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英雄先遣连——1950年西北部队进军阿里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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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李子祥对群众说毛主席是最大的菩萨。然而,反动头人却说,解放军就是毛主席派来的杀生灭教的恶魔。

1950年10月,当先遣连进入藏北不久,我西南主力部队也举行了进藏誓师。10月7日,巧渡金沙江,开始了解放西藏的伟大进军。西藏嘎厦政府,仍在英美等帝国主义势力的支持下积极扩军备战,迅速将藏军原有的14个代本(本相当于团)扩编为17个代本,并从国外运进大批军火、电台,装备藏军,还请来美军军官负责各代本的训练与指挥。藏王鲁康娃、罗桑扎西等人还下令全藏僧侣念经诅咒我军。同时,把藏军1 7个代本除将部分安置阿里、黑河地区企图阻止我西北两路入藏部队外,大部置于川康一线。和平谈判之门被反动派关死了。毛主席当即命令西南、西北野战军:“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四面包围敌人,力求全歼,不使漏网。”我军迅速形成了对昌都之敌的合围态势。

10月18日,昌都守敌在我军强大攻势下,藏军总司令急率4个代本和沙王(总督)卫队逃离昌都,企图西撤拉萨,途经类乌齐、恩达时被我西北骑兵部队拦截。同时,察隅一线也被我云南部队封死,藏军第九代本主官桑格旺堆宣布起义。

10月19日,我国高原地区的战略枢纽地带、我主力部队入藏之咽喉要道——昌都宣告解放。此战历时12天,共进行大小战斗21次,歼敌5 700人,沉重打击了西藏反动分子的气焰,彻底动摇了他们的腐朽统治,被迫重新开启了和谈之门。

同时,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支进藏部队的新疆一兵团独立骑兵师先遣连,在改则地区两水泉、长流水、多木一带完成寻找藏民、调查研究、政策宣传、建立据点等任务后,根据西北军区和兵团首长的命令,除部分人员留驻两水泉、多木两个据点,继续开展群众工作、为后续部队开辟通路、转运给养任务外,其余大部103人,在李狄三、曹海林、彭清云率领下,翻越十里达坂,继续向前挺进,于10月底到达扎麻芒堡(扎麻芒堡,藏语称江索郭。属改则、革吉、三科儿三区交界地区。距离两水泉310公里,因此地遍布扎麻,故取名扎麻芒堡。扎麻芒堡附近地区共居住三区22个部落1300名僧俗群众。此后,先遣连在此驻扎7个月,直到次年5月与后续部队会师,继续向噶大克推进后,仍有部分人员留守此地至10月底——作者注),全面展开群众工作,并在红沙山建立第三个留守据点,进行短暂休整后,准备继续向前推至普兰宗所辖地区建立第四个据点。

10月28日,王震司令员根据中央关于昌都战役后,各路进藏部队适时就地休整、补充给养、等待和谈的指示精神,报请西北野战军批准,电令先遣连“停止推进,就地做好越冬准备,全面展开群众工作,坚守此地,等待后续部队共同进军噶大克。”

还在9月下旬,彭总接到王震司令员9月18日电报先遣连到达藏北情况的报告后,就曾指示王震将军说:“新疆一兵团先期进入阿里的骑兵师先遣连,要广泛努力地接近群众、发动群众、团结群众,争取地方头人的支持,努力扩大我党我军的影响,宣传好政策,打下基础,努力配合主力部队进藏。”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一周年前夜,彭总又根据党中央批准待发的中共西南局、西南军区、二野司令部联名签发的进藏部队《政治动员令》精神,再次转告新疆进藏部队要严格执行党的政策,努力争取群众,不断扩大影响,为主力部队进藏打下坚实的群众基础,

然而,四天之后,时任中央军委副主席、解放军副总司令、西北军政委员会主席的彭总被毛泽东主席急电召到了中南海,临危受命,挂帅出兵朝鲜了。据说,1950年10月4日下午,当彭总的专机从西安起飞后,还不知赴京受命的彭总在飞机上,让秘书还详细准备了向党中央汇报西北进藏部队情况的提纲,其中就有进藏先遣连的详细情况。还有人说,后来彭总在朝鲜战场上还多次打听过西北进藏部队的情况。二次战役前,彭总和韩先楚等人谈到志愿军的困难时,彭总说:“志愿军的条件和国内进藏部队相比不差啦。王震一兵团的一个连进去时,连帐子都没有,不是也开到了阿里。”

三次战役开始之前,彭总回国报告情况时,就志愿军的补充问题与毛泽东主席交换了意见。主席告诉他,军委计划全军从每连再抽调20人,补充志愿军。

彭总听后,当即向主席建议道:“西南和新疆进藏任务很重,建议军委不要再抽调他们入朝了。”

12月29日,毛主席批准了彭总的建议,致电彭总说:“军委已命令全国军队(除新疆和西康外),每连抽调20人……补充志愿军。”

可惜,先遣连的官兵是不知道这一切的。领袖们的决策源于基层的需求,但并非要让所有提供决策依据的人们知道决策的细节。否则。那难以表达的感激,山呼万岁的称颂,将会震裂山谷的千年积雪。

这天,李狄三和彭清云等人,带领宣传组正在一个寺外的广场上向群众宣传《共同纲领》和党中央关于和平解放西藏的政策。他们耐心细致地解释着,诸如人民解放军是共产党、毛主席派来的队伍之类的口号和政治名词。天很冷,刮着风也下着雪,宣讲的人冻得流着鼻涕,仍在结结巴巴解释什么是共产党,什么是解放军,什么是民族平等,什么是解放奴隶。也许有人会问宣讲的人为什么不到寺庙里去呢?里边比外边暖和。可是不行啊,进了寺院就是违犯了政策。部队进藏前就听领导讲过,毛主席命令进藏的每一个解放军官兵都必须做到:“宁可饿断肠,不吃藏胞一只羊;宁可冻死掉,不进喇嘛庙。”

毛主席是否讲过这话,作者无从考证。不过许多史料上都记载说毛主席的原话是“进军西藏,不吃地方”。但是,不进喇嘛庙在当时确实是必要的,因为尊重民族风俗和宗教信仰是必须严格执行的政治纪律。

看来,李狄三的宣讲是极富鼓动性的。他讲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人离去,就连寺内的喇嘛也都拥了出来,围在周围听。但讲着讲着翻译又卡了壳,群众闹不清解放西藏是什么意思。

今天想来,这都是些十分浅显的道理。宣讲政策,开展群众工作无疑是件十分简单的事情,但是,我们不能忘记这是在五十多年前,中国共产党成为执政党才一年,藏北高原发生的事件。

再说,世代封闭在雪山之中的阿里人民,压根就是第一次听说世界上还有共产党、解放军。当时的困难之大是可以想见的。

早在先遣连进藏之前,彭德怀副总司令曾亲自为他们从青海和甘肃选调了两位翻译,也许彭总没有想到藏语不仅有方言之说,而且还有许多无法直译的外来语。 事后,彭清云说:“青海和甘肃的藏语,对阿里人来说就像今天北京人听广东土语一样。” 解放军藏语怎么讲,恐怕今天的孩子们也知道是“金珠玛米”。可在当时,来自青海的翻译乔德禄只能把它译为“夏保”。

今天我们谈起这件事时,彭清云笑出了泪水。他说:“夏保就是朋友。金珠玛米是解放军,可你想解放军不也是藏族人民的好朋友吗,我看也差不多。部队到扎麻芒堡后,我们和阿里嘎本官员谈判时,第一次听他们把解放军译成金珠玛米,还认为是贬义的,心想会不会是骂我们。直到新来的翻译扎西说,西康的群众都称解放军为金珠玛米,意思就是大军,没有恶意,我们这才接受了,打那以后,我们也把解放军译成金珠玛米了。”

解放军可以被乔德禄译为夏保,并被那里的群众所接受。那么共产党和毛主席,又是怎样为阿里的群众所接受的呢?在索芒附近宣讲政策时,指导员李子祥遇到了这样一个难题。有位藏族老人问李子祥毛主席是什么人?

李子祥说:“毛主席是天下受苦人的大救星,是全中国穷人的领袖,就是他派我们来解放阿里的,他专门替受苦人办好事。”

翻译打着手势,向老人解释了半天。老人似乎明白了许多,双手合十,一个劲地说着“菩萨保佑”。

李子祥从老人虔诚的祷告中猛地想起了一个更好的解释,他让翻译告诉老人:“解放军和共产党是菩萨,毛主席就是最大的菩萨,跟释迦牟尼一样。”

今天,也许我们会感到李子祥的解释是不够准确的,是可笑的,甚至还有些“文革”中的崇拜、神化领袖的味道。然而,五十多年前,李子祥的这一解释,无疑是一个伟大的创举。

“以解放全人类为己任的共产党人和普度众生的领袖,谁又能说他们不是菩萨呢?”1986年阿里地区党史办在征集党史资料工作中。有人在改则地区一户藏民家中,发现了一张当年先遣英雄连送给他们的毛泽东主席的画像。发现画像的那位同志说:“我是在一户人家的佛龛上找到的。画像很旧也很小,大概不到32开,画像贴在佛龛里,被那户人家当菩萨供奉了几十年。整整两代人啊。我当时流了泪,但不是觉得那户人家愚昧无知,而是由衷地感到了一种庄严和神圣。能把共产党、毛主席和菩萨供在一起几十年,我相信他们的感情是圣洁的。说他们愚昧,我认为是亵渎群众圣洁的灵魂。作为共产党员,我们感激他们,作为藏族青年,我为他们骄傲。”

说到这里时,他显得异常激动。我坚信他没有丝毫的掩饰,句昌都解放后,藏民与我军战士谈话,感谢我军给他们带来了自由幸福句都是发自心底的:“我们共产党人反对个人崇拜,是因为我们有博大的胸怀,说领袖是人不是神,这都没错,但群众拥护他的主张,得到他的恩情,愿意把他当成菩萨,当成救世主,这又有什么不对的?如果我们一代又一代地把党的历史,党的恩情传下去,不是件好事吗?前些年,西方资本主义势力为什么能够演变一些老牌社会主义国家,把我们的老大哥都带到了沟里,我认为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那里的共产党员首先把自己没当一回事儿,群众也就从心底里没把执政的党当成一回事,忘掉了共产党,忘记了社会主义,垮台这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后来,我问他那幅画像呢?他说:“我没有拿。那幅毛主席画像,是那家人心中的佛,我不愿意从那户人家的心里抽走他们圣洁的感情。”

据说,为此事,他曾受到过有关部门的批评。可是几年过去了,他对珍藏毛主席画像的那户人家姓甚名谁,始终守口如瓶。原因是“不愿意伤害人家的感情”。

对此事,本人不愿妄加评论,但我相信他的心里就和李子祥当年一样是圣洁的。记得一位作家在散文《冰山纯情》中,这样赞美过先遣连当年的赤心纯情:“涌动激情的热血,宣传党的政策,是从心底里为党唱支赞歌:倾尽满腔的炽情,融化千年的冰霜,耕种高原的冻土,播种的是社会主义的种子。冰山上终于长出了第一茬共产主义的嫩绿。”

事实就是如此。11月间,扎麻芒堡先遣连驻地周围聚拢了附近三区的近百顶帐篷,数千只牛羊和它们的主人。先遣连有了一方属于自己立脚的土地。

高原的天空,并非永远都是湛蓝碧透的日子。昌都战役结束后,西藏地方政府仍不甘心于公开对抗的失败,采取了许多阳奉阴违的手段,大耍两面派手法,继续策划阻挠我军进藏的新阴谋。就在先遣连到达扎麻芒堡不久,“阿里出现共军先头部队”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噶大克和拉萨。

当时西藏地方政府的实际执政者摄政王鲁康娃闻讯后,惊恐万状,对阿里嘎本政府大加训斥,严令阿里地方采取一切“必要措施,防止共军继续深入”。此时的阿里嘎本政府。更是两面为难,前有藏王严令,后有解放军进境,上下要人和当地头人个个惊恐万状,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与世隔绝的三千里羌塘草原,竟会天降一路神兵,楚歌四起。背腹受敌。

据当时嘎本政府的一位官员说:“当改则本报来共军出现在江索郭(即扎麻芒堡)的消息后,一位邦保钦布(汉译意为“尊敬的长官”或“千户长”)竟一连几日不食不饮,连睡觉都睁着眼,天天坐在经台前求菩萨驱退共军。他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前藏告急,后藏更急,阿里无望了。”’但是,祷告是无用的,菩萨保佑不了他们腐朽的统治。倒是这位本来就不太相信菩萨的千保,面对“天降的神兵”,转了转手里的经筒,想出了一个鲁康娃、罗桑扎西等王公贵族们都没想出的恶毒之计。

阿里的嘎本政府也随即采取了两个“拉拉索”(汉译意为“是、是”)的政策。即十世班禅劝说时,他会“拉拉索”:拉萨严令时,他也“拉拉索”,而唯独对进军改则的人民解放军先遣连不是“拉拉索”了。他们一面组织藏军和地方武装准备与先遣连武装对抗,一面又追于昌都战役的威慑,暗地里派出大批喇嘛、头人四处游说,进行反动的欺骗宣传。同时,还以嘎本政府的名义,正式颁布了三条禁令。即:嘎本政府所辖区域内,任何属民不准与共军接触,不准为共军带路,不准卖给共军任何可食之物,违者一律按藏律严惩。甚至公开扬言:“就是要把共军困死在雪地里。”

有一天下午,先遣连驻地附近来了一位自称是云游四海的喇嘛,“受菩萨点化,到此拯救灾难临头的众生”。

一连几天,喇嘛手持转经筒,颈挂佛珠串,在先遣连驻地周围挨家串户念经讲法。当地的许多小头人们也簇星捧月,跟前跑后围着喇嘛转。

几天之后,喇嘛消失了。附近的帐篷也跟着喇嘛走了,羊群也跟着帐篷的主人走了。这一切几乎都发生在同一夜晚里。

然而,也有不信邪的人,当众多的帐篷和羊群消失后,扎麻芒堡还扎着十多顶帐篷。先遣连派人去了解情况,顺便也送去了一些米、面、茶、糖之类的东西,可是没人敢收了,问其他人家为什么一夜间都搬走了,他们什么也不说。后来有位大胆的汉子深夜摸到了先遣连驻地向李狄三诉说了一切。他说:“前几天来的那位喇嘛是外地的一位头人,挨户动员,散布‘先遣连是红汉人,毛主席不是菩萨,解放军就是他派来杀生灭教的恶魔,解放军无恶不作,抢牛羊,奸妇女,是藏族的冤家对头,汉人不除,草原永无宁日。现在菩萨发怒了。将降大灾大难到草原上,让我们赶快逃出去。”’

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被吓走了,逼走了……

难道高原上真的生长不出“共产主义的嫩绿”,难道经过了雪山草地发展起来的队伍会被困死、冻死、饿死在新的雪山草地?

先遣连的官兵们在思索着,在寻求新的答案。

他们坚信一个多月来的艰苦努力不会付之东流。当天晚上的支部大会一直开到了第二天拂晓。会上李狄三对大家说:“先遣连是我军第一支进藏部队,几百年来形成的民族隔阂,在藏族同胞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痕,群众一时对我们还不完全了解,这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但是,我们一个多月的工作,初步赢得了部分群众的信任,他们真心实意地拥护党的政策,但又迫于反动分子的压力,暂时离开了我们,是可以理解的。不是还有没搬走的吗?”

李狄三又说:“这几天不断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来给我们送情报,就连日加木马本等一些开明头人,也反对那些反动分子的行为,几次来慰问我们,还要求改则宗本和嘎本政府,尽快派人来和我们谈判,帮助我们解决困难,这说明我们还是处于主动地位的嘛。当然,我们还要看到目前的困难,反动分子妄图想用三条禁令和反动宣传来逼死我们、逼走我们,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现在群众的心是向着我们的,事实也证明他们的三条禁令是不受群众欢迎的……”

天亮后,先遣连的支部会议记录本上写下了进一步发动群众、揭露反动分子为主要内容的计划和措施。彭清云至今还记得其中有这样几条原则:对群众,坚持接触、团结,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对反动分子,坚决予以揭露,甚至必要的打击等。

他说:“那天会议结束后,先遣连派出了83人组成的20个工作组,半个月里走遍了改则本、革吉和三科儿的每一片土地,把党的影响扩散到了每座帐篷毡房,把我军的主张播进了每个藏胞的心里。”

历史记下了这次党支部大会的时间:1950年11月10日。

据说,这天党中央授权西南军政委员会颁布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西藏各项政策的公告》(简称《公告》)。还有人说,《公告》中的许多条款和先遣连支委会的决议有惊人的相似。

难怪那次会议之后的二十多天中,先遣连又重新占领了改则、革吉、三科儿三区交界处的大片意识形态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