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乃千秋之大业,中华民族历来有尊师重教的传统。而在中国的教育史上,民国时期是最灿烂的时期之一,也是现在教育界比较推崇的时期。
说到民国教育,大家就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灿若群星的大师:严复提倡读经,粱启超曾谈到趣味教育与教育趣味,刘半农提倡人格教育,邹韬奋提倡国文课的推广……通过他们,我们可以发现民国教育的成功之处,其中有很多值得如今的人们借鉴和学习。
严复:《论教育与国家之关系--在环球中国学生会演说》
梁启超:《趣味教育与教育趣味》
蔡元培:《教育界之恐慌及救济方法》
蔡元培:《在爱丁堡中国学生会及学术研究会欢迎会演说词》
钱玄同:《青年与古书》
刘半农:《我眼睛里所看见的孔德学校》
邹韬奋:《大声疾呼的国文课》
傅斯年:《教育崩溃之原因》
何以言智育重于体育耶?中国号四万万人,以民数言,殆居全球五分之一,夫国不忧其寡弱。至于个人体育之事,其不知卫生者,虽由于积习,而亦坐其人之无所知,故自践危途,曰戕其生而不觉。智育既深,凡为人父母者,莫不明保赤(持)卫生之理,其根基自厚,是以言智育而体育之事固已举矣。且即令未至,中国二十余行省,风气不齐,南人虽弱,北人自强,犹足相救。但竞争之场,徒云强硕,尚未足耳。诸公不见近者俄日之战乎?夫体干长大,殆无过于俄人。而吾之岛邻,则天下所称之侏儒者也。顾至于战,则胜家终在此而不在彼,是亦可以思其理矣。不佞此言,非云不重体育。夫苦攻勤动,以进国人于尚武之风,正吾国今日之所亟。故往日尝谓,中国文场可废,而武科宜留,亦犹此旨。但三者筹其缓急,觉无智育,则体育万万不逮事耳!
--严复《论教育与国家之关系--在环球中国学生会演说》
然则我辈生为中国人民,不可荒经蔑古,固不待深言而可知。盖不独教化道德,中国之所以为中国者,以经为之本原。乃至世变大异,革故鼎新之秋,似可以尽反古昔矣;然其宗旨大义,亦必求之于经而有所合,而后反之人心而安,始有以号召天下。即如辛壬以来之事,岂非《易传》汤武顺天应人与《礼运》大同、《孟子》民重君轻诸大义为之据依,而后有民国之发现者耶!顾此犹自大者言之,至于民生风俗日用常行事,其中彝训格言,尤关至要。举凡五洲宗教,所称天而行之教诫哲学,征诸历史,深权利害之所折中,吾人求诸《六经》,则大抵皆圣人所早发者。显而征之,则有如君子喻义,小人喻利,欲立立人,欲达达人,见义不为无勇,终身可为惟恕。又如孟子之称性善,严义利,与所以为大丈夫之必要,凡皆服膺一言,即为人最贵。今之科学,自是以诚成物之事,吾国欲求进步,固属不可抛荒。至于人之所以成人,国之所以为国,天下之所以为天下,则舍求群经之中,莫有合者。彼西人之成俗为国,固不必则吾之古,称吾之先,然其意事必与吾之经法暗合,而后可以利行,可以久大。盖经之道大而精有如此者。
--严复《读经当积极提倡》
现在的中国,政治方面,经济方面,没有哪件说起来不令人头痛,但回到我们教育的本行,便有一条光明大路摆在我们前面。从前国家托命,靠一个皇帝,皇帝不行,就望太子,所以许多政论家--像贾长沙一流都最注重太子的教育。如今国家托命是在人民,现在的人民不行,就望将来的人民;现在学校里的儿童青年,个个都是“太子”,教育家便是“太子太傅”。据我看:我们这一代的太子,真是“富于春秋典学光明”,这些当太傅的,只要“鞠躬尽瘁”,好生把他培养出来,不愁不眼见中兴大业。所以别方面的趣味,或者难得保持,因为到处挂着“此路不通”的牌子,容易把人的兴头打断;教育家却全然不受这种限制。
教育家还有一种特别便宜的事,因为“教学相长”的关系,教人和自己研究学问是分离不开的:自己对于自己所好的学问,能有机会终身研究,是人生最快乐的事,这种快乐,也是绝对自由,一点不受恶社会的限制。做别的职业的人,虽然未尝不可以研究学问,但学问总成了副业了;从事教育职业的人,一面教育,一面学问,两件事完全打成一片。所以别的职业是一重趣味,教育家是两重趣味。
--梁启超《趣味教育与教育趣味》
注释:贾长沙即贾谊(前200一前168),汉族,洛阳(今河南省洛阳市东)人。20余岁被汉文帝召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升为太中大夫。但是在23岁时,因遭群臣忌恨,被贬为长沙王的太傅。后被召回长安,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坠马而死后,贾谊深感歉疚,33岁忧伤而死。
孑民之意,以为大学实止须文理科,以其专研学理也。而其他医、工、农、法诸科,皆为应用起见,皆偏于术,可仿德国理、工、农、商高等学校之制,而谓之高等学校。其年限及毕业生资格,皆可与大学齐等。惟社会上,已有大学医科、大学工科之习惯,改之则必启争端。故提议文理科为本科大学。以医、工、农、法、商为分科大学。所谓分科者,以其可独立而为医科大学、工科大学等,非如文理科必须并设也。(比较元年之见解,又进一层。)
又现行之专门学校四年制,于适当时期截止。因日本并设各科大学与专门两种,流弊已见,我国不必蹈其覆辙也。在校务讨论会通过,教育部则承认此制,而不用本科、分科之名。
孑民又发见文理分科之流弊,即文科之史学、文学,均与科学有关,而哲学则全以自然科学为基础,乃文科学生,因与理科隔绝之故,直视自然科学为无用,遂不免流于空疏。理科备学,均与哲学有关,自然哲学,尤为自然科学之归宿,乃理科学生,以与文科隔绝之故,遂视哲学为无用,而陷于机械的世界观。又有几种哲学,竟不能以文理分者,如地理学,包有地质、社会等学理。人类学,包有生物、心理、社会等学理。心理学,素隶于哲学,而应用物理、生理的仪器及方法。进化学,为现代哲学之中枢,而以地质学、生物学为根抵(柢)。彼此交错之处甚多。故提议沟通文理,合为一科。经专门以上学校会议、及教育调查会之赞成,由北京大学试办。
--蔡元培《蔡元培自传》
经书里面,有许多不合于现代事实的话,在古人们处他们的时代,不能怪他。若用以教现代的儿童,就不相宜了。例如尊君卑臣、尊男卑女一类的话。又每一部中总有后代人不容易了解的话,《论语》是最平易近人的,然而“凤凰不至”、“子见南子”、“色斯举矣”等章,古今成年人都解释不明白,要叫小孩子们硬读,不怕窒碍他们的脑力么?《易经》全部,都是“吉”、“凶”、“悔”、“吝”等信仰卜筮的话,一展卷就说“潜龙”、“飞龙”。《诗经》是“国风好色”、“小雅怨诽”,在成人或可体会那不淫不乱的界限,怎样同儿童讲明呢?一开卷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牡丹亭》曲本里的杜丽娘,就因此而引起伤春病,虽是寓言,却实有可以注意的地方。所以我认为小学生读经,是有害的,中学生读整部的经,也是有害的。
--蔡元培《关于读经问题》
孟子不云乎:有恒产而后有恒心。管子不云乎:衣食足而知荣辱。准是言之,为中学生筹救济,当注重职业教育。况考各国学制,中学制度,含有两种意义:一以高小毕业程度,究嫌未足,未能应社会之用,故人中学而加深之,完全之;一为有志大成者,俾在中学时,所授与之科学智识,得以巩固其基础。至今主张中学注重职业教育,就广义言之,我国今日中学课程,何尝不注重职业;官亦职业之一。故中学课法制、经济,使人人有政治普通智识,故法制、经济,亦可谓官之职业教育。尝忆数年以前,一般人士,咸趋于法政一途,以为科举既废,惟有人政法学校,尚可为作官吏之终南捷径;讵知政界需人,亦有数可稽,尽人而趋于此,尚复成伺社会。今日之中学生,视世界潮流之趋势,我知其见解定较数年前高倍蓰。一切升官发财腐败不堪之思,种我人心中,现多数人已无丝毫存在。况今日世界大势所趋,政治范围必逐渐缩小,而移其势力于实业。
--蔡元培《教育界之恐慌及救济方法》
外国大学不专靠教科书,常常从书本以外,使学生有自己研究的余地,所以他读的是有用的,是活的科学,毕业以后,出来在社会上做事,很不费力。但是有一种通病,恐怕无论哪国都差不多,所有的教科书,每每不能学完,一方面固然是教员没有统计预算,但他方面还是为着学生没有自己研究的能力,没有自动的精神,所以弄得毕业之后,又不能进大学,简直没有一点事可以干,恰成一个游民。
日本中学是预备做中等社会的人,造成一般中坚分子,倘若自量他的能力不能够入大学毕业,就可不进中学,免得枉费光阴,他便一直人中等实业学校--甲种实业学校,毕业出来,可以独立谋生活,比较我们中国中学毕业生仅仅做一个游(民)那就好多了。所以我说中学的目的,只是惟一的预备升学。
--蔡元培《中学的教育》
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显有分别:职业教育好像一所房屋,内分教室、寝室等,有各别的用处;普通教育则像一所房屋的地基,有了地基,便可把楼台亭阁等建筑起来。故职业教育所注重的,是专门的技能或知识,有时研究到极精微处,也许有和日常生活绝不相干的情形。例如研究卫生的,查考起微生虫来,分门别类,精益求精,有一切另外的事都完全不管的态度。这是从事专门学问的特异点。
可是我们要起盖房子时,必得先求地基坚实,若起初不留意,等到高屋将成,才发现地基不稳,才想设法补救,已经来不及了。我刚才讲过普通教育好像房屋的地基一样,所以教育者和被教育者都要特别注意才是。现今欧美各大学中的课程,非常严重,对于各种基本的知识,差不多不很注意了。为什么呢?因为学生在中小学的时代,早已受了很重的训练,把高深学术的基础筑固了,入大学时自然不觉得困难。若在中小学内,并没有建筑好基础,等到自悟不够时,再要补习起来,那就很不容易了。
因此,前年我国审查教育会,把普通教育的宗旨定为:(一)养成健全的人格,(二)发展共和的精神。
--蔡元培《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
外人能进步如此的,在科学以外,更赖美术。人不能单纯工作,以致脑筋枯燥,与机器一样。运动、吃烟、饮酒、赌博,皆是活泼脑筋的办法,但不可偏重运动一途。烟酒、赌博,又系有害的消遣,吾们应当求高尚的消遣。西洋科学愈发达,美术也愈进步,有房屋更求美观,有雕刻更求精细。一块美石不制桌面,而刻石像,一块坚木不作用器,而制玩物,究竟有何用意?有大学高等专门学校,更设美术学校、音乐学校等,既有文法书,更要文学。所建设的美术馆、博物馆,费多少金钱,收买物品,雇人管理,外人岂愚?实则别有用心。过劳则思游息,无高尚消遣则思烟酒、赌博,此系情之自然。所以提倡美术,既然人得以消遣,又可免去不正当的娱乐。
--蔡元培《在爱丁堡中国学生会及学术研究会欢迎会演说词》
“教员”与“教师”,这二名辞在我感觉上很有不同。我以为如果教育者只是教员而不是教师,一切问题是无法解决的。教育毕竟是英雄的事业,是大丈夫的事业,够得上“师”的称呼的人才许着手,仆役工匠等同样地位的什么“员”,是难担负这大任的。我们在学生及社会的眼中被认作“员”,可怜!我们如果在自己心里也不能自认为“师”、只以“员”自甘,那不更可怜吗?我们作教员的,应该自己进取修养,使够得上“师”字的称呼。社会及学生虽仍以“员”待遇我们,但我们总要使他们眼里不单有“员”的印象。这是一件非常辛苦艰难的事,也是一件伟大庄严的事!
学问要学生自求,人要学生自做。我们以前种种替学生谋便利的方案,都可以说是强牛饮水的愚举。最要紧的就是促醒学生自觉。学生一日不自觉,什么都是空的。除了我们自己做了“师”的时候,难能使学生自觉。其实,学生只要自觉了以后。什么都可为“师”,也不必再赖我们。“竹解虚心是我师”,在真渴仰“虚心”的人,竹就可以为师。“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随时随地皆师,觉后的境界何等广阔啊!
--夏丏尊《近事杂感》
我在春晖担任国文科教授快一年了。这一年中,为想改进作文教授,曾也费过许多心力,想过许多方法。稿上订正、当面改削、自由命题,共同命题,教授作文方法(曾把文体分为说明、记事、议论等几种,编了讲义分别讲解),大概普通教授上所用的方式,都已用到,而学生的成绩,实在太幼稚了,本校学生的作文能力,较之一般同等学校的学生,也许并不特别不良,但不良总是不良,无法辩解的。
举例来说:叫他们作日记,他们就把一日的行事账簿式地排列起来,什么“晨几时起床,上午上课四班……九点半钟就寝”,弄成每日一样、每人一样的文字。叫他们作一篇像《公德》题的文字,他们就将什么“人不可无公德”、“中国人公德不讲究”、“外国人都很讲公德”,“我想,我们非讲公德不可”,“我劝,同学们大家要讲公德”等无聊的套语凑集起来,再加以“为什么呢?因为……所以……”样的自问自答,把篇幅伸长,弄成似是而非、敷泛不切的一篇东西。现在通行的是语体,本校各班又都在教授语法,学生在词句间,除了几个特别幼稚者外,毛病不用说是很少的。结果教者可改者只是内容了,不,只是补充内容了。但是又因为他们的文字中,本没有内容,结果补充也无从补充,于是只好就顺序上、繁简上,勉强改削一下,把文课还给学生,而学生也感不到特别的兴味,得不到什么益处。注意点的学生呢,从改笔上理解了关于繁简顺序等表面上的劣法,下次作起文来,竟可一字不改,而其内容的空虚无聊,还是依然如故。
--夏丏尊《教学小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