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开玩笑吧?我可是为了你才跟雷震上床的。”李师师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手里的枪。
“不要玩火了。”我痛心疾首地低叫了一声。
我原本打算将李师师交给陈泰处理,由她身上查找到戏子的下落,将龙将军带来的恐怖危机彻底消弭。像太子这样疯狂地杀戮下去,在场的人都会受到威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吃子弹。
“我没玩火,杀了他们,就少了两个人跟我分钱。再说,有很多前车之鉴说明,宝藏这东西最需要消息保密。一旦走漏风声,立刻会有山蚂蝗一样纠缠不清的麻烦找上门来,弄得人无心工作,穷于应付。”他果决地开了第二枪,对李师师卖弄风情的种种媚笑和眼神看都不看一眼。
李师师倒在雷震的身边,两个人同样的死不瞑目。具有超大讽刺意义的是,她以为可以凭自己的风流功夫征服十八岁到八十岁之间的任何男人,却偏偏碰到了太子这样的同性恋者,根本对女色不感兴趣。她曾阅人无数,也随时随地能洞察男人在打什么主意,但一次错误,就要了她的命。
“她们俩呢?也要死?”我沉住气,不看倒下的尸体,振作精神,面对太子。
“没有存在价值的人,理应去死。”太子直言不讳。枪在他手里,可以决定一切。
“放她们走,我就把秘密交给你。”我抛出了最后一块筹码,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块。
“向天,我算过,你不会那么容易地就交出秘密,但我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再多几天。所以,我准备先杀了她们两个,再用大亨的命作为交换,等你就范。如果说,港岛的江湖风云变幻是一盘很大很大的棋局,无疑我已经掌握了‘跳马、拨中炮、横出车’的‘三步虎先机’。高手对局,一招领先,招招领先,对手翻盘的机会几乎为零。再给你三分钟,看能不能说服我放过她们。”太子谨慎小心地微笑起来,双枪一分为二,指着我和雷娜。至于苏雪,任何人都看得出,她是个不可能对战局造成任何影响的弱女子。
“阿天,我现在才明白‘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微妙含义所在,辛嫁轩的旧词境界,在太平温和的日子里根本体会不到,如人游山观景,喜曲不喜直,越在险峻陡峭峰顶,越是风光绝美。我相信你,任何危机之中都像定海神针般牢靠,从无失手之时。现在,就要看你的了?”雷娜丢掉了被横穿两洞的瓶子,摊开双手,耸耸肩膀,向我做了个无可奈何的鬼脸。
“什么?你说什么?”太子听不懂雷娜那段话的意思,不理解她怎么会突然提到宋人辛弃疾的旧词名句。
那是作者《元夕》里的句子,原词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雷娜,何必‘蓦然回首’?只要‘一夜鱼龙舞’足够了。”我淡淡地笑着回应。
太子猛的转向我:“你们到底在说--”他的困惑表情骤然变成了两眼怒突、满嘴喷血的惨状,一柄小刀不带风声、不带寒光甚至如隐形战机那样,连破空轨迹、飞掠刀影都没有,就那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喉结上。
一刀两洞,神也丧命。
“太子,你一直都在拖延时间,为什么?难道还在等其他帮手聚齐吗?”我离开轮椅,慢慢地走向他。
“哪里来的刀……这不是你平常使用的……那种刀?向天,你到底练的是哪家刀法?”太子向后一退,绊在雷震腿上,噗通一声坐倒,恰在刚刚被他射杀的两个死人中间。
我蹲下来,手指掂住刀尾,轻轻一抽,任由他喉管上的血洞汩汩喷涌。
“日本北海道三勒冈县葬樱溪乡下有位华裔铸刀大师,原名轩辕惊神,又名伞黛弹花郎,是他的巧手和北海道黑铁、葬樱溪的浮沉冰水才铸成了这样的刀,没有丝毫供人炫耀的华彩,唯一的功能便是切喉杀人。太子,你不是第一个死在这柄刀下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安息吧。”我用三张叠在一起的纸巾仔细地擦拭干净刀刃上的血迹,轻轻挥手,小刀就消失在掌心里。
太子脸上浮现出苦笑:“我错了,邵极大师说过,你的面相贵不可言,是‘迎门七杀彩、天下一点头’之相,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根本无人能够成为你的真正对手。同样面相的,只有从前江湖上的那位……那位刀在人在、刀至敌亡的几近于神的……前辈,我不信,但现在不得不信,龙将军……龙将军也不信,那么……”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其实中刀之后还能支撑这么久,太子也算是港岛江湖上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了。“一夜鱼龙舞”这一刀的破坏力能从他的喉结一直贯穿到脚踵,刀气割裂神经筋络,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他的命。
“真是一柄好刀。”雷娜长叹。
“向大哥,那把小刀的名字,就叫‘一夜鱼龙舞’吗?真是充满诗意,动听极了。”苏雪走过来,牵着我的手,拉我起身。比起雷娜,苏雪的好就好在她从来都是一边说一边做,像只温柔的小猫儿,时刻贴在我身边。
“不是一柄刀,而是两柄,第一是‘一夜鱼龙舞’,第二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只有阿天这样有诗意、有才情又罗曼蒂克的好男人,才会给杀人之刀起那么动听的名字。”听不出雷娜是在夸我还是暗讽,她重新取出一瓶依云水,拧掉盖子,喝了几口,猛然转头望着书房的门。
其实,轩辕惊神大师铸刀时已经起好了名字,我不能贪天功而据为己有。
“向大哥,刚刚我没看清你是怎么出刀杀敌的,希望下一次还有同样的机会再度见识见识。”苏雪露出了既羡慕又崇拜的天真表情。
“小傻瓜,杀人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而且我才不想让你再次陷入危险困境。没有下一次了,真的不会有下一次了。”我忍不住用了最疼惜、最柔情的词汇来叫她,因为每一个爱到心底最深处的男人,都会用那三个字来称呼自己的小情人。不过,如果有第三者在场的话,一定会遭到别人的暗笑。
“向大哥--”苏雪的眼底似乎有两朵热情的火苗闪闪跃动着。
“拜托你们不要再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了,阿天,里面似乎有不寻常的动静。”雷娜缓缓地拔枪,走近书房门口。空气里已经飘荡着浓重的血腥气,我真不希望再有异常状况发生了。
“开门吧。”我低声命令雷娜。
书房里只有大亨和药菩萨德吉上师,应该不会出事。
砰的一声,似乎有一只瓶子摔碎在地上。我知道,大亨床头摆着西医的输液架子,上面悬挂着用来消炎镇痛的药水。如果有东西落地,就一定是那些瓶子。
“会有什么事?”苏雪紧靠着我,抱着我的右臂。
“不会有事的,放心。”我轻声安慰她,并且再次命令雷娜,“开门。”
雷娜长吸了一口气,把手枪机头慢慢扳开,一字一句地说:“一定是有事发生,我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暴戾杀气,就像上一次在德吉上师房间的浴池边上发现那具白骨时一样。”
她握住门上的黄铜把手,旋转半圈,然后猛的曲肘一撞,书房的门立刻霍的弹开。
大亨仍在平躺着,四只输液架子倒了一半,药水瓶子跌碎在地板上,所幸那只是用过的空瓶子。一个人立在大亨的床头上,端着一只郁金香花型高脚玻璃杯,里面有大半杯殷红色的液体在不安地动荡着。
这个房间临时改装为病房后,所以桌椅床凳都蒙上了经过三重消毒的白布,所以当那个瘦瘦的一身黑的年轻人站在这幅巨大的白色背景中时,显得格外突兀。
“又见面了,向先生。”他故作轻松地向我眨了眨眼睛,老熟人似的大声打招呼。
“虫枭,你也不甘寂寞地来了?”我的心猛的一沉。
“我想,大家这一次的见面或许会发生一些非常激烈的冲突,所以正在考虑将所有的床、沙发、茶几靠到墙边去,尽最大可能腾出空地来。还有一点,我感到非常抱歉的是,药菩萨德吉上师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可能没办法跟各位当面辞行,他已经先走了。”虫枭脸上忽然堆满了苦笑,一点都轻松不起来了。
德吉上师不在房间里,我的目光所及之处,也没发现预想中的累累白骨,终于暂时松了口气。
“他去了哪里?”雷娜的感觉跟我非常一致,问话的同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在哪里?”这一次,苏雪也不再瑟缩在后,而是跟我紧靠在一起,并且大声质询。
上次,有枪手在高处协助,我和陈泰的人根本留不住虫枭。这次,我再没有理由放他离开了,这个房间就将是他的葬身之所。
“大家不要冲动,音量都放小一些,免得影响了大亨的治病过程。这件事,责任在我,因为我没能看管好那些嗜血如命的虫子,致使它们一窝蜂地冲进来,向德吉上师下嘴。现在,我只保存下了这个--”他掀开大亨身上的薄毯,取出一截白花花的人骨,捧在掌心里。
书房里的空气顿时凝滞住了,我不相信德吉上师会步青龙和酒店无名服务生的后尘。
“谁的?是义父的,还是上师的?”雷娜乱了阵脚,侧向滑步,扑到大亨床前,嗖的一声将那张薄毯扯开。万幸的是,大亨的身体好好的,而且双臂抱在胸前,睡得非常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