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欠揍,”铭钦小姐烦不胜烦,最后严厉地宣布说,“你想挨揍了,洛蒂,你这个不听话的丫头!你必须要吃点苦头了!如果再要哭的话,我就会立刻把你扔出去!”
可是,当她宣布之后,洛蒂的哭声却比之前更大了。这下没有人能想出办法制止她的哭声了。就连阿米莉娅小姐也跟着哭起来。于是,铭钦小姐的嗓门再度提高了,高得像打雷似的,紧接着,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在无力的愤怒中飞快地冲出房间,逃离开去,留下阿米莉娅小姐一个人处理这个烂摊子。
这时候,萨拉在大厅里停下了脚步。她在想自己是否应该进房间。因为最近她刚和洛蒂结识,而且相处得比较好。
她想,也许我能安抚她。
铭钦小姐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萨拉,但是她却非常恼火,因为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还在房间里大吼大叫,把自己的这粗暴的一面展现在萨拉面前,实在不成体统。
“噢,萨拉!你在这里想要干什么?”她大声叫道,尽管脸上有笑容,但看得出来,那是努力挤出来的貌似得体的笑容。
“我停下来,”萨拉几乎已经猜到了铭钦小姐的想法,所以她想要解释清楚,于是说道,“因为我知道是洛蒂在哭,所以我想,或许……只是或许……我可以让她安静下来。能让我试一试吗?铭钦小姐。”
“我想,如果你能行的话,那么你就会是一个聪明的孩子。”铭钦小姐说完这话,立刻收住了嘴巴。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话有些刻薄,因为萨拉听了之后,有点战栗,于是,她便改变了语气,“啊哦,萨拉,你碰到什么事情都会有办法解决的,我相信你,”接着,她又用赞许的口吻说道,“我敢肯定,你一定能够劝服她的。好了,进去吧。”
说完,铭钦小姐便走开了。
萨拉走进房间的时候,洛蒂正躺在地板上,她一边尖叫一边使劲地踢着那两只胖乎乎的小腿,阿米莉娅小姐正弯着腰绝望地看着她。只要看看阿米莉娅满脸通红、额头上冒汗的样子,就知道洛蒂制造的问题有多么糟糕。
其实早在自己家里的育婴室时,洛蒂就发现了一个秘密,只要她又哭又闹,大人们就总会满足她的要求,好让她安静下来。结果她屡试不爽。可怜那肥胖的阿米莉娅小姐,居然不辞辛苦试了一种又一种的方法,仍然毫不见效。
“可怜的宝贝!是啊是啊,我知道。”她一会儿说,“我知道你没有妈妈,你的确很可怜……”过一会儿她又换另一种语气说,“可是,可是,你要是还不停嘴,洛蒂,我就要打你了。可怜的小天使!哦,够了!你这个可恶的坏孩子!你这个可憎的坏孩子,我要揍你了!我真的要揍你了!你这个坏孩子,要让人烦死是吗?”
萨拉悄悄地走到她们身边。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却隐约有一种想法,她觉得最好不要这样,跟洛蒂说这么多翻来覆去的话,即使声嘶力竭也是白费,因为这样是没用的。
“阿米莉娅小姐,”萨拉走过去,小声地说,“铭钦小姐说让我来试试看,我也想试试看能不能劝她不要哭,可以吗?你给我一点时间。”
阿米莉娅小姐转过脸,绝望地看着萨拉,她一点儿也不敢相信萨拉可以,“噢,你是说,你要试试?那么,你能行吗?”她气喘吁吁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行,不过,我想我可以试试。”萨拉微笑了,但是声音很小,听起来就像是半耳语。
阿米莉娅小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她实在无能为力了。既然萨拉愿意尝试,那么就随她的便好了。于是,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这个时候,洛蒂还跟刚才一样,正在使劲地踢着她那两条胖胖的小腿。
“阿米莉娅,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悄悄地走出去,剩下的,由我来照顾好了。”萨拉继续微笑着说。
“噢,萨拉!”阿米莉娅小姐尽管对萨拉的能力没有把握,但是听见她这样说,她实在太感动了。她几乎呜咽地说,“哦,我们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孩子,萨拉,我们可能没法留下她了。”
说完这些,她望了望萨拉和哭泣的洛蒂,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毕竟,萨拉给她找了一个脱身的借口,终于可以让她深深地松一口气了。
等阿米莉娅走开后,萨拉走到这个号啕大哭的孩子身边,站了大概有一会儿,可是那个孩子依然狂怒不已。萨拉只是平静地低头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到后来,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在洛蒂身边等着她,就像是等她做完作业那样,自然而平常。
房间里除了洛蒂生气的尖叫声之外,显得非常安静。这是洛蒂小姐从未遇到过的新情况,每次她在号啕大哭的时候,已经完全习惯听到大人们的劝慰、请求、警告和威胁。这些她已经习以为常,而她也早就认为,这些对她根本无效。那些只是大人们的鬼把戏而已。
此刻,她就躺在地上,踢着腿,尖叫着,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坐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怎么做,这让她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她睁开那双紧闭的眼睛,想看看这人究竟是谁。透过泪流不止的眼睛,洛蒂终于看清楚,原来,在她身边的只是另外一个小女孩。不过,这个小女孩不是别人,而是那个拥有艾米丽的漂亮女孩,她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好像在思考什么。
洛蒂一下子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儿,这下子,她有些发慌,不知不觉停了几秒钟。但是很快,她又认为自己必须要继续哭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获得想要的满足感。
可是问题在于,房间里太寂静了,而且萨拉脸上的表情也太古怪了。她似乎在耐心地等待着她做完这件事情。就这样,萨拉这张安静的脸,突然间让洛蒂的第一声哭喊,一下子失去了动力和热情。
“我……没有……妈妈……啊,我可怜啊!”她宣告似的喊道,但是声音明显不像先前那么响亮了。
萨拉仍然安静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也更加严肃,不过眼睛里却充满了对洛蒂的理解。她似乎在用无声的话语跟她交流。
“我知道,可是,我要说,我也没有妈妈。”然后,萨拉安静地看着洛蒂说。
她的话如此平静,又如此出人意料,听起来令人有点惊骇。以至于洛蒂竟然停止踢腾双腿,她无助地在地上扭动了一下身子,然后静下来,瞪着眼睛躺在地板上。
公正地说,在一个孩子无计可施的时候,正在产生的新念头,一定会让一个正在哭闹的孩子马上住嘴,因为她的情绪会被干扰,没有工夫继续啼哭。
但现在的事实是,洛蒂既不喜欢脾气暴躁的铭钦小姐,也不喜欢一味纵容的阿米莉娅小姐,她喜欢的是萨拉,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很多的女孩。尽管自己并不是十分了解她,但她凭感觉就一下子喜欢上了她。
就在这会儿,即使她不想就这样放弃自己一肚子的悲伤,也没有能力抵抗萨拉对她的吸引力。因为她的思想已经被分散了,她的脑子里在想萨拉那句话的意思。
洛蒂停了大概一秒钟,然后又扭动了一下身子,并且沉闷地呜咽一声之后,这才问道:
“嗯,那么你的妈妈她现在在哪儿?”
萨拉顿了顿。她在想,我应该怎么去解释这个问题,才能够让洛蒂足够了解这件事情。虽然别人告诉过她,她的妈妈就在天堂,但她却曾经对天堂的说法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她的解释跟其他人的不太一样。
“很久以前,她到天堂去了,”她说,“不过我可以肯定,有时候她会回来,而且随时都在我的身边。我知道她是要回来看看我,尽管我看不见她。洛蒂,你的妈妈也是这样的。或许她俩现在正好就在一起,就在我们的这个房间里,而且她们都能看见我们。”
听了这话,洛蒂一下子坐起来,泪眼蒙眬地看看自己的周围。她是一个长相漂亮的小家伙,留着一头可爱的卷发,圆圆的大眼睛就像两朵带着露珠的勿忘我。
萨拉很平静地对她说,很可惜,如果她的妈妈在的话,而且在刚才那半个小时里看见她的话,大概再也不会认为她是天使一样可爱纯洁的孩子了。
接着,萨拉跟洛蒂继续往下讲自己的想法。如果有人听到她讲的一切,也许会觉得她讲的东西十分像童话故事,但事实上那些其实都完完全全出自她自己的想象力,不过在她的讲述下,居然变得如此真实,让洛蒂一刹那听得入神了。
萨拉说,曾经有人跟她说,她的妈妈有过一对翅膀,头戴皇冠;也有人给她看过很多穿着漂亮的白色长袍的女士,并告诉她,那些女士据说就是天使。
在萨拉的讲述中,关于妈妈,关于天使,这些就好像是一个在美好的国度里边居住,真实的人经历的一些真实故事一样。
“哦,你知道吗?洛蒂,那里有漫山遍野的花儿,”她一边说着,一边跟往常一样,投入地想象那些自己编织的情节。一旦开始讲故事,每次她都会越来越忘情,到最后就完全忘记了自己,好像进入了梦境一般,“你瞧,那里到处都是漫山遍野的百合花,当微风吹过,空气中会散发一阵阵的香味,那是百合花的芳香。于是,人们总是能呼吸到这美妙的芳香,因为总是有微风不断地吹过。小孩子们手里摘满了百合花,然后把这些花儿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就在美丽的百合地里欢笑奔跑。啊,还有那里的街道,都是闪闪发光的。你知道吗?住在那里的人多奇怪啊,无论走多远的路都不会觉得累。因为他们不管想去哪儿都可以飞到哪儿。对了,那里的城墙还是用珍珠和黄金做的,不过城墙很矮,每次人们既可以走过去,也可以靠在上面。想要了解咱们的话,就可以低头看着地球微笑,而且有时候,他们还会给地球上的人送来美好的讯息,比如送给你,或者是送给我。”
在这段时间里,萨拉一旦开始讲,不管是什么故事,毫无疑问,洛蒂都会停止哭闹,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而且现在,她几乎已经听得入迷了。毋庸置疑,萨拉刚刚讲过的这个故事,显然要比其他的故事都要美丽。
洛蒂挪了挪身子好靠近萨拉,目的是能够仔细聆听她说的每一个字,生怕漏掉什么东西,她甚至很想知道故事的结束。可是,故事结束得太快了,她一时有点接受不了,显得很不开心,撅起了小嘴。
“我想去那个地方,哦,我想去,”她哭喊道,“我……我在这个学校里没有妈妈,我多可怜啊。”
萨拉看见洛蒂撅嘴的危险信号,连忙让自己从梦境中回过神来。她轻轻抓住洛蒂胖乎乎的小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微笑着哄她,这是她的一个绝招。
“好,那么,我可以做你的妈妈啊,你不想吗?”她说,“我们假装,你就是我的小女儿,而艾米丽是你的姐姐,我就是你的妈妈。你看行吗?洛蒂。”
洛蒂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她觉得这种假装的游戏,听起来真的很有趣。至少,她将不会是一个人了,她有妈妈,还有姐姐了。这可真是幸福。
“可是,艾米丽她愿意吗?”她问萨拉。
“愿意,当然愿意。”萨拉回答道,然后一下子站了起来,“来吧,我们一起去告诉她吧。然后,我来帮你梳头洗脸,做一个很干净的小孩子。”
洛蒂欣然同意了,立刻站起身来,蹦蹦跳跳地走出房间,跟着萨拉上楼去了,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那一个小时的悲剧,完全是因为她想要逃避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就是她不想在午饭前洗脸梳头而已。
其实事情的原委很简单,当时她之所以又哭又闹,是因为铭钦小姐被阿米莉娅请下来要教训她。
当洛蒂高高兴兴地跟着萨拉一起,又是洗脸又是梳头的那一刻起,萨拉就成了一位养母,虽然她只是一个比洛蒂大不了几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