络。所以,我有一种感觉,他在致辞中提到约翰是因为他有一点内疚,他本该在约翰垂危时向他伸出援助之手。”
芭蕾演出公司的创办人罗恩·古迪是吉尔克森的另一位密友,他曾在吉尔克森临终前一直守候在病床边,而他同样对汉克斯的致辞心存疑惑。“我很惊讶汤姆·汉克斯会提到约翰,”他说,“我被他的奥斯卡致辞深深打动,但听上去好像他觉得约翰还活着。我敢肯定有人一直在向他通报约翰的情况。”
汉克斯在致辞中提到的另一个人——天际高中的戏剧课老师劳利·法恩斯沃思,也同样迷惑于他的学生的这番演讲。他从未向任何学生透露过他是一名同性恋,而且已经将近18年没得到汉克斯的任何讯息。
奥斯卡颁奖典礼举行前的3天,他在旧金山寓所里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我是你过去的学生。我替你搞到了一张颁奖典礼的入场券。如果我获奖了,我想在答谢时用到你的名字。”
这名学生当然是汉克斯,但他在电话中没有说为什么要提及老师的名字,也没有说他知道老师的同性恋身份。
法恩斯沃思最终选择在电视机前观看颁奖典礼,当他通过电话把这个决定告诉汉克斯时,汉克斯没有任何不悦,他对老师说:“记住,当我看摄像机镜头时,我其实是在看你。”但他依然没有告诉老师他会在亿万观众面前公开他的隐私。
在颁奖典礼结束后不久,法恩斯沃思就接到要求采访的电话,他在一夜之间成为媒体追逐的焦点。“如果我还在教学,我不会原谅汤姆这么做的,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的学生,”他说,“现在我已经退休了,所以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不管怎么说,我认为汤姆在那天晚上的表现是惊人的,他的那番话的确发自肺腑,而且通过一种美丽的方式表达出来,会让所有的听众有所触动。”
法恩斯沃思不经意间成为了名人,而他也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此前从不参加任何社会活动的他成为了为同性恋争取合法权益的代言人,甚至得到了进入美国国会发表演说的机会,这也为他带来了诸多由美国同性恋组织颁发的奖项。
“在颁奖典礼的几个月后,汤姆给我写了一封信,希望他的致辞没有给我带来太多不必要的麻烦,”法恩斯沃思说,“我们甚至还在一起吃了顿饭。起初我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但在了解了他的为人后,我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有意思的是,汉克斯替他的戏剧课老师“揭底”这件事本身居然演变成好莱坞的一部卖座片。制片人斯科特·鲁丁和舞台剧导演朋友劳里·斯坦伯格一道在家观看了1994年的奥斯卡之夜的电视直播,他们一致认为汉克斯有一位伟大的同性恋老师这个故事是拍电影的好素材。鲁丁带着这个想法去找派拉蒙影片公司,派拉蒙慷慨解囊拿出了4000万美元的拍摄经费。
在片中,以法恩斯沃思为原型创作的老师这个人物由凯文·克莱恩扮演,汤姆·塞立克饰演一名同性恋记者。作为一对同性恋伴侣,他们甚至演出了接吻的镜头。
这部名为《来龙去脉》(InandOut)的电影还安排马特·迪龙饰演汉克斯那样一个学生,他在接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时感谢他的老师给了他很大的影响,同时也向众人公开了他是一个同性恋者的秘密。该片于1997年9月上映,首映周末的票房达到了2000万美元,一举打破了此前由《大婆俱乐部》(TheFirstWivesClub)保持的9月份首映票房纪录。
尽管法恩斯沃思为该片的拍摄提供了一些帮助,但他却对影片的戏剧性结尾提出了批评。“小镇上的人抗议学校聘用同性恋老师,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把孩子从学校里接出来,在他们看来,老师是同性恋,他们的孩子也会变成同性恋,”他说,“这是一个愚蠢的结尾。人们是不会那样做的。”
1998年,在就他的著名演说接受《纽约每日新闻》采访时,汉克斯否认他是在揭法恩斯沃思的老底。“我没有出卖我的老师。他之所以能进入公众的视线,是因为他应该得到别人的尊重。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但法恩斯沃思先生的确是世界上第一个人让我觉得表演是富于乐趣的。那时我就知道他是同性恋。当我在颁奖典礼上提到他时,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我觉得同性恋不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费城》这部电影所要表达的主题就是‘没有什么可怕的’。如果我不是因为有这样一位同性恋老师,我就不会站到奥斯卡的领奖台上,所以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告诉孩子们不要有任何的歧视,不要在乎你受到的影响来自何方,哪怕他是一个同性恋者。”
作为汉克斯的朋友,斯皮尔伯格也在同一届颁奖典礼上以《辛德勒名单》获得了最佳导演奖,他认为汉克斯的致辞“不可思议”,“他说出了《费城》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更深层的含义,其实我们每个人身边都会有受歧视的现象,真正的评判者不是法律,而是我们每个人的内心”。从默默无闻到奥斯卡影帝,汉克斯走过了漫长的里程。然而,这并非终点。一个新的高度正在向他招手,而这一回他将用幸运的双腿跑向这个更加美丽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