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夺取益州,前后准备时间不过几年,也大多是自己不在益州权力中心时进行谋划,由法正和张松代为交通的,而司马懿利用曹魏皇帝赐予自己的权力,孵化自己的权力之卵,吃掉曹魏的权威,则是比刘备夺西川更为明显的“孙悟空战术”。
魏明帝曹叡病死之前,令曹爽和司马懿做顾命大臣,并且指定曹芳为太子。曹叡病死之后,当时年仅八岁的曹芳登上了皇帝大位,尊曹叡皇后郭氏为皇太后,给曹爽、司马懿都加官“侍中、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并指定二人各领兵三千人,轮流宿卫宫殿以内。
司马懿和曹爽所获得的权力有多大呢?这要分几个层次来说。第一方面,是他们从死去的魏明帝那里获得的顾命大臣的身份,这是拥有随时面见皇帝、规劝和教导皇帝权力的身份,但不是一个具体的官职头衔。第二方面,曹芳即位之后给曹爽和司马懿加上的“侍中、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侍中”象征着国家机密文件参阅权,“假节钺”是拥有皇帝授予的仪仗,相当于后来“如朕亲临”的金牌,“都督中外诸军事”是最高军事统帅权,“录尚书事”是最高的行政决策权。可以说,经过这些加官,司马懿和曹爽成为当时曹魏内部行政、军事、国家机密的最高处理者。第三方面,曹爽是曹真之子,拥有皇族身份,司马懿是著名将领,拥有在军队的威望,这是他们所拥有的软性权力。
历来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大臣共同辅政,都有职位高低之分,不可能平起平坐,当时的两位顾命大臣之中,曹爽是首辅,司马懿居次。二人刚开始辅政时,表面上还能和睦相处。据《三国志·曹爽传》记载,“宣王以爽魏之肺腑,每推先之”;曹爽也以懿“年位素高,常父事之,每事谘访,不敢专行”。曹爽辅政后的第一个措施,即把司马懿由太尉转为太傅。名义上是提高了司马懿的身份,但是太傅这个官职只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管的荣誉称号罢了,一下子就把司马懿的实权变成了顾问身份,正所谓“外以名号尊之,内欲令尚书奏事,先来由己,得制其轻重”。
当时的情况是,司马懿早已是居于其他军政要员之上的太尉。论资历、功勋、名望和同文武官员的关系,司马懿都远远胜过曹爽。曹爽原来只是一个武卫将军,他之成为首辅,主要是凭其为皇族。因此,曹爽恐司马懿不服,所以倡议把司马懿由太尉提升为太傅,这样,既无损于爽的决策大权,也给懿以最高官位的尊荣,而司马懿仍然享有持节统兵、都督诸军、录尚书事等其他身份,实权依然如故。
虽然实权没有受到太大的侵夺,但是司马懿已经感觉到曹爽的排挤和不信任,所以他只能一方面韬光养晦,避免引起曹爽发动整个曹魏皇族对自己的反对,另一方面利用自己在曹魏享有的特殊权力和身份,加强自己的力量,既可以对付曹爽,又可以另谋更大的权力。
在曹爽和司马懿共同辅政的整整十年中,在前几年还看不到二人有何直接冲突,并不是像《三国演义》里面说的那样二人一直在吵闹不停。不过,司马懿实际上一刻也没有放过扩张势力的机会。一方面,他是军队中战功卓著的将领,另一方面,他是朝廷中身居高位的大臣,更要命的是,在曹魏的时代,像“录尚书事”这样的官职,是可以自己开府的。自己开府是什么意思?就是自己招募门客和僚属,来处理他所负责的国家政务。所以,司马懿可以堂而皇之地招募人才为自己服务,并且利用“侍中”这个国家机密参阅权,把越来越多的国家资源转化成自己的权力,办法就是他看过的国家机密一律扣留,不给曹爽和皇帝看。这样一来,曹爽和皇帝的知情权被剥夺了,而司马懿的势力正靠着国家赋予他的权力日渐膨胀起来。
嘉平元年(249年)正月初六日,魏少帝往谒明帝高平陵。曹爽及其弟中领军羲、武卫将军训、散骑常侍彦也都跟随前去。于是司马懿使郭太后下诏关闭城门,他父子三人紧急调集军队,占领储存兵器的武库。司马懿甚至亲自率军出屯洛水浮桥。同时,司马懿令司徒高柔行大将军事,据曹爽大将军营;令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据曹羲中领军营。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司马懿并没有贸然发动军事政变,而是采用“合法”的方式,向皇帝曹芳上奏曹爽的罪状。这是司马懿最稳健的一步棋,这样,他就把自己放在了一切行为都是为曹魏皇室着想、中规中矩的地位上,丝毫没有体现出篡位野心。他状告曹爽的上书内容十分有趣,据《三国志·曹爽传》的记载来看:
“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臣言:‘二祖亦属臣以后事,此自陛下所见,无所忧苦;万一有不如意,臣当以死奉明诏。’黄门令董箕等,才人侍疾者,皆所闻知。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专威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兵,群官要职,皆置所亲;殿中宿卫,历世旧人皆复斥出,欲置新人,以树私计,根据槃互,纵恣日甚。外既如此,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专共交关,看察至尊,候伺神器,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洶洶,人怀危惧,陛下但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往言!……太尉臣济、尚书令臣孚等皆以爽为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洛水浮桥,伺察非常。”
从上书的内容来看,司马懿列举的曹爽罪状是违背先帝的托孤顾命大臣责任、自己怀有篡位野心。但是,司马懿并没有举出曹爽准备篡夺帝位的确实证据。事实上,他也不需要证据。他只是通过上书列举曹爽的“罪状”这一程序上的正义,表明自己一切行动都是在尽自己作为曹魏臣子的本分,只不过是师出有名而已。司马懿在上书中声称可以保留爽兄弟的爵位,意图是诱使爽兄弟放下武器,然后再进一步给他捏造罪状。
曹爽得到司马懿奏书以后,不敢上呈皇帝,窘迫不知所为,于是把车驾留在伊水南岸住宿,砍伐树木以为鹿角;调发附近屯田兵数千人充当警卫。这恰恰落入了司马懿的圈套,司马懿完全可以说曹爽是做贼心虚而不向皇帝上呈这道上书。司马懿在兵力布置停当之后,又施招诱之计,令侍中许允、尚书陈泰往说曹爽速归认罪,还找来曹爽所信任的殿中校尉尹大目告爽只免其官位。司马懿还指洛水为誓,表示不食言,果然使曹爽犹豫起来。
司马懿为了分化曹爽集团,特地笼络曹爽集团中位高权重的老臣、大司农桓范,打算让他领中领军。可是桓范仍旧出城投奔曹爽。桓范劝爽兄弟奉天子去许昌,调发四方兵,同司马懿对抗。可是曹爽兄弟不能听从。曹爽最后还是决定回自己府第,他说:“司马公正欲夺吾权耳,吾得以侯还第,不失作富家翁。”这个时候曹爽才把司马懿诬告他的上书呈报皇帝,请下诏免己官。可是曹爽回到家中只过四天,司马懿便给爽等加上谋反罪名,逮捕曹爽、曹羲、曹训、何晏、邓飏、丁谧、李轨、李胜及桓范,皆夷三族。
除掉了曹爽,司马懿更可以高枕无忧地在曹魏的政权内部孕育自己的力量,并且悉心呵护,一直到司马昭掌权的时候,这颗权力之卵终于破壳而出,司马氏父子篡位的野心才昭然若揭,正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4.把闹剧当成大戏
也许在今人看来,曹丕和他的大臣们的表演过于令人作呕,但是在他们那个时代,他们可是一心一意把这场闹剧当做一场大戏来演出的。
政治文化的闹剧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说过,一切伟大的人和事往往都会出现两次。后来马克思补充了一句,说第一次是以悲剧的形式出现,第二次是以喜剧的形式出现。对欧洲历史来说,可能这种说法是对的,因为欧洲的历史是断裂式的,往往因为一次大动荡大战争,就导致文明中断了,所以同一类型的人物或相似的事件最多也就出现两次而已。但是中国不同,中国的历史历经几千年没有断裂,而是一脉相承下来,所以,那些伟大的人和事也就重复出现过很多次,先行者无疑是悲壮的,而后来的不断重复,则不仅仅是喜剧,更是笑剧甚至闹剧了。
在改朝换代之际,古代欧洲的做法,是新兴力量提出自己具体的政治主张或者宗教信条,当然,在这之前,扩充势力招兵买马是一定要做的事情。而中国人却不会这样做,他们往往会借助第三者来说话,或者是号称上天已经出现了改朝换代的征兆,或者是进行传说中古代圣王政权交接的仪式。从现代政治学的角度来看,欧洲政治家的做法更为直接有效,但是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一个地区有一个地区的特色,适应这个特色的政治形式才算得上是最经济而且最有政治影响力的。
中国的古代,有两个关于改朝换代的大理论,一个是“天命说”,一个是“禅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