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海蒂小公主绿山墙的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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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在阁楼上的坚强(2)

埃芒加德虽然愚笨,但是她却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她同样也是情深义重,这根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从和萨拉交朋友以来,她对萨拉就有一种单纯而无助的依赖。比如,她会把需要辅导的功课拿来请教萨拉,对萨拉言听计从;比如,她总是缠着萨拉讲故事给她听,但埃芒加德自己却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讲,最要命的是,她厌恶任何一种书籍。

事实上,萨拉认为,埃芒加德并不是像贝基那样的人。她以为她不是那种能够给自己帮助的人。所以,萨拉几乎都快要把她给忘记了。

不过,忘记埃芒加德也有其他的一些原因,毕竟有一次她突然被叫回家待了几周,和萨拉也好久没有见面,因此忘记她似乎很有理由。等到埃芒加德回到学校后,有一两天都没有见到萨拉。而当她们第一次见面时,正好萨拉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天她正抱了一大堆的衣服,急匆匆地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她等着要把这些衣服拿到楼下去缝补。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萨拉自己已经非常自立了,她很快学会如何缝补衣物,因为她有很多这样的活儿要做。

正好当时的她脸色苍白,一点也不像以前那样,而且最糟糕的是,她身上穿了那件古怪的衣服,它短得不能再短,窄小得可怜。当她穿在身上的时候,她的腿就会看起来又黑又瘦,非常丑陋。

埃芒加德的反应有些迟钝,就在那一刻,她简直没法接受这种状况。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她虽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她简单的头脑中,从未想过萨拉会是这副样子——如此古怪,如此可怜,穿着也那么破旧,简直就像一个仆人。

在那次的会面中,这个巨大的反差让埃芒加德非常痛苦,也很不明所以。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突然之间,不知所措地爆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声和惊呼,毫无来由,也同样没有意义:“噢,是你,萨拉!那是你吗?”这话在萨拉听来,简直愚蠢至极。

“是的,没错,的确是我。”萨拉很尴尬地回答道,说完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使得她一下变得有些害羞,于是,她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她抱着那一堆衣物,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这种尴尬,只好用下颚抵在衣服上,以免衣物掉下来。然后她又定定地站在那里,再也不说话。

事实上,萨拉那直勾勾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这让埃芒加德更加不知所措。她觉得,萨拉仿佛是在一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女孩,而且那是一个她从来都不曾认识过的人,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女孩说话。

也许,是因为萨拉突然变得贫穷了,要缝补东西,要像贝基一样去干活儿了,没有工夫和自己一起说话,一起坐在教室里。那么也就是说,萨拉将不会和她一样,不会享受同样的待遇。所以,她就不能和她是同类人了。

“噢,萨拉,”她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最近还好吗?”

“我不知道,”萨拉咬着嘴唇回答道,“那么,你呢?”

“我……我很好,”埃芒加德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而且,她的脑子里立刻断断续续地浮现出来一些想法,但是似乎都显得很凌乱,她很想找出一些能够表达亲密的话来,“你……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吗?”她匆匆忙忙地问道。

埃芒加德说了这话之后,萨拉做了一件令自己有点后悔的事。可是,就在那一刻,她破碎的心灵里充满了愤怒,她觉得,一个人如果愚蠢成这样,那么自己最好还是离她远点儿。她实在不想和埃芒加德这个愚蠢到了极点的人打交道。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现在能够快乐吗?”萨拉想到这里,问了这一句,然后二话没说,就大踏步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萨拉善良的心这才意识到,当时自己的做法是非常不对的。因为那些悲伤让她忘记了一些真相,她应该知道,可怜愚笨的埃芒加德,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她本来就反应迟钝,对什么都缺乏敏感。自己不应该因为她那迟钝而笨拙的反应,而对她痛加责备。很久以来,她一直总是那么笨拙,而且她越是觉得自己笨拙,自己就会变得越加笨拙。

就在这种想法之后,萨拉的脑海里,又突然闪现出一个敏感的想法。

“也许,事实上,她会跟其他人一样,”萨拉曾经认为,“她一定也是和他们一样,都是在嫌弃我,因为她根本不是真心想跟我说话。她早就看到了,没有人想跟我说话。所以,她其实是在嘲笑我。”

就这样,一连几个星期,在她们俩之间似乎有一层厚厚的隔膜。就算偶尔见面,萨拉也总是扭头看着别处,不再理睬她。而埃芒加德好像感觉到了这种疏远,她表现得非常拘谨和尴尬,而且也不轻易主动上前打招呼。有时候,她们都会互相点点头,但有好几次,她们即便遇见了却连招呼都没有打。

萨拉想:“如果她不想跟我说话,那么我何必要往上凑呢。我只要远远避开她。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难的,铭钦小姐就是这么容易地做到的。”

在萨拉的印象里,铭钦小姐做得简直太容易了。在这段时间里,她几乎没有时间见到萨拉,到最后她也真的再也碰不到萨拉的面了。不过那段时间,埃芒加德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愚笨,而且情绪也看起来非常低落,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她总是呆呆地坐在窗座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有一次,杰西经过她身旁,停下来好奇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我发现你刚才哭了啊,埃芒加德。”她问。

“我没哭,没哭。我好好的。”埃芒加德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回答道,但是杰西还是能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带点颤抖。

“你哭了,哈,我看到了,你真的哭了。”杰西说,“刚才,就在刚才,我看到你流了一滴很大的泪珠,就从你的鼻梁滚到鼻尖,你瞧,又有一滴流下来了。”

“好吧,我哭过,因为我很难过,可是,我不要人管,你走开。”埃芒加德说。她转过胖胖的背,然后掏出手帕,大胆地把脸藏在里面,然后一句话也不说了。

那天晚上,萨拉回到阁楼上比往常晚一些。她一直在干活,上街买菜,捎口信,做擦洗的活儿等等,似乎总有干不完的事儿等着她,直到学生们都上床睡觉去了,她还在干活。

终于干完之后,她才又到寂静的教室里学习功课去了。当她爬上楼梯顶时,忽然惊讶地发现,从阁楼的门缝中,正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来。

“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来了吗?这个阁楼上,除了我自己,应该不会有人去那里的,”她迅速地思索着,“可是,那里分明有人点了一根蜡烛。会是谁呢?谁会来我这里呢?”

确实,在萨拉的屋子里,有人点了一根蜡烛,而且那不是她在厨房用的烛台,而是学生卧室里用的那种小蜡烛。她看到那个人穿着睡衣,身上裹着红色的披肩,就坐在那个坏了的脚凳上。她不是别人,而是埃芒加德。

“埃芒加德!”萨拉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她,不由大叫着。她太吃惊了,简直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你知道,这样做会惹麻烦的。铭钦小姐在楼下会随时查岗的。”

埃芒加德有些笨拙地从脚凳上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然后拖着从卧室里穿出来的拖鞋,慢慢吞吞地走上前来。奇怪的是,她的眼睛和鼻子都红了,看得出来,那是哭的缘故。

“我知道,我知道要是被发现了,我会有麻烦的,”她擦着鼻子说,“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在乎,我一点都不在乎。噢,萨拉,请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不再喜欢我了?”

埃芒加德说话的声音里,有一种跟以前一样的真挚和纯朴,这让萨拉想起了两个人的第一次交流,那次她让萨拉喉咙哽咽,而这次也是同样如此,这样的埃芒加德多么像当初的埃芒加德,啊,她请求她做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萨拉听起来,在过去几个星期里,她似乎并不是故意那样嘲笑萨拉的。她真的没有变,还是那个笨拙但是却很真挚的埃芒加德。

“是的,阿芒,你说的没错。我仍然很喜欢你,”萨拉回答道,“只是,我以为,你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而且……你看,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以为都会改变……而你也会不一样的。”

埃芒加德睁大了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她不停地摇着头。

“为什么?不,不会的!我不会改变的!从来都不会的。萨拉,你知道吗?现在不一样了的人是你!”她哭着说,“你不想跟我说话,是吗?可是这让我很难过。因为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发现自从我回来之后,你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你总在躲着我,是吗?”

萨拉想了一会儿,她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在犯一个错误。

“是的。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不一样了,”她解释道,“不过,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必须理解我,埃芒加德,铭钦小姐不希望我跟学生们说话,而且,你知道,她们大部分人也不想跟我说话。我以为……我以为可能你也不想和我说话。所以,我就尽可能地躲着你。”

“噢,萨拉。我们是朋友,永远都是。”埃芒加德充满了失望和责备之情,几乎就要大哭起来。但是过了一会儿,她们又互相看了一眼,便热烈地冲到了彼此的怀抱里。

必须承认,萨拉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就在那一刻,她那黑色的小脑袋就在埃芒加德披着红色披肩的肩膀上静静地靠了几分钟,那一刻,她感到很温暖。以至于当埃芒加德打算离开时,萨拉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孤独。这是一种可怕的孤独。

两个人和好之后,她们又一起坐在地板上。萨拉双臂抱着膝盖,埃芒加德则缩在她的披肩里。埃芒加德崇拜地看着那张古怪的小脸蛋,那里长着一双大眼睛,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倔犟的光芒。

“我再也受不了了,萨拉,”她说,“我知道,我相信你没有我,也能勇敢地活下去,萨拉。但是我不行。因为没有你,我会变得活不下去。我简直就要死了。所以萨拉,今晚开始,当我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我就突然想起来,也明白了,我必须要偷偷地爬到这里来,乞求你的理解,我想要你让我们重新做朋友。”

“其实,你比我善良得多,埃芒加德。”萨拉说,“我现在才知道,有时候我太骄傲了,有点不敢尝试去交朋友。你看,现在考验来了,以前的事实已经证明,我不是你想象的善良的好孩子。其实我害怕事实会证明这点。也许……”萨拉的前额泛起明智的皱纹,像是大人们成熟的皱纹,“也许这就是考验的目的。所以,这些考验才会降临到我的身上。所以,我发现我必须要明确这些,只有这样才会对我有好处。”

“哦,可是我一点也看不出它们有什么好处。你难道不想听人们都夸赞你吗?事实上你还是那么善良,你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埃芒加德肯定地说。

“说实话,我一开始也看不出这些缺点。但实际上,我必须要看到我的缺点和优点。”萨拉诚恳地说,“但是我总是会把它们想象成有益的东西,即使我们看不见有什么益处。很多东西虽然我们看不到。其实,就连铭钦小姐身上,也可能存在有好的一面。”萨拉的语气中有些怀疑,但是她很平静。

等两人静下来,埃芒加德害怕地站了起来,然后带着一种奇怪的恐惧,仔细地看了看阁楼四周。

“哦,萨拉,你住在这里怎么样,觉得能受得了吗?”她问。

萨拉也环视了四周一圈。不过,她已经不讨厌,也不害怕这个地方了。

“如果,我能够假装它是个非常不一样的地方,那么我就可以忍受这一切。”她回答道,“或者说,我能把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假想成一个故事,而且它们就发生在这里,并且还足够有趣。”

她缓缓地说道,想象力在此刻又开始启动了。

事实上,自从悲剧降临到她的生活中之后,萨拉就再也没有动用过她那可贵的想象力。她觉得,那些可贵的想象力似乎已经要枯竭了。而这一次,她终于又找到了从前的感觉。

“埃芒加德,你知道,有些人住的地方实际上比这里还要糟糕很多。如果你可以想想关在伊夫堡垒地牢里的基督山伯爵,然后再想想那些被囚禁在巴士底狱的人们!你就会相信,事实上他们比这里要糟糕一千倍、一万倍!”

“巴士底狱!”埃芒加德喃喃着,看着萨拉,思绪也一下子飘远了。

她记起了一些有关法国大革命的故事,那是萨拉曾经生动地给她讲述过的。每次为她描述的那些故事,都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除了萨拉外,没有人能做到这点。所以,她愿意听萨拉的任何故事,也愿意接受她的任何假想。

此时此刻,萨拉的双眼又出现了那种埃芒加德熟悉的光芒。

“是的,埃芒,我可以假想。”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说,“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适合假想的好地方。我假想我现在,就是一名被关在巴士底狱的囚犯。我假想我已经被关在这里有好多年好多年了,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我在这里。那么,我假想铭钦小姐,就是那个监狱看守,而贝基……”她的双眼里突然又多了一丝亮光,“对,贝基就是那被关在隔壁牢房里的另一个囚犯。”

她转过身来,用一种新鲜的表情,面向埃芒加德,就像从前的萨拉一样,目光明亮。

“我就那样假想,埃芒加德,你知道,”她说,“这样对我来说,会是一个很大的安慰。”

这些充满激情的假想,立即让埃芒加德对萨拉充满了痴迷和敬畏。

“那么,你还会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吗?”她急切地问道,“我会每天都来。不管安不安全,到了晚上我都会偷偷地爬上来,你能给我编故事吗?我想要听你在白天编的故事,可以吗?我想,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会成为比以往更好的‘好朋友’了,对吗?萨拉。”

“可以的,我愿意这样。”萨拉点头答道,“你知道吗?只有逆境才能够考验人,而我的逆境其实也能考验你,并且也向我证明了你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埃芒加德,我很高兴和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