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20位民国文化大师的阅世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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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随感录--不记人间落叶时(4)

有一天,我到天桥去,看那班“活广告”在那里夸赞自己底货色。最感动我底是有一家剃刀铺底徒弟在嚷着“你瞧,你瞧,这是真钢!常言道:要买真钢一条线,不买废铁一大片”。真钢一条线强过废铁一大片,这话使我连想到民族底问题。民族底伟大与渺小是在质,而不在量。人多,若都像废铁,打也打不得、铸也铸不得,不成材,不成器,那有什么用呢?反之,人少,哪怕个个像一线底钢丝,分有分底用处,合有合的用处。但是真钢和废铁在本质上本来没有多少区别,真钢若不磨砺锻炼也可以变为废铁。废铁若经过改造也可以变为真钢。若是连一点也炼不出来,那只可称为锈,连名叫废铁也有点够不上。一个民族底存在,也像铁一样,不怕锈,只怕锈到底。锈到底的民族是没有希望底。可是要怎样才能使一个民族底铁不锈,或者进一步说,怎能使它永远有用,永远犀利呢?民族底存在,也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退到极点,便是灭亡。所以这是个民族生存底问题。

——许地山《造成伟大民族底条件——对北京大学学生讲》

人面原不如那纸制底面具哟!你看那红的,黑的,白的,青的,喜笑的,悲哀的,目眦怒得欲裂底面容,无论你怎样褒奖,怎样弃嫌,他们一点也不改变。红的还是红,白的还是白,目眦欲裂底还是目眦欲裂。

人面呢?颜色比那纸制底小玩意儿好而且活动,带着生气。可是你褒奖他底时候,他虽是很高兴,脸上却装出很不愿意底样子;你指摘他底时候,他虽是懊恼,脸上偏要显出勇于纳言底颜色。

人面到底是靠不住呀!我们要学面具,但不要戴他,因为面具后头应当让他空着才好。

——许地山《面具》

我只是一个老实人。或一个乡下人,如有些人所说的。——外国文学的修养差,该也是一个原故。可是我做到一件事,就是不放松文字。我的情感和想象虽然贫弱,却总尽力教文字将它们尽量表达,不留遗憾。我注意每个词的意义,每一句的安排和音节,每一段的长短和衔接处,想多少可以补救一些自己的贫弱昀地方。已故的刘大白先生曾对人说我的小诗太费力,实在是确切的评语。但这正是一个国文教师的本来面目。

后来丢开诗,只写些散文;散文对于自己似乎比较合宜些,所以写得也多些。所谓散文便是英语里的“常谈”,原是对“正论”而言;一般人又称为小品文,好似对大品文而言,但没有大品文这名称。散文虽然也叙事、写景、发议论,却以抒情为主。这和诗有相通的地方,又不需要小说的谨严的结构,写起来似乎自由些。但在我还是费力。有时费力太过,反使人不容易懂。

——朱自清《写作杂谈》

那一个时代事实上总有许许多多不满现状的人。现代以前,这些人怎样对付他们的“不满”呢?在老百姓是怨命,怨世道,怨年头。年头就是时代,世道由于气数,都是机械的必然;主要的还是命,自己的命不好,才生在这鳃曙毒随感录--不记人间落叶时个世道里,这个年头上,怪谁呢!命也是机械的必然。这可以说是“怨天”,是一种定命论。命定了吃苦头,只好吃苦头,不吃也得吃。读书人固然也怨命,可是强调那“时世日非”“人心不古”的慨叹,好像“人心不古”才“时世日非”的。这可以说是“怨天”而兼“尤人”,主要的是“尤人”。人心为什么会不古呢?原故是不行仁政,不施德教,也就是贤者不在位,统治者不好。这是一种唯心的人治论。可是贤者为什么不在位呢?人们也只会说“天实为之!”这就又归到定命论了。可是读书人比老百姓强,他们可以做隐士,啸傲山林,让老百姓养着;固然没有富贵荣华,却不至于吃着老百姓吃的那些苦头。做隐士可以说是不和统治者合作,也可以说是扔下不管。所谓“穷则独善其身”,一般就是这个意思。既然“独善其身”,自然就管不着别人死活和天下兴亡了。于是老百姓不满现状而忍下去,读书人不满现状而避开去,结局是维持现状,让统治者稳坐江山。

——朱自清《论不满现状》

我如今已是情场逃囚,经历多少苦痛才超拔得出的沉溺者,想当年,我也是像你一样骄傲着自己的青春和爱情,而不愿轻易施与和抛掷的。哪料到爱情偏是盲目的小儿,我们又是在这种新旧嬗眷时代,可怜我们便作了制度下的牺牲者。心上插着利剑,剑头上一面是情,一面是理,一直任它深刺在心底鲜血流到身边时,我们辗转哀泣在血泊中而不能逃逸。婧君!我六载京华,梦醒后只添了无限惆怅!徒令死者抱恨,生者含悲,一缕天真纯洁的爱丝,纠结成一团不可纷解的愁云;在这阴暗惨淡的愁云下,青春和爱情逝去了永无踪影。幸如今我已艰险备尝,人世经历既多,情感亦戕残无余,觉往事虽属恨憾,然宇宙为缺陷的宇宙,我又何力能补填此茫茫无涯之缺陷?

不过我总希望一切制度环境能由我们的力量改换,人生的兴趣,只为了满足希望和欲求而努力,所以我有时候是不赞成你这种不勇斗的态度,而退让给你的敌人来袭击你至于死的。一方面我怨恨自己不幸便成了这恶势力下的俘虏,一方面我愤慨这种痛苦,不仅害了我,还正在害着许多人,而你便是被这铁锤击伤的一个同病者。我是和你一样,我的爱情是坚贞不移的,我的理智是清明独断的,所以发生了极端的矛盾。为了完成爱情,则理智陷于绝境,我不愿作旧制度下之叛徒,为了成全理智,则爱情陷于绝境,我又不愿作负义的薄幸人。这样矛盾未解决前,我已铸成了不可追悔的大错,令爱我的K君陷于死境,以解决此不能解决之纠结。然而这并不是我们所希望,幸福的爱情之果。

——石评梅《婧君》

吃完饭谈谈话我九时返家,冷月高悬在天空中照着我的身影,我冷森凄清的把眼闭上;回到家门便由门房的手中接过你的信,我咽着泪读你洒满凄愁的信,我真要晕厥了!

经过这次后,怕往日的梦不能再现了,朋友!我真怕你的希望要成灰呢!朋友!你不要难过!我们听自然去摆布好了,我也希望清目下的心境是一种变态,她将来会好的。我真怨萍,他假如知道多少人为她如斯,为他如斯,他要有人心真该痛哭!然而在现在说到简直是梦呓。

关乎清,我忽然怕她这样拒绝我们后更要有神经过敏的意外举动,如果那样又怎好,我们将来后悔可有点来不及。我真怕,我们去包围她,她逃避,我们不去又怕她出意外,“怎么好?”朋友!我抖颤的问你:“怎么好?”

——石评梅《触目的痛创》

“单独”是一个耐寻味的现象。我有时想它是任何发现的第一个条件。你要发现你的朋友的“真”,你得有与他单独的机会。你要发现你自己的真,你得给你自己一个单独的机会。你要发现一个地方(地方一样有灵性),你也得有单独玩的机会。我们这一辈子,认真说,能认识几个人?能认识几个地方?我们都是太匆忙,太没有单猛的机会。说实话,我连我的本乡都没有什么了解。康桥我要算是有相当交情的,再次许只有新认识的翡冷翠了。啊,那些清晨,那些黄昏,我一个人发疑似的在康桥!绝对的单独。

但一个人要写他最心爱的对象,不论是人是地,是多么使他为难的一个工作?你怕,你怕描坏了它,你怕说过分了恼了它,你怕说太谨慎了辜负了它。我现在想写康桥,也正是这样的心理,我不曾写,我就知道这回是写不好的——况且又是临时逼出来的事情。但我却不能不写,上期预告已经出去了。我想勉强分两节写:一是我所知道的康桥的天然景色;一是我所知道的康桥的学生生活。

——徐志摩《我所知道的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