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海蒂小公主绿山墙的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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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在墙那边的想象和真相(1)

事实上,在困顿的生活里,透过想象,对住在同一排房子里的人们进行猜测和判断,这成了萨拉那那段时光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她觉得那很有趣。她可以想象隐藏在那扇将私立学校和印度绅士的房子隔开的墙壁背后发生的事情,并以此来自娱自乐。

萨拉知道,那个印度绅士的书房就在教室的隔壁,于是,在她的内心里有一种隐秘的担心,还有一种隐隐的期盼,她希望那堵墙足够厚,这样,那位先生就不会被下课后同学们的吵闹声打扰。

“哦,你知道吗?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他了,”她对埃芒加德说,“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我都希望他不会被打扰。事实上,我已经答应让他做我的朋友了。虽然,他和我还没有说过话。而且我也还没有和他正式见过面。可是你知道吗?每个人都可以和一个没有说过话的人做心里的好朋友。你也可以跟从没说过话的人做朋友。你只要有时候看着他们,想象他们的事情,为他们难过,为他们的事情高兴,直到他们几乎成了自己的亲人一样,这样他就是你的好朋友了,而且还能给你带来温暖。有时候,我看见医生一天来两次,我就会为他担心。”

“嗯,萨拉,你说的很有意思。我感觉,我好像并没有什么亲人,”埃芒加德若有所思地说,“但是我因此而高兴。因为我发现,我并不太喜欢我那些亲戚。她们对我来说,好像没有让我感到有多少温暖。我两个婶婶总是说:‘哦,天呐,埃芒加德!你太胖了。你不要再吃甜食了。’而我的叔叔总是问我一些问题,比如,‘爱德华三世是什么时候登上王位的?’还有,‘谁因为吃了太多的七鳃鳗而死的?’他们对我来说,其实很无聊。”

萨拉看了看埃芒加德,温和地笑了。

“是的。我想,从没跟你说过话的人,一定不会问你那样的问题,”她说,“而且我敢肯定,那个印度绅士一定不会那么问,即使他跟你很亲密,也不会这样问的。他一定是个像爸爸那样的人。所以,我很喜欢他。”

萨拉知道自己喜欢大家庭,是因为他们看上去都很快乐,而她喜欢印度绅士,却是因为他看起来不开心。她为他一直在担心,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

显然,他受困于某种严重的疾病,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萨拉通过厨房里的议论(当然,那些仆人通过一些神秘的手段了解到了一切)知道,他其实并不是印度人,而是一个住在印度的英国人。他们说,他曾经遭遇很大的灾难,使财产一度濒临危机,而且为此他曾经以为自己完全毁了,所以便没有了生活的勇气和热情。他以为自己永远也抬不起头了。可以肯定的是,那次打击对他来说,一定是太大了,害得他差点死于脑膜炎,也就是从那以后,他的身体便完全垮掉了,不过后来他好像财产又恢复了。虽然后来逆境转变,所有财产都还给他了,但对这个绅士来说却无济于事。仆人们都议论纷纷,说他的困境和危机好像是和某种矿藏有关的。

“而且,我还听说是藏有钻石的矿藏!”厨子说,“要是我,绝对不会那么做。我绝不把积蓄投到矿藏去,尤其是钻石矿。”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朝萨拉瞥了一眼,“因为我们对钻石矿早有耳闻啦,那可不保险啊!”

“看来,他的心情跟爸爸的心情一样,”萨拉听到这里心想,“他跟爸爸一样,也病得很严重,只不过他没有死。”

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使得萨拉的心比以往时候更加贴近他。她习惯在想象中和他做最好的那种朋友。当晚上她被差出去跑腿时,有时候她会感到非常高兴,因为她偶尔会发现隔壁房子的窗帘没有拉上,她便可以瞅机会朝那温暖的房间里张望,希望能看看她的朋友。有时候碰到周围没人的时候,她还会逗留片刻,扶着铁栏杆,默默地站在那里,跟他道声“晚安”,她就在心里假设他能够听见她的祝福。

“如果你听不见,或许你也能感觉到。”她这样假想,“也许,每一种友好的祝愿,都能通过某种方式,或者可以穿过一扇扇窗户,穿过一道道门,或者是一堵堵墙壁传递到别人那里。我相信你能够体会到,当我站在这寒冷中对你祝愿,你一定能够接收到。祝你能早日康复,重新找到快乐,或许你能感觉到一点点温暖,感觉到一丝丝慰藉却不知道原因。你知道吗?我真为你难过。”她在想象中,总是用这种真实热情而细小的声音喃喃自语,“哦,我真希望你有一位‘小主妇’来疼爱你,就像爸爸头痛的时候,我在旁边疼爱他那样。我很乐意成为你的‘小主妇’,可怜的人儿!晚安,晚安。愿上帝保佑你!你一定要很快好起来。”

每次萨拉这样道了晚安之后离开,自己也觉得很安慰,也更温暖了。萨拉看到他似乎总是穿着睡袍,一个人坐在炉火旁的扶手椅上,总是用一只手撑着额头绝望地凝视着炉火。这让她的同情心越来越强烈,热切地希望她的祝愿会能通过某种方式传递给他。在萨拉看来,他似乎有心病,那是一些关于过去的痛苦所造成的心病。

“他好像总是无法忘记,似乎在想着某件让他现在还很伤心的事情,”她对自己说,“可是他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投资,财产也已经恢复了,而且有一天也会从脑膜炎中恢复的,所以他不应该再那么痛苦。我猜测他一定还有别的事情在困扰着他,可是那到底会是什么事情呢?”

萨拉想,如果真有别的什么事情,那一定不是普通的事情。因为连那些仆人都没有打听到,这样的话,看来只有大家庭的那位父亲才能知道,她称那位先生为“蒙特默伦西先生”。萨拉发现,蒙特默伦西先生经常去探访他,而且有时候是全家一起出动,包括蒙特默伦西太太和所有小蒙特默伦西们也都会去探访,不过这样的情形不是经常的。她隐约觉得,这个印度绅士好像特别喜欢他们家那两个大女儿——珍妮特和诺拉,就是那次看到她们的弟弟给萨拉六便士,而且对他的行为表现得非常惊讶的那两个女孩。

事实上,在内心深处,这个印度绅士对所有孩子都充满了温柔,尤其是对小女孩。正因为如此,珍妮特和诺拉也很喜欢他,而且在她们的内心里,跟他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很多时候,她们都会无比快乐地盼望着那几个下午。那是一些她们可以穿过街道、彬彬有礼地去探望他的少许时光。当然,这些探望必须是有礼貌而短暂的,因为他还是个病人,不能耽搁太久。

“看起来,他真是个可怜的人,”珍妮特说,“但是,看到我们到这里来,他还是说我们让他开心。所以,我想,我们只能用非常安静的方式让她开心,尽量不要打扰他。”

珍妮特是家里的老大,通常会由她来负责管住家里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并且维持秩序。一般的情况下,都是她来决定是否让印度绅士给大家讲那些有关印度的故事,因为她会比较细心地观察到他是否会疲累,是否需要休息。她也能判断出合适的时间,并让拉姆·达斯去照顾他。

他们大家都非常喜欢拉姆·达斯。他是个很有趣的人,除了印度斯坦语之外,他还能说别的语言,最重要的是,每次她们到这里之后,他一定会给大家讲无数个关于印度的故事。

其实,印度绅士的名字叫加里斯福德先生,珍妮特曾经告诉过加里斯福德先生一个故事,就是那个关于他们跟“那个不是乞丐的小女孩”之间的偶遇。加里斯福德先生非常认真地听着,看起来非常感兴趣,拉姆·达斯也非常感兴趣地叙述了这个孩子的事情,就是那天小猴子在屋顶上的冒险时,他听了之后兴致很高,更加关心这个女孩了。

拉姆·达斯的讲述非常详细,他为加里斯福德非常清晰地描述了阁楼里凄凉的景象:那到处都光秃秃的地板,一个剥落的石灰墙,还有锈迹斑斑的空炉子,一张硬邦邦的小床,又窄又小。

“卡麦克,”听了这样的描述之后,他对大家庭的那位父亲说,“有时候我就在想,真不知道在这个街区究竟会有多少间阁楼,会像那间一样凄凉而又寒冷,又有多少个可怜的小女仆就那样无依无靠地睡在那样的床上,而我这个人什么都不用担心,整天可以睡在舒适的床上,可是却枕着我的鸭绒枕头在床上辗转反侧,居然会被这些财富——实际上,其中大部分的财富都不是我的——我被这些巨大的财富压得心情沉重而烦闷。我觉得,这些财富有时候就是一种拖累,一种没有快乐可言的东西。”

“哦,我亲爱的朋友,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呢?”卡麦克先生快活地回答道,“如果你能早点停止对自己的折磨,那么,你就可以早点解脱自己。要知道,即使你拥有整个印度群岛的财富,也无法消除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疾苦。每个人的疾苦都是他们自己的。这需要他们自己去寻找方法解决。即使你把这个街区所有的阁楼重整一新,那么一来,还有其他街区和街道的阁楼都会等着你去重新整顿呢。这就是现实!请停止这些想法吧!”

加里斯福德先生坐在那儿,一边咬着自己的指甲,一边看着壁炉里烧得红红的炭火,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想象中。

“你觉得,卡麦克,”他顿了顿,缓缓地说,“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就是那个孩子,那个我每天都在想念的孩子,会不会,会不会有可能已经沦落到了像隔壁那个可怜的小女孩的境地呢?”

卡麦克先生不安地看着加里斯福德。他知道,对他的这位朋友来说,如果他继续用这种方式来思考,并且继续深入那个话题的话,他将会非常痛苦,并且,这对他的思想和身体来说,都是极其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