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征赋
班昭
明发曙而不寐兮,心迟迟而有违。
酌酒以弛念兮,喟抑情而自非。
谅不登樔而椓蠡兮,得不陈力而相追。
且从众而就列兮,听天命之所归。
遵通衢之大道兮,求捷径欲从谁?
乃遂往而徂逝兮,聊游目而遨魂!
她的哥哥忤君意怨死狱中,她却能在后宫中给皇后当老师,成了古代第一个有史记载的女老师,她以自己学富五斗的才华挑战了古代儒家男权观念,证明了女性和男性平等共事的可行性,然而,她却又著书说“男女有别”,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性呢?
代兄上书
班昭,字惠班,又名姬,是东汉扶风安陵也就是现在的咸阳市人。班昭身世显赫,祖父是广平太守班稚,他的父亲班彪是当时有名的史学和儒学大师;大哥班固,是《汉书》的主要作者,是我国继司马迁之后又一杰出的史学家和文学家;二哥班超,是一个投笔从戎的志士,两次出使西域,是打通“丝绸之路”的赫赫功臣。在父兄的影响和鼓励下,班昭从童年开始就熟读儒家经典和史书,长大后,又掌握了丰富的天文、历史、地理等知识,是班氏家族中博学的才女。
班昭14岁嫁给同郡曹世叔为妻,以个性而论,曹世叔活泼外向,班昭则温柔细腻,夫妻两人颇能相互迁就,生活得十分美满,后来生了一个儿子。但好景不长,不久丈夫就病故了,班昭便早早开始守寡,以后也不曾再嫁,然而不幸运的事接踵而至。
《汉书》是我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是正史中写得较好的一部,人们称赞它言赅事备,与《史记》齐名,全书分纪、传、表、志几类。这本书的写作开始于班昭的父亲班彪。遗憾的是班彪没有完成这本史书就死了。班昭的大哥班固为了完成父亲的未完之志,继续编著,他奋斗了30年,就在他快要完成前汉书时,却因窦宪一案的牵连,死在狱中。
班昭的二哥班超,替官府抄写文书,维持生计。班超每日伏案挥毫,常辍业投笔而叹:“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闲乎?”(《后汉书·班超列传》)于是班超“投笔从戎”,出使西域,远征匈奴。
汉和帝永元十二年(公元84年),步入老年的班超非常思念家乡,于是派他的儿子回到洛阳,替他表达了叶落归根的想法,然而奏章送上去3年,朝廷仍不加理会。
班昭想到大哥班固已死,二哥班超70岁还客居异乡,自己也孤身一人,于是对这个二哥产生一股强烈的依恋之情,随后不顾一切地给皇帝上书。上书的奏章中,句句丝丝入扣,真挚感人,合情合理,连汉和帝看完之后也心生同情,于是立即派遣戊己校尉任尚出任西域都护,接替班超,班超终于可以告老返乡,班昭以其真诚及文采感动皇帝,助兄达成落叶归根心愿,在当时传为佳话。
朝中大家
班固死后,编著《汉书》这部巨著的担子就落到了班昭身上。班昭痛定思痛,接过亡兄的工作继续编著。好在班昭在这之前就参与了全书的纂写工作,汉和帝知道后特别恩准班昭进宫修定《汉书》。
班昭修书的地方是皇家藏书丰富的东观藏书阁,班昭在东观藏书阁里穷年累月,孜孜不倦地著述,除将父兄所著部分分类整理、修订外,又补写“八表”和“天文志”,这样,中国又一部伟大的史书——《汉书》,在班家三四十年的努力下,终于由班昭整理完成。
汉和帝看了该书后极为欣赏,并让皇后和妃子们奉班昭为师,请她传授儒家经典。班昭的学问十分精深,当时的大学者马融,为了得到班昭的指导,还跪在东观藏书阁外,聆听班昭的讲解。于是在朝中,因为班昭的丈夫姓曹,所以班昭被奉为“曹大家”。
在70多岁高寿之年,班昭写出了《女诫》,计1600字。《女诫》包括:“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篇。本是用来教导班家女儿的私家教科书,不料京城世家却争相传抄,不久之后便风行全国各地。
在“卑弱”篇中,班昭引用《诗经·小雅》中的说法:“生男曰弄璋,生女曰弄瓦。”认为女性生来就不能与男性相提并论,必须“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和事,不辞剧易”,才能恪尽本份。
在“夫妇”篇中,认为丈夫比天还大,须敬谨服侍,“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妇不事夫则义理坠废,若要维持义理之不坠,必须使女性明析义理。”
在“敬慎”篇中,主张“男子以刚强为贵,女子以柔弱为美,无论是非曲直,女子应当无条件地顺从丈夫”,一刚一柔,才能并济,也才能永保夫妇之义。
在“妇行”篇中,订定了妇女四种行为标准:“贞静清闲,行己有耻,是为妇德;不胡说八道,择辞而言,适时而止,是为妇言;穿戴齐整,身不垢辱,是为妇容;专心纺织,不苟言笑,烹调美食,款待嘉宾,是为妇工。”妇女备此德、言、容、工四行,方不致失礼。
在“专心”篇中,强调“贞女不嫁二夫”,丈夫可以再娶,妻子却绝对不可以再嫁,事夫要“专心正色,耳无淫声,目不斜视”。
在“曲从”篇中,教导妇女要善事男方的父母,逆来顺受,一切以谦顺为主,凡事应多加忍耐,以至于曲意顺从的地步。
在“叔妹”篇中,说明与丈夫的兄弟姐妹相处之道,要事事识大体、明大义,即使受气蒙冤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万万不可一意孤行,而失去彼此之间的和睦气氛。
此后出现了《女史箴》、《女则》、《女孝经》、《女论语》、《内训》、《闺范》、《女学》等一系列的跟风之作,但都再也达不到《女诫》这样的高度了。
此外,班昭还写过赋、文等十六篇文章,她一生的作品,后来由儿媳丁氏整理为《曹大家集》。不过,今已佚失,只能看到《东征赋》等八篇流传下来。
班昭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有著述的女子,也是中国第一位女历史学家,她的学识渊博,在中国古代女性中,实不多见。由于班昭在文学、史学上的特殊贡献,当她高龄去世时,皇太后亲自素服举哀,为她举行国葬之礼,殊荣备至。
品读:男权帮凶
班昭是一个突破当时男女界限的一位女中豪杰,她从事了一项历来专属于男人的职业——撰史。但是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她的鼎力之作《女诫》,她的形象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对她写的《女诫》,这本维护男性统治的帮凶书不断地被后人所批驳。
据《后汉书》记载,班昭还活着的时候,外界对《女诫》一书的评价即已毁誉参半,班昭的夫妹曹丰生,有辩才,曾写信就《女诫》的内容与班昭展开辩论;班昭的学生,马融则认为该书内容很好,命妻女抄习,然而妻女并未按照班昭的教训去处世行事。
事实上,在班昭死后,《女诫》一书就不再受人关注,中国的社会道德规范也逐渐宽松。只是到了明朝时,“理学”盛行,1580年明神宗命大臣王相为《女诫》作注,并与徐皇后所作的《女训》一起刻印,从那时开始,班昭的《女诫》再度广为流传,影响深远。
1898年5月,维新思潮在全国蓬勃发展,解放女性的呼声也越来越高,裘廷梁创办了《无锡白话报》,裘毓芳在上面发表的《〈女诫〉注释》中大骂:不知哪个胡涂不通人,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害得天下女子不轻。弄到如今的女子,非但不知什么是学问,什么是有才料,竟一字不识的也有几万几千人。若曹大家也依着这“无才便是德”的话,《汉书》也续不成了,七篇《女诫》也做不成了,到如今也没人知道什么曹大家了哪能人人佩服她,个个敬重她?可见得做了女子,学问不可没有的。裘毓芳的这个反问非常有力度,直接批驳了班昭这种复杂的人性。诚然,一个才高八斗的女性却教育后世女性事事尊从男性,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简直匪夷所思。
对《女诫》批评最严厉的还是女性。1907年,在日本创办“女子复权会”、刊行《天义》杂志以宣扬无政府主义的何震,发表了长篇论文《女子复仇论》。文中使用了极为激烈的言辞抨击班昭与《女诫》,直呼其为“班贼”、“昭贼”,
1907年2月,留学日本的女学生燕斌在自任主编的《中国新女界杂志》创刊号上,发表了《女权平议》一文,开篇即针对《女诫》第一篇《卑弱》而作驳论:自人道主义之说兴,女权之论,日以昌炽。浅见者必惊其奇辟,目为邪说,从而力驳之,以为干刚坤柔,男尊女卑,乃不易之定理。女子以卑弱为主,何权之有?噫!为此说者,所谓“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之见,不足以知天之大。
班昭自己清心寡欲,没问题;但是她在《女诫》倡导的女性要“三从四德”,“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义”,“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等,这些理论被统治阶级人物利用后,就把后世两千年的女性像置于修道院一样,极大地禁锢了女性的思想和自由。
有人说,中国封建社会一整套的封建道德将中国无数妇女打入无底深渊,妇女无独立人格,成为男人的依附品,她们从精神到肉体都被弄得畸形了,不仅对着这些封建礼教躬身实践,而且积极参加对女性自己的奴化教育,而奴役最深的礼制,莫过于班昭所写的《女诫》。如此看来班昭不仅是当时儒家思想的受害者,也是儒家束缚女性思想的历史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