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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恐怖谷(14)

所有这些血腥事实都已成为确凿的历史,想知道细节的人完全可以找到记录依据。那些记录还显示,曾有两名警员——亨特及伊万斯被枪杀,因为他们竟敢斗胆逮捕了两名维尔米萨分会的会员;另外,你也会看到拉比太太在照顾她丈夫时被枪杀的记录——她丈夫被麦金蒂下令揍得半死;还有詹金斯继他兄弟詹姆斯·默多克之后也惨遭杀害;另有斯塔普霍斯一家被炸案,斯坦的鲁斯被杀案……一件一件,全部发生在那个寒冷的冬天。

恐惧之谷充满了死亡的阴影。春天总算来了,溪水因解冻而开始流淌,树梢枝头出现了花讯。长期受到压抑的大自然渐渐恢复了生机。但是被恐怖深深笼罩下的男男女女们,却依然绝望。因为,再没有比一八七五年初夏那般更令他们感到绝望与无助了。献计

恐怖阴云达到了顶峰。麦克默多此时已是高层执事的一员,大有希望日后继麦金蒂成为分会长的候选人。如今会里大多事务都要征求他的意见,以致后来他不插手指点协助的话,很多事都难以成行。可是,随着他在自由人会中的名声愈大,走在维尔米萨街头咒骂、仇视他的人就越多。他们决心不顾恐怖、威胁,彻底联合起来共同反抗那些作威作福的人。分会已听到传言:说先驱报社有人秘密集会,而且守法平民也开始被分发武器。但麦金蒂和他手下却毫不介意。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武器精良,便目空一切,胆大包天。他们认为对手无权无势,又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患。他们相信,结果无非还像过去一样,只是漫无目标的空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这就是麦金蒂、麦克默多和会众们的说法。

星期六晚上通常是会员们集会的日子。五月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麦克默多正要去赴会,被称为懦夫的莫里斯兄弟突然前来拜访他。莫里斯愁容满面,紧皱双眉,慈善的面孔显得憔悴异常。

“我能跟你随便谈两句吗?麦克默多先生。”

“当然可以。”

“我从未忘记,那次我向你过心里话之后,甚至会长亲自盘问你都守口如瓶了。”

“既然你信任我,我怎能不保护你呢?但这并不等于我同意你的观点。”

“这点我知道。不过我只有对你才敢说心里话,而且不怕泄露。现在我又有个秘密,”他把手放在胸前,说道,“它使我心力交瘁。我真希望它是被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掌握,而不是我。假如我说出来,势必又出谋杀案。可如果我不说,那就可能招致我们全体覆灭。愿上帝救我,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麦克默多诚恳地望着他,他已抖作一团。麦克默多倒了一杯威士忌酒给他。

“这就是给你这样人的药,”麦克默多说道,“现在请你告诉我吧。”

莫里斯把酒喝了之后,苍白的面容恢复了红润。“我可以只用一句话就向你说清楚。”他说,“已经有侦探追查我们了。”

麦克默多惊愕地望着他。

“怎么?伙计,你疯了!”麦克默多说道,“此地难道不是遍地警察和侦探吗?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呢?”

“不,不,不是本地人。正像你说的,那些本地人,我们都知道,他们是干不出什么名堂的。可是你听说过平克顿的侦探(由艾伦·平克顿创办,是一个全国性的侦探组织——译者注)吗?”

“我听说过。”

“好,我可以告诉你,他们追查你时,你可不要不在意。那不是一家漫不经心的政府机构,而是一个十分认真的组织,它决心要查的事情,不择手段也要搞出个结果来。假如某个平克顿的侦探要插手此事,那我们就全毁了。”

“我们必须干掉他。”

“啊,你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分会也一定会这么做。刚才我不是说过吗,结果将又是件谋杀。”

“当然了,杀人算什么?在此地不是极普通的事吗?”

“的确,一点儿不错,可是我并不想这个人被杀啊,否则我的良心将永远难安。但是不杀他,我们自己的生命又很危险。上帝啊,我怎么办呢?”他身体前后摇动,犹豫不决。

这话使麦克默多深受感动。不难看出,麦克默多同意莫里斯对危机的看法,需要认真采纳。于是,他抚着莫里斯的肩膀,急切地摇摇他。

“喂,伙计,”麦克默多有些激动,几乎喊叫似的大声问道,“你坐在这儿像寡妇哭丧一样是毫无用处的。我们来研究下情况。这个人是谁?他在哪里?你怎么听说的?为什么来找我?”

“我来找你,因为唯有你能帮我。我说过,来此之前我在西部开过一家商店,那里有我的一些好朋友。有一个朋友是在电报局工作的,这就是我昨天收到的他写给我的信。第一段就是,你自己看吧。”

麦克默多读道:

你们那里的吸血党人现在情况怎样?在报上看到许多有关他们的报道。希望很快能收到你秘密传来的消息。五家大公司和两处铁路局很关注此事,并决心全力以赴对付他们。他们既已深入此事,那你可以确信,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平克顿侦探公司已经奉命进行调查,其中的王牌好手波弟·爱德华正在行动。这些罪恶的事情现在看来快要得到制止了。

“再看附言。”

当然,我告诉你的都是从日常业务工作中了解到的,千万保密。电报暗码每天不同,我也搞不懂。

麦克默多拿着电报,无精打采地静坐了半天,一时间一团迷雾冉冉升起,令他如坠万丈深渊。

“还有别人知道此事吗?”麦克默多问。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不过这个人,你的朋友,会写信给别人吗?”

“啊,我敢说他还认识一两个。”

“是会里人吗?”

“很可能。”

“我问这个,是想或者他可以把波弟·爱德华这个人的情况介绍一下。那么我们就可以着手追寻他的行踪了。”

“啊,这倒可以。可是我不认为他认识爱德华。他告诉我这个消息,也是从日常业务中得到的。他怎么能认识这个平克顿的侦探呢?”

麦克默多猛然跳起来。

“天哪!”他喊道,“我一定要抓住他。我连这事都不知道,该是多么愚蠢哪!不过我们还算幸运!趁他还未能造成损害之前收拾他。喂,莫里斯,你愿意把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吗?”

“当然了,只要你不连累我就行。”

“就这么办,你可以就此撒手了。我甚至用不着提你的名字。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就当此信是写给我的。这你满意了吧?”

“我正希望如此。”

“好吧,就到这里,你什么也不要说。现在我要到分会去,很快就会让这个老平克顿侦探垂头丧气。”

“你不会杀死这个人吧?”

“莫里斯,我的朋友,你知道得越少,越可以问心无愧,最好回去睡大觉,不要再多问了,听其自然吧。现在我来处理它。”

莫里斯走时,忧愁地摇了摇头,叹道:“我好像双手沾满了他的血。”

“无论如何,自卫不能算谋杀,”麦克默多冷酷地笑道,“不是我们杀死他,就是他杀死我们。如果我们让他长久留在这里,他迟早会把我们一网打尽。呃,莫里斯兄弟,应该选你做会长,因为你救了我们整个分会。”

话虽如此,不过从他的行动可以清楚地看出来,他对这个新威胁的重视程度远比说的要严重。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由于平克顿组织威名显赫;也许是因为得知那些庞大而富有的公司决心彻底清除吸血党,总之不管出于哪种考虑,他的行动说明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离家前,他把凡是可能令他牵连进刑事案件的片纸只字都销毁了。然后,他满意地出了口长气,似乎觉得安全了。但事实上他并未释然,因为在去分会途中,他又在老谢夫特家停了下来。谢夫特已经禁止麦克默多到他家去。麦克默多轻轻敲了敲窗户,伊蒂便出来迎接他。爱人眼中的调皮的爱尔兰人形象不见了,伊蒂从他严肃的脸上似乎看到了某种危险。

“你一定出了什么事!”伊蒂高声喊道,“噢,杰克,你一定遇到了危险!”

“不错,我亲爱的,不过还不算很糟。在事情没有恶化以前,我们得把家搬一搬,这是明智之举。”

“搬家?”

“记得我答应过你,早晚要离开这里。我想这一天终于来了。今晚我得到一个消息,是个坏消息,我看要有麻烦了。”

“是警察吗?”

“对,是一个平克顿的侦探。不过,亲爱的,你不用打听那么细,也不必知道这件事对我这样的人会怎么样。我陷得太深了,但也许很快就能抽身。你说过,如果我离开这里,你要和我一起走。”

“啊,杰克,这是你唯一自保的办法。”

“在某些事情上,我还是诚实的,伊蒂,就算让我拥有一切,我也绝不会伤害你那美丽身躯的一根毫发,更不会舍得把你从云端连累下来。你相信我吗?”

伊蒂默默无言地把手放在麦克默多的手掌中。

“好,那么,请你听我说,并且要照我说的去做,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我确信,谷中将有大事发生。我们许多人都需要加以提防。无论如何,我是其中一个。如果我离开这里,不论何时,你都要和我一起走!”

“我会跟着的,杰克。”

“不,不,你一定要和我‘一起’走。如果我离开这个山谷,就永远不能再回来,或许为了躲避警察,连通信的机会也没有,我怎能把你丢下呢?你一定要和我一起走。我家乡有个好女人,我会把你安顿到她那里,然后再结婚。你肯走吗?”

“好的,杰克,我随你走。”

“上帝保佑你肯相信我!如果我辜负了你的信任,那就是一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了。现在,伊蒂,请你注意,只要我带一个便笺给你,你一旦接到它,就要抛弃一切,直接到车站候车室,在那里等候,我会来找你。”

“接到你写的便笺,不管白天晚上,我一定去,杰克。”

做好了出走的准备工作,麦克默多心情稍稍舒畅了些,于是向分会走去。那里已经聚满了人。他回答了暗号,通过了戒备森严的外围警戒和内部警戒。麦克默多一走进来,便受到热烈欢迎!房中挤满了人,透过烟雾,他看到了麦金蒂那乱成一团的又长又密的黑发,鲍德温凶残而不友好的表情,书记哈拉威那鹫鹰一样的面孔,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分会核心人物。他很高兴他们都在这里,这样就可以商议一下他得来的消息。

“见到你真高兴,兄弟!”麦金蒂高声喊道,“这里正有件事需要有智慧的人来作出公正裁决呢。”

“是兰德和伊根,”麦克默多坐下来,邻座的人向他解释说,“他们两个人都抢着要分会的赏金,都认为枪杀斯蒂列斯镇的克雷布老人是自己干的。你来说说究竟是谁开枪击中的?”

麦克默多从座位上站起来,高举双手,面无表情,令在场的人都一怔,随后就是死一样的寂静。

“可敬的会长,”麦克默多严肃地说道,“我有紧急事报告!”

“既然麦克默多兄弟有紧急事报告,”麦金蒂说道,“按照会中规定,自然应该优先讨论。现在,兄弟,请你说吧。”

麦克默多从衣袋里拿出信来。

“尊敬的会长和诸位弟兄,”麦克默多说道,“今天,我带来一个坏消息。好在我们事先得知,这样就能及时讨论,否则难免深受其害,遭到灭顶之灾。我得到通知说,国内那些最有钱有势的组织将联合起来准备消灭我们,一个叫做平克顿的侦探社旗下的一个名叫波弟·爱德华的人已来到这个山谷,正在搜集证据。这足以令我们在座的都面临死亡威胁,并有可能被送进重犯牢房。这就是我要说的紧急事,请大家讨论。”

室中顿时鸦雀无声,最后还是麦金蒂打破了沉寂。

“麦克默多兄弟,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收到一封信,情况就在这封信里,”麦克默多说道。他高声把这一段话读了一遍,又说,“我用人格担保过,不能将信中其他内容说出,也不能把信交给你们,但我敢保证,信上再没有与本会利益有关的事了。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

“请允许我讲一讲,”一个年纪较大的弟兄说道,“我听说过波弟·爱德华这个人,他是平克顿私家侦探公司里一个最有名的侦探。”

“有人能指认他吗?”

“是的,”麦克默多说道,“我见过他。”

室内顿时出现一阵惊诧的低语声。

“我相信他跑不出我们的手心,”麦克默多笑容满面,继续说道,“假如我们能迅速而机智地采取行动,就很快能把这件事解决好。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再给我一些支持,那我们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可是,我们怕什么呢?他怎么能知道我们的事呢?”

“议员先生,如果大家都像你那样坚强、忠诚,那就可以这样说。可是此人有那些资本家百万资本做靠山。你难道以为我们会里就没有一个意志薄弱的弟兄可以被收买吗?他会弄到我们的秘密的——也许已经弄到手了。现在只有一种可靠办法。”

“那就是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山谷!”鲍德温说道。

麦克默多点点头。“你说得好,鲍德温兄弟,”麦克默多说道,“你我过去往往意见不合,今晚倒是一致了。”

“那么,他在哪里呢?到哪里能见到他?”

“亲爱的会长,”麦克默多热情洋溢地说道,“我想建议,这对我们是件生死攸关的大事,不便在会上公开讨论。我并不是不信任在座的哪位弟兄,但只要有任何信息传到那个侦探耳中,我们就有可能失掉抓到他的机会。我要求分会选择一些最可靠的人,假如我可以提议的话,议员先生,你一个,还有鲍德温兄弟,再找五个人。那么我就可以自由地发表我所知道的一切,也可以说一说我打算怎么做了。”

麦克默多的建议马上被采纳。选出的人员除了麦金蒂和鲍德温以外,还有面如鹫鹰的书记哈拉威、老虎科马克、财务长卡特,以及胆大妄为的威拉比两兄弟。

往日聚会的狂欢被一片乌云笼罩,许多人头一次开始看到,他们长久所居的地方,正渐渐飘来法律和复仇的乌云,晴空瞬间消逝。施加于人恐怖已成了他们生活的常态,且从未想到会遭到报应。现在令他们大为惊慌的是,报应竟来得如此急迫,且紧压在他们肩头。于是,惯常的欢宴这次却草草收场了。党徒们很早就散开,只有他们的头领们留下议事。

“麦克默多,现在说说吧,”现场只剩下七个人,都呆呆地坐在那里,麦金蒂说道。

“我刚才说过,我认识波弟·爱德华,”麦克默多解释说,“用不着多说,他在这里用的肯定不是这个名字了。此人勇敢刚毅,确实不是一个蠢才。他化名史蒂夫·威尔逊,住在霍布森领地。”

“你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我和他讲过话。当时我没意识到,要不是收到这封信,我甚至永远忘了这件事。可是现在我确信这就是那个人。星期三我去霍布森领地办事,在车上遇到过他。他自称是个记者,那时我相信了他的话。他说要为纽约一家报纸写稿,想知道有关吸血党人的一些情况,还说要了解他所谓的‘暴行’。他问了不少问题,说打算弄到一些写稿素材。你们可以相信,我什么也没有泄露。他说,‘如果能得到对文章有用的材料,我愿重金酬谢,’我拣我认为他最爱听的话应付了一阵,他给了我一张二十元纸币作酬金。还说,‘如果你能把我所需要的一切告诉给我,就再加十倍酬金。’”

“那么,你告诉了他些什么?”

“编些任何我能想到的故事。”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正的记者?”

“可以告诉你们,他在霍布森领地下了车,我正好要去电报局,我进去时他刚好出来。

“‘喂,’在他走出去以后,报务员说道,‘这种电文,我想我们应当加倍收费才对。’我说,‘我想你们是应当加倍收。’他填写的电报单很难认,像中文。这个职员又说:‘他每天都来发一份电报。’我说,‘对,这是他报纸的特别新闻,怕别人给抢了先。’报务员当时也这么认为。可现在我的想法却截然不同了。”

“天哪!你说得对,”麦金蒂说道,“可是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呢?”

“为什么不立刻去收拾他呢?”有一个党徒提议说。

“嗯,不错,愈早愈好。”

“如果我知道他住在哪里,我立刻就这样做了。”麦克默多说道,“我只知道他在霍布森领地,却不知道他的寓所。不过,如果你们肯听我的,我倒有一个计划。”

“好,什么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