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海蒂小公主绿山墙的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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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在阁楼上的坚强(1)

事实上,不管到什么时候,萨拉都不会忘记爸爸死去后,她在阁楼上度过的第一个晚上。

那个晚上,她是在一个孩子无法承受却又无限悲哀中度过的。那种悲哀,她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也没有人会理解她当时的心情。

整个晚上,萨拉都清醒地躺在黑暗中,周围陌生的环境不断地分散着她的思绪,但她瘦小的身体依然能够感觉到物质世界的存在。实际上,她对整个世界还有知觉,这对她而言是非常有益的。这样至少可以干扰一下她那无助的思绪。如果不是这样,她那幼小心灵中的巨大苦闷,岂是一个孩子所能承受的。

可惜的是,就在那个漫漫长夜里,她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眼前的一切,让她只记得一件事,那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疼爱我的爸爸死了!”她不停地喃喃自语,“疼我的爸爸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才感觉到那床实在太硬了,硌得浑身疼痛,于是她不得不辗转反侧,以便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入睡,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从未见过的黑暗之中。她听见风在屋顶上的烟囱之间,像鬼哭狼嚎一样,还有更可怕的,从墙壁里,从壁脚板后面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抓刮声和“吱吱”的尖叫声。她知道这些声音是什么发出来的,因为贝基向她描述过。

贝基说过,这些声音是大大小小的老鼠们正在争夺厮杀,或者是一起玩耍时发出来的。有一两次,她甚至还听见老鼠们锋利的脚爪在地板上窜来窜去的声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唯一的做法就是一动不动地躺着。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萨拉才回忆起那个晚上,她记得自己刚听见这些声音时,吓得从床上坐起来,全身发抖,等她再次躺下的时候,就用床单把头捂住,努力让自己失去听觉。

对萨拉来说,最大的残酷在于,她生活中的每一项变化都不是逐渐发生的,而是一夜之间突然到来的。不管她有没有做好准备,她都必须要去面对。没有人会给她机会,让她慢慢适应。

“你去告诉她,如果她想要继续待下去的话,就必须立刻开始干活儿。”铭钦小姐对阿米莉娅小姐说,“你要让她明白,她必须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公主了,她现在什么也不是,她要做的就是干活。”

第二天早上,萨拉曾经的仆人马瑞蒂离开了学校。

萨拉从小阁楼上下来时,从敞开的门里瞥见自己以前的房间,发现那儿一切都变了。那些装饰品和华丽的东西不知道被谁拿走了,角落里放着一张床,看起来孤零零的,很快,房间就变成了一间普通的学生寝室。

萨拉到楼下去吃早餐时,看见自己的座位,就是在铭钦小姐身旁的那个显赫位置,也很快被拉维尼娅占用了。

铭钦小姐对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很冷淡。

“萨拉,从现在开始,你要有新的任务了,”她说,“听我说,你在那张小桌子上找个位子,就跟那些年幼的孩子一起。当然,你不是去吃饭的,你得让她们保持安静,看着她们,另外,还不要让她们浪费粮食。下次你应该早点到楼下来。哦,你瞧,洛蒂已经打翻了她的茶。记住,以后这些都是你的工作,知道吗?”

其实,这些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此后的每一天,铭钦小姐加给她的任务都在不断地增多。

萨拉被要求去给年幼的孩子们上法语课,陪她们一起上其他课,对她来说,这些只是最轻松的一件差事。除此之外,她还会被差遣去干数不清的活儿,就像贝基一样。不管什么时候,天气怎样恶劣,她都会被差去跑腿儿,甚至那些其他人被疏忽了的事情也会让她去做。厨子和女佣们也都学着铭钦小姐的口气,乐此不疲地将这个曾经被娇宠了那么久的“小女仆”来回使唤。因为他们并不是高级仆人,所以常常不懂礼貌,脾气又差,正好手边有这么一个人可以使唤,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就是这样一个孩子,被他们随便发泄,满足一点他们卑微的自尊心。

在刚开始的那一两个月里,萨拉以为,只要她能够心甘情愿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并且对别人的责难保持沉默,那么她就有可能会改变那些欺人太甚的人对自己的态度。她一直相信,善良是可以打动人心的。在她那颗幼小而自尊的心中,她希望他们看到,她一直在努力干活,自己维持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接受别人的施舍。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渐渐发现,在她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心软的人,她越是心甘情愿地做事,女佣们就越是对她专横、苛刻、粗鲁,连厨子也变得越来越没有原则,动不动就张嘴责骂她。

如果萨拉长大一些,铭钦小姐就会让她教那些高年级的女生,这样的话,她就可以解雇一个女教师来节省费用。可是,萨拉毕竟还是个孩子,她的样子看起来也很瘦小,看起来也就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所以她只能把萨拉用来当做一个高级的跑腿工和杂活女工。但实际上,那些普通的跑腿男孩都还比不上萨拉那般聪明、可靠。

在铭钦小姐这里,虽然萨拉只是一个孩子,但是她却可以承担非常困难的任务,比如,捎带复杂的口信,比如帮助铭钦小姐清理账务等。这个曾经贵为公主的小女孩不仅能够把房间打扫干净,把东西收拾整齐,而且还能够拿着账单去付费,管理孩子的生活和学习。

当然,因为要做各种工作,萨拉自己的功课就已经成了过去。她什么也学不了。每天她必须要做完自己的活儿,在别人的使唤下东奔西跑,在这漫长而忙碌的一整天之后,她才可能争取一点点可怜的时间用来学习。

当然,那通常是到了很晚的时候,就在那没有人的教室里,她独自一人,坐在过去的一堆旧书中奋力学习。

“如果我不温习那些学过的东西,那么我会变得连自己都不喜欢的。因为我可能已经忘光了所有学过的。我就会变得和普通的苦工没有区别。”她对自己说,“现在,我差不多就是一个女帮厨了,可是这样的话,我就是一个无知的女帮厨,那我就会像可怜的贝基一样了。到时候,我是否连标准的发音都会完全忘记,是否还记得亨利八世有六个妻子,到时候我才会真的可怜。”

在萨拉的新境遇中,最奇怪的事,不是她吃了多少苦头,而是她的地位在学生中发生了明显的改变。在大家的眼中,她不但不再是她们中间那个小贵族式的人物,而且几乎要销声匿迹,很快被剔除出了那个圈子,连她们中间一员都算不上了。原因很简单,每天她都会被使唤着去干活,几乎没有机会跟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讲话,而且她也清楚地看到,铭钦小姐正想要这样的结果。她希望萨拉的生活必须要和从前截然不同,而且要与那些坐在教室里的学生的生活彻底隔离开来。

“她再也没有机会跟其他孩子说话,也不会和其他孩子保持亲密的关系了。”那位希望她能感谢自己的铭钦小姐说,“女孩子喜欢抱怨,万一哪天她开始编造一些关于自己的荒诞故事,到那时候,她一定会把自己当做被虐待的女主角,跟那些女孩子一讲,然后女孩子们再讲给家长,到时候就会误导家长们,留下负面的印象,对我来说,那可就是莫大的灾难。所以,她最好过着隔离的生活。对她来说,只有那种生活才能适合她目前的处境。我已经给了她一个栖身之地,她还想指望我做什么呢?”

萨拉看得出来,在铭钦小姐的心目中,她肯收留她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对她这样一个势力虚伪的女人,她从来就没有任何指望。事实上,萨拉的自尊心那么强,连她自己都不允许自己继续跟那些女孩子亲近,因为她能想象得到,她们看到她时一定会有很多尴尬和困惑。她觉得那是一种对自己的侮辱。她没有必要向她们解释什么。

不得不说,铭钦小姐的学生,几乎个个都是非常沉闷而势利的小家伙。她们已经习惯了富有和舒适的生活,也养成了嫌贫爱富的习惯。

萨拉的衣服越来越短,一天天变得破旧,看起来越来越古怪,她穿的鞋子上有很多破洞,这已经成了无可争议的事实。最糟糕的是,在厨子急需的时候,她还被打发上街去买杂货,当她胳膊上挎着篮子提着这些东西在大街上走着,偶然遇到的时候,她们跟她说话时,感觉就好像是在跟一个下等的仆人讲话。

“天哪,简直是不可思议。你想想看,她就是那个曾经拥有钻石矿的女孩吗?瞧她以前的那个样子。”拉维尼娅在班级里饶有兴致地议论道,“我早就说过了,她看起来真不讨人喜欢,我发现她现在变得比以前还古怪。我以前就没怎么喜欢过她,不过现在更受不了。你们瞧她现在的那副样子,光盯着人看,就好像要把人看透似的。好半天却不说一句话,你们不觉得古怪吗?”

“没错,我就是想要把每个人都看透。”萨拉听到她的话以后,立刻反击道,“我看某些人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这样。因为我喜欢了解他们,然后我还会仔细玩味。”

事实上,有好几次都因为萨拉留心着拉维尼娅的举动,才为自己避免了许多麻烦。拉维尼娅总是想挑拨离间捉弄人,而且她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捉弄这个以前的示范生。她想让她出丑,让她在同学们心目中一败涂地。

萨拉现在是一个非常沉默的女孩。她不但自己从不挑拨离间,而且更不会去妨碍别人。

虽然每天她必须要像一个苦力般干活儿,背着包裹,挎着篮子,穿着破烂的鞋子,踢踢踏踏地走在潮湿的大街上,同时,她还要时刻关注那些注意力无法集中的孩子们,因为她还有一份工作,就是去帮助这些孩子上法语课。

因为她穿得越来越寒酸,样子越来越可怜,因此铭钦小姐觉得影响学校的声誉,有损学校的形象,所以她被命令到楼下去吃饭,跟那些下人们一样。即便受到这样的待遇,在这个世界上,却几乎没有一个人来关心她。在这样的生活里,萨拉的心变得悲痛而骄傲,这已经是非常好的了。事实上,勇敢的萨拉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她内心里的苦痛。

“战士们从不抱怨,即使在艰难的战场都不抱怨。”她总是咬紧牙关对自己说,“那么,我也不抱怨。我就假想现在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战斗的一部分。”

不管怎么样,对萨拉来说,她还是有朋友的。有些时候,如果不是有这三个人的陪伴和帮助,她那颗幼小的心灵,可能会因为孤独而彻底破碎。

这第一个必须承认的朋友是贝基,就是那个可怜的贝基。萨拉被铭钦小姐赶出自己的房间,然后让她搬到阁楼上,就在那儿度过的第一个晚上,不管萨拉有多么害怕,她也知道,就隔着老鼠们厮杀混战,不停发出吱吱尖叫声的墙壁那边,还有另外一个年幼的小人儿在那里,她会让自己感到安慰,感到有一种小小的力量。有时候,萨拉会觉得心里隐隐约约地有一种小小的安全感。

而在接下来的几个晚上,这种和贝基相依为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虽然白天,她们俩几乎没有机会交谈,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各自有自己的任务需要完成,像一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运转,并且只要她们俩有任何说话的企图,都会被铭钦小姐或者阿米莉娅小姐看做是偷懒和浪费时间的嫌疑。

“小姐,您别介意,我必须这样说才行。”在第一个早上的时候,贝基轻声对萨拉说,“如果以后我没有说一些礼貌用语,请您千万别介意。您知道,如果我这样说了,有人可能会来找我们麻烦的。我是说‘请’‘谢谢’和‘对不起’这一类的话,您只要明白,我就不费工夫去说了,您要知道,我心里也想这么说来着。”

表面上看来,贝基和萨拉两个人各忙各的,谁也不和谁怎么说话。但每次在天亮之前,贝基总是会偷偷溜到萨拉的阁楼里来,有时候会帮她扣纽扣,有时候也会做点别的。总之都是要给予她需要的帮助,等一切都妥当了之后,她才跑下楼到厨房去生火。而一到晚上,萨拉就总会听到她的门被谦恭地叩击,那意味着,只要她有什么需要,她的女仆就随时可以来帮助她。这是贝基对待萨拉的一种方式。她说过,只要萨拉需要,她什么都愿意做。

在最开始的几个星期里,萨拉悲伤到了麻木的程度,不想说话,不想见任何人,而那段时间恰好她们彼此很少能见到,交流也不多。贝基的内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当一个人心情低落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扰她。”就是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贝基,给了萨拉莫大的安慰。

这三个安慰者中的第二个人正是埃芒加德,但是在和埃芒加德真正地交往之前,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在萨拉开始恢复对周围生活的认识时,她发现自己已经非常糟糕了。糟糕到她已经快要忘记一个很重要的事实。那就是,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埃芒加德。她曾经的好友埃芒加德就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她们俩一直是好朋友,但是萨拉感觉自己好像比埃芒加德要年长几岁,所以她有责任多照顾她。但现在,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不知道埃芒加德还会不会接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