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感觉,我们这些做巡捕的,有时候还需要化妆办案,什么衣服不都得穿,穿这个也很正常。”
费尔礼一下子生气了,没想到这个黄麻皮当面和自己顶嘴,简直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于是厉声说:“你这个臭麻皮如同一条疯狗,到处嗅,一嗅到钱,跟见了亲妈一样。”
黄金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明白过来,所谓树大招风,黄金荣开门收徒弟,网络各路势力,外国人也对此有所耳闻,这家伙就是故意找茬。黄金荣也生气了,奶奶的,总巡算什么,还没等他骂出来,费尔礼就说:“我们法国人就是把你当做一条狗来养着,你应该知道,一条狗就要忠于他的主人。”
黄金荣立刻火冒三丈,“你说什么?我是一条狗?那好,你就找狗为你办事吧,它们干的很棒。”黄金荣被闹得实在是没有面子,把巡捕证往桌子上一扔,拂袖而去。回到家后,就收拾东西,带着徐福生和自己的老婆,跑到了苏州。
这徐福生又是什么人呢?在上海,巡捕的助手有个专有名词“三光码子”,这种人不支薪水,不拿饷钱,也不在巡捕房的花名册上挂名。他们就是打着巡捕的号,借助下巡捕的势力。跑跑腿,刺探刺探情报,用来太高自己的身份。遇到一些偷鸡摸狗拔蒜苗的小案子,他们也有权利抓人,总是扬言:“跟我到巡捕房走一趟!”把对方吓得哭爹喊娘,苦苦哀求,清泪两行。其实这些人就是吓唬一下,捞钱才是主要的目的。这个徐福生,就是“三光码子”里的一员,而且也算其中的“佼佼者”,这家伙说白了也就是黄金荣身边的一条狗,借着黄金荣的名号做了不少坏事,而且为人手段毒辣。
再说黄金荣回到了苏州,开了一家老天宫戏馆,在老婆林桂生的帮助下,生意也是红红火火的。照管戏院的任务就交给了徐福生。
黄金荣一走,法租界就发生大麻烦了。连着发生了几件大案,怎么也没法破案。傻子都知道,这些大案子的策划者就是回到苏州的黄金荣,实施者就是他的那些门徒。法租界的几位探长因为案子久久的不能破,十分苦恼,于是就去找巡捕房副总巡费尔礼,要求把黄金荣请回来。费尔礼万般无奈,只好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并且还派了巡捕房的两个探长专程到苏州去请黄金荣回来。黄金荣一听说有人请他回来,当即心花怒放,因为他跑回苏州的时候就后悔了,没有了大上海的纸醉金迷,也没有大上海那样的势力,总之在苏州不如在上海。可是黄金荣也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也是个非常爱面子的人,他对他的手下徐福生说:“你告诉他们,让他们亲自来老天宫戏馆来请我,也许我会考虑一下回去。”徐福生立刻明白要怎么做了,跑回两位探长住的地方,代为转告:“二位爷,我把事情和黄老板说了,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情愿,认为做巡捕没有做戏院老板舒服。我好说歹说,他才答应。但又觉得你们让他走他就走,让他回他就回,太没面子了,他也觉得这个事情丢人。我认为,您二位还是亲自去一下,拜访一次算是表一下诚意,二位觉得如何?”两位探长只得点头答应。
他们来到老天宫戏馆以后,黄金荣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并且请他们吃了一顿饭。饭后,其中一个人询问:“黄督察员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上海?我们也好对上级有个交代。”黄金荣想了一下,“回去是要回去的,至于什么时候回去,我黄某人还没有考虑好。二位明天先去苏州各个地方玩玩,苏州的景色着实是不错的,等你们回来我就给你们个答复,如何?”
两位探长也没敢再问下去。黄金荣等两位探长离开后,赶紧回到家中就问林桂生,是否就这样跟着两位探长回去。这个林桂生目光敏锐,精明能干,黄金荣一直对他恭恭敬敬,事事言听计从。林桂生听了黄金荣的话后,认为这等于给黄金荣一个台阶,还是回去的好,但是要趁机拿拿架子,说明他黄金荣不是别人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人物。比如让法国人为他加薪,允许他在法国租界开戏馆等等。这个可让黄金荣犯了难,因为外国人的章程上都有明确的规定,而且不许捕房里的人兼营他业。林桂生却不以为然,她说:“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况规矩都是人定的,想改还不容易?如果他们不答应你的条件,你就说不能回上海。”黄金荣暗暗叫好。
第二天,黄金荣就装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愁眉苦脸地给两位探长回话。探长也觉得十分为难,于是决定先回上海请示上级。没几天,发租界就答应了黄金荣提出的条件,那些条件就是开头的那六条。法国人也认识到了法租界的治安,没有这个黄麻皮,休想维持好。而黄金荣这一举足轻重的作用又说明,“中国第一帮主已经出现”,不论在中国还是在外国,谁都不能无视他的存在。
黄金荣确实是凭着他的本时在上海滩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了。虽有快感,但他也懂得“居安思危”这四个字。尽管他可以在上海租界呼风唤雨,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当黄金荣脑子空闲的时候,就有恐惧和焦虑悄悄袭上他的心头,让他感觉郁闷。黄金荣到处和别人抢地盘,得罪了不少人。过去杀过人,现在正杀人,未来肯定还要杀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自己有多少冤家对头。这些冤家也不是好惹的,说不定哪天就找他来寻仇了。其中有几件事情让黄金荣今日非常揪心。
第一件事情就是花国春跳苏州河逃走,下落不明。说不定这姓花的正躲在哪个角落计划着将来如何找他黄金荣算账了。
花国椿,绰号“象牙国椿”,是个鸦片贩子,是乌木开泰的心腹之一。黄金荣做掉乌木开泰和他的心腹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并且逃走了。
第二件是许久以前刺探军国机密时“杀人灭口”的事情。听签子福生陈世昌说,这两个人的亲人,已经怀疑到了他的头上,想伺机报复。不过这件事情也比较好办,不用怎么发愁。
黄金荣不会被动地等到花国椿来进攻,他派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打探,终于发现了花国椿的行踪。原来这小子改了名姓,在提篮桥那里开了一家酒店,生意好的出奇。黄金荣认为花国椿表面是在做生意,但是实际上却是在收罗旧部,积蓄力量,准备东山再起,寻自己报仇。要防患于未然,就必须搅乱花国椿的计划。不过他这次没有派人把花国椿做了,而是用了其他方法,逼的花国椿离开了上海。
有一天,一个白相人说花国椿睡了他的老婆,花国椿大吃一惊,事实上他昨天和一个漂亮女人共渡良宵了,但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竟然是个有主的,而且人家还找上门来了,当时,他只以为那个女人是个妓女。花国椿看清了来人正是顾玉书,他是黄金荣的人,不好得罪。连连表示愿意赔偿损失,本来他打算用钱来赔偿,可是顾玉书要求花国椿把店一半分给他,花国椿无奈答应。本来这是个权宜之策,他觉得时日久了,店还会是他的。没想到黄金荣这个人也够狠,就是不松开他的店。顾玉书把这个店当作了他自己的家,每天慷慨地招待他的同伙,在这里花天酒地,大吃大喝,其他主顾再也不敢上门了。花国椿被折腾到破产,没办法,逃到了杭州。到最后,花国椿都不知道他睡的那个女人确实是个妓女,与顾玉书压根不是什么夫妻,这些只是黄金荣安排的圈套而已。
还有第三件事情,让黄金荣忧心忡忡。
1900年的春天,大名鼎鼎的章士钊跟杨守仁几个人在上海建立了“爱国协会”,做为华兴会的外围组织,杨守仁为“爱国协会”的会长,章士钊为副会长。
章士钊,字行严,笔名黄中黄、烂柯山人、孤桐、青桐、秋桐等,湖南长沙人,1881年3月20日生。高级民主人士、学者、作家、教育家和政治活动家。曾任中央文史研究馆副馆长、第二任馆长,第二、三届全国政协常委,第三届全国人大常委。清末任上海《苏报》主笔。1911年后,曾任北京大学教授,北京农业学校校长,广东军政府秘书长,南北议和南方代表。
杨守仁是光绪戊戌进士,分派广西知县,未赴任。后来,担任湖南时务学堂教习。1902年,赴日本留学,与黄兴、陈天华等编印《游学译编》,宣传革命。次年参加发起组织拒俄义勇队,后改组为军国民教育会,并于其中组织暗杀团。1905年,担任出洋考察宪政五大臣随员,到日本东京,与黄兴、宋教仁等筹商扩充同盟会,后辞职,返上海,设正利厚成肆为交通机关。1907年,和于右任等创办《神州日报》,任总撰述。1908年赴英国,任留欧学生监督秘书,不久,去苏格兰爱伯汀留学,研习英文。1911年,广州起义(黄花岗之役)失败后,忧同志牺牲,愤清廷腐败,赴利物浦投海自杀。著有《新湖南》等。
8月,华兴会决定11月6日在长沙举行起义,章士钊与杨守仁在上海的余庆里弄设立了秘密机关,暗中接济起义,不料事情居然泄漏了,长沙起义尚未发动就夭折了。10月份,著名的革命党人黄兴等先后逃到了山海余庆里弄,再次计划在湖北、南京等地举行起义。这些事情被黄金荣包打听的的人探到,黄金荣就秘密的报告给了法国租界当局。
11月19日,清政府广西巡抚王之春经过上海,革命党人万福华前去谋刺他,被公共租界里的巡捕逮捕。第二天,章士钊去监狱里探监,黄金荣的人跟踪了他,结果余庆里弄的秘密机关被发现并且被巡捕房发现,章士钊等七人被捕。后来,蔡锷为了营救他,为章士钊取得了保释。跟这些革命党人结仇,以前可以不往心上放,可是现在形式大变,革命党人如燎原之火。黄金荣窥测方向,觉得革命党人兴起,已经无法抗拒。为了以防不测,他立刻主动联系革命党人陈其美,并让他入了青帮,以便将来好有个靠山。
陈其美(1878年1月17日卯时-1916年5月18日),汉族,字英士,浙江吴兴人。中华民国早期政治人物,革命元勋,青帮代表人物,于辛亥革命初期与黄兴同为孙中山的左右股肱。弟陈其采,字蔼士。兄陈其业,字勤士(陈果夫、陈立夫的父亲)。陈其美与蒋介石关系密切,为蒋介石拜把之兄,将蒋介石引荐于孙中山。后为人暗杀。孙中山高度赞扬陈英士是“革命首功之臣”。
转眼间,清政府已经被推翻,民国建立,难免章士钊等人会来报仇。
黄金荣想起过往的事情,让他不得不防,他先从家里防起,大规模地改造同孚里的住宅,如果出现了意外情况可以及时逃走。
黄宅原来是两层楼的石库门独家住宅,随着黄金荣的官位直升,他将自己家左边的石库门二层也买了下来,两家合为一家,但是表面上不会打通。这两座房子内部有道暗门,把两座房子连成一体,并且全部翻新造成三层楼。黄金荣在自己的卧室里修了个机关,打开三门橱后在某处一按按钮,一道小门开启,进门就是条暗道,可以通到隔壁的楼里,并且可以直上三楼的晒台。他的卧室和密室做在二楼。这二楼的上下楼梯也造地别出心裁,只要一按机关,楼梯会从中间断开,底楼无法上,上面也下不了,可谓是天各一方。
光是打通了左邻,那么右舍又该如何呢?当然不能让外人住到他的右面,窥探黄金荣的秘密。于是他把房子右面的石库门也买了下来,让自己已经当了寡妇的小妹住了进来。既是自己人,避免了外人的窥探,又不是住一起,非常巧妙的安排。
黄金荣“又防又靠又出击”,居安思危,化解自己身边的危险。在此后的几十年里,这个“中国第一帮主”与蒋介石、黎元洪等各种大人物都有交往,他的大名跟上海滩的繁荣衰败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了一起。然而正是他和这些人的交往,他的身上除了有青帮的味道,也有了政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