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大炼蛊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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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再见虫枭(上)

水银打开身边的皮包,取出一份资料,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推到我面前。那是一份英文影印件,题头部分,盖着“绝密”字样的长方形印章。

“这是我上报联邦调查局的工作报告影印件,其中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几千次推敲的,其真实性不容怀疑。向先生,我不会单单为了你伪造一份文件出来,事实就是事实,不是一个人几个人能轻易篡改的。雷霄汉是江湖人,而江湖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堆砌一切有利于自己的证据,只让大众看到自己光鲜正义的一面。你应该知道,任何大家族、大企业、大人物的原始资本积累时期,都是充斥着战争、暴力、掠夺和杀戮的,雷霄汉也决不会例外,除非他是无所不能、大任大义的神--但他不是。”水银猛地挥手,赶跑了半空中掠过的一只小飞虫,并且籍着这样的动作,表示对大亨人格的强烈否定。

我飞快地将长达六页的英文资料浏览了一遍,大概意思与多利、水银两人复述的接近,也就是说大亨为了追求金钩月,故意设计,让向昆仑去跟龙将军谈判,间接导致了后者的死。

“把冷气开得大一点。”我失态地拉松了领带,大声吩咐不远处的服务生。

对于别人来说,那是一段陈年江湖故事,适合在茶余饭后探讨解闷,但他们是我的父母和唯一尊敬的长辈,凡事关己则乱,我的脑子里已经像灌进了一桶浆糊似的。

“向先生,你把龙将军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仇人,实质上,他只是一把杀人的刀,需要有借刀杀人者,才会产生巨大的危害性。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再联络我们,总之一句话,不要把仇人当恩人、把朋友当敌人,我们两个,就是你唯一能够相信并借用的朋友。”水银隔着桌子紧盯着我,目光如刀,恨不得将我脑子里的战神秘密一下子挖出来。

“我没有朋友。”我冷笑,双脚如同踩在云端里,不得不借助双手扣住桌角的力量稳住身子。

“但你有敌人,不是吗?”水银亦不甘示弱地冷笑,“要想扳倒大亨,报父母双亡之仇,不借助于我们的话,你一个人能做得到?”

我转头望着窗外,阳光灿烂的人行道上走过的每一个人都步履匆匆,各怀心事。港岛是个生活节奏飞快的国际化大都市,人人都在各扫门前雪,无暇顾及他人。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向大亨发难,谁能做我的帮手?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先让怒火平息下来--”一想到“息怒”,瞬间联想到“息怒宝刀”,回忆起大亨在地下密室里语重心长的嘱托来,我胸膛里的怒火顿时腾空而起,熊熊燃烧。

“请给我们三大杯冰冻柠檬水。”我似乎听到水银在吩咐服务生。的确,我现在需要冷水浇头,然后再猛吞冰块,才能迫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无论如何,现在还不是爆发的时候,一是要搜索更多大亨害死父母证据,二是要找出大亨的致命软肋,然后亲手了结一切。

“向先生,冰水来了。”水银敲了敲桌子,大声提醒我。

我看到了玻璃窗里的自己,眉心和两颊都已经被烧得通红,眉毛和头发几乎要根根直竖起来。

“向先生,只要你能幡然醒悟,认清形势,现在并不算晚。实话说吧,我们愿意帮你,能够在十日之内集中所有潜伏在亚洲地区的刺客组织成员,总共为二十二人,作为你反击大亨的敢死队。你知道,这可都是以一当千的精英杀手,干掉大亨身边的保镖不在话下。那样一来,你就能亲自逼宫,让大亨说出实话了。”水银的语调变得异常轻松,不停地轻晃着茶几下交叠的双腿。

大亨说过,他对我父母的死感到非常自责,所以才对我倾注了那么多心力,要把我培养成父亲那样的江湖大侠。如果这是陈姓、谢姓黑道电影的另一翻版,我该如何自处?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会对大亨扬起手中的息怒宝刀吗?

“向先生?”水银沉不住气了,把左掌伸到我面前,轻晃了一下,打断了我的沉思。

“你们要什么?”我转回头,凝视着他那张四方胖脸。与多利相比,他算得上是肥头大耳,不像是一个爱动脑子的聪明人,很容易给人造成视觉上的欺骗。

“你知道的。”他笑着摇摇头,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战神不是轻易就能交换出去的廉价品,我想你该提供更多令人动心的条件。”我捧起冰水,大口大口地喝下半杯。

“那么,你还想要我们做什么?如果扳倒大亨,他名下的几千座金山岂不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当然,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地对向先生予以补偿和帮助是完全可行的,比如联合几大社团的首脑,推举你出头坐大亨原先的位子,成为港岛江湖最年轻的大哥,怎么样?”

多利已经昏昏欲睡,只有水银还在在兴致盎然、唾沫乱飞地说话。

“我的脑子很乱,让我考虑几天,然后大家再联络。”我收起那份影印件资料,一口气喝光了下剩的冰水。从大亨的左膀右臂突然变为他的敌人,这种角色上的转换并非一朝一夕就能适应的。

“虫子……”多利突然浑身一颤,从半醉半睡中清醒过来,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

“那么,静候佳音了?”水银应该很满意今天的会面,他在桌角放下两张钞票,用酒杯压住,然后缓缓地起身。

就在此刻,我的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海上花酒吧的旋转门里昂着头走了出去。

“虫子,我梦见很多很多虫子,它们在咬我的支票,一点一点吃掉那张空白支票。”多利的右手伸入胸口的西装内袋里,之前他曾把我撕下的支票很小心地放到了里面。大亨曾说过,老绵羊多利嗜酒、嗜赌、嗜色,沾染了所有男人该有的恶习,所以早就挥霍完了所有的财产,靠举债度日。我提供的那张支票,能让他过一段很舒服的日子。

“我们走吧。”水银厌恶地推了多利一把,因为此刻酒吧里的数名服务生都在向这边好奇地张望着。

“虫子,讨厌的虫子!”多利取出了支票,上面果然趴着几条黑黢黢、肉乎乎的小虫,体型只有大米白虫的一半。

“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去,然后付你酬金。”水银烦躁起来,用力挠了挠头,又一次推搡在多利肩头。

突然,杯子里的冰水水面上出现了十几条黑色的小虫,都是从水银的头发上落下来的。同时,多利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噗通一声倒地,西装上的扣子被扯掉,衣领四敞大开。

“虫子?”水银低叫,盯着多利穿的那件白衬衫。

几百条黑虫正在多利身上蠕动着,从衣领到腰带无处不在,其中一部分好像正在吐丝结网,准备在他的腋下安家。

“是虫枭。”我猛然想到了刚刚离开的那个人是谁。龙将军和七虎将的死让我放松了警惕,实际来自黑巫术高手的威胁一直都在,并没退去。现在,他又向水银和多利发动了致命袭击。

我奔向门口,依稀看见虫枭正弯腰钻进一辆黑色的计程车里,融入了向东的车河。等我冲到人行道上,早就追赶不及,只能恨恨地空击一掌,然后赶紧返回酒吧里。可惜,黑虫的攻击来得太猛烈了,在服务生们的尖叫声中,水银和多利已经横躺在地下一动不动。

“厨房在哪里?高压水喉在哪里?”我扯下一幅暗绿色的丝绒窗帘,嗤啦一声撕开,分别裹住双臂,拖着两人,奔向厨房,直接将他们丢进了放养鲜鱼的巨大水池里。立刻,水面上便漂浮起了一层小黑虫,逼得池子里的十几条海鲈鱼乱蹦乱跳,搅得水花四溅。

我扯过水喉,把水量开到最大,狠狠地冲刷着两个人的身体。虫枭的每一次出手都给人带来疯狂的震撼,我无法想象他们也变成青龙那样的骨骼标本,在闹市区再弄出一桩恐怖大案来。更重要的是,多利带来的消息还没有得到求证,他们死了,当年发生的事就又一次变成无头公案,让父母的在天亡灵也得不到安息。

“如果大亨是父母先后离世的直接原因,我该怎么办?杀了他,以命偿命?”水龙飞舞之间,大亨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浮上脑海。

那时候,他膝下没有子嗣,只有干女儿雷娜和我,几乎把所有的父爱分享给了我们俩。在我大学毕业那年,他在港岛国际酒店的顶层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庆祝酒会,请到了港岛黑白两道上的几十位大佬、高官,带我挨桌挨个敬酒,要他们记得关照我。

没有大亨,就没有我的今天,所以在与水银、多利会面之前,我心里才时刻存着对他的无比感激,甘愿为他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警察约在十五分钟后赶到,不过水银、多利已经死于虫杀。

他们之所以没像青龙一样仅剩骨骼,是因为池子里的十六条海鲈鱼、五只黄金鳌、三十条海泥鳅以及近百条清道夫鱼做了替身,全都被黑虫啃啮成了残缺不全的鱼骨。

“我要见陈泰……”这是我丢下水银之后说过的唯一一句话,然后就昏倒在满地污水里。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沉重的梦,总是梦见自己背着两个人在不见天日的热带丛林里踯躅前行。那两个人有时是水银和多利,有时又变成父亲和母亲,他们的身体有时流着汩汩的鲜血,有时又会变成轻飘飘的白骨。

“凶手是大亨。”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提醒我,“他以为借龙将军之手杀了向昆仑,就能顺理成章地占有金钩月,要她做自己的女人。这种‘杀其兄、占其嫂’的如意算盘,不过是江湖旧事的翻版。可惜,金钩月是性如烈火、纯如冰玉的江湖第一女侠,堪比当年慷慨赴死的鉴湖女侠秋瑾,非但保全了自己的名节,更巧妙地留书给大亨,要他照顾自己的儿子。其实,这是金钩月留下的绝妙伏笔,要大亨付出心血培养向家后代,然后再死于自己的儿子手上。金钩月就是金钩月,只需小小的动一下心思,就能让大亨死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