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20位民国文化大师的阅世心得
20365800000041

第41章 在旅途--夜半钟声到客船(2)

到仰光第三天,便又上船到上缅甸曼德来去。船走了七天,到昨天才到,现住在一家云南人开底南洋中外旅舍。什么都不方便,因为缅甸古物保存会底主任,为我定了参观底日程,料想得住三天才能回仰光去。这时候是采玉石底季候,从中国来了许多璞商,玉山离此地约有四天路程,市上有些云南人在那里卖,价钱非常便宜。买璞比较磨好底便宜,不过,好不好不管保。我很想买一两块,不晓得会上当不会?心想不买,引诱实在太大,宝山空回,是多么可惜呢!在船上又成了一篇小说,不久誊好寄回去。此地疫症正发,东西又不干净,今天起来有一点不舒服(头痛),大概不要紧。从前没觉得一个人出门难过,自从有了你,心地不觉变了。现在一天都想家,想得厉害,尤其是道中,有一个月没得你底信,心又急。我想赶到普那去,但此地可研究底东西实在多,又舍不得去。离仰光时,必打电给你。

——许地山《旅印家书》

到普那已经四天了,现在还是住在客栈里,一天要十个卢比左右(一卢比合大洋一元二毛)。吃底是洋餐,真难吃,又贵,早茶十二安(一元),早饭几1.80(二元五毛),中饭R.2.00(三元),午后茶几0.80(七毛),晚饭R.3.00(三元六毛),房钱在外,不吃还不成!此地没有别的客栈,是这家专利,栈主拿外国人都当财主,真可恶。明天或后天,巴先生才能给我想法子,搬到学校或印度公仆会宿舍去,那里要用多少,还不知道。总而言之,没有预料的那么省。前几年我住波罗奈城,一个月不过花三十个卢比,那时候卢比贱,三十卢比不过大洋二十一元左右。现在在这里算来,至少也得用八十卢比(依巴先生替我算最省的数),合大洋也得百元左右。我身边现还可以支持两个月<不算学费,我还没找着老师,学费多少,没把握)。如果先生的款有着,我想在这里留三个月,到六月中离开此地,用一个月功夫游历。我还不敢到处去,许多应到的地方,都候着钱才能动。

——许地山《旅印家书》

半天停泊,船又起锚了,当天晚上,就走到了四周如画、明媚到了无以复加的濑户内海。日本艺术的清淡多趣,日本民族的刻苦耐劳,就是从这一路上的风景,以及四月海上的果园垦植地看来,也大致可以明白。蓬菜仙岛,所指的不知是否就在这一块地方,可是你若从中国东游,一过濑户内海,看看两岸的山光水色,与夫岸上的渔户农村,即使你不是秦朝的徐福,总也要生出神仙窟宅的幻想来,何况我在当时,正值多情多感,中国岁是十八岁的青春期哩!

由神户到大阪,去京都,去名古屋,一路上且玩且行。到东京小石川区一处高台上租屋住下,已经是十月将终,寒风有点儿可怕起来了。改变了环境,改变了生活起居的方式,言语不通,经济行动,又受了监督没有自由,我到东京住下的两三个月里,觉得是人了一所没有枷锁的牢狱,静静儿的回想起来,方才感到了离家去国之悲,发生了不可遏止的怀乡之病。

——郁达夫《海上》

南台本来是从前的福州的商业中枢,因而乐户连云,烟花遍地,晚上是闹得离人不能够安枕的,但现在似乎也受了世界经济衰落的影响,那一批游荡的商人,数目却减少了。大桥的南面是中洲,中洲的南面是仓前山,这两处地方,原系福州附廓的佳丽住宅区,若接亦离,若离也接,等于鼓浪屿之于厦门一样,虽则典丽华贵,依旧是不减当年,但远看过去,似乎红墙上的夕照,也少了一层光辉,这大约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吧?否则,想总是十年来的尘土,飞上了那些山上的洋楼,把它们的鲜艳味暗淡化了的缘故。

在南台的高楼上住下的第一晚,推窗一看,就看见了那一轮将次圆满的元宵前的皓月,流照在碎银子似的闽江细浪的高头。天气暖极,在夜空气里着实感到了一种春意,在这一个南国里的春宵,想该是“虫声新透绿窗纱”的时候了。看不多时,果然铜铜盘铜铜盘地来了几班踏高跷、跳龙灯的庆祝元宵者的行列,从大桥上经过,在走向仓前山去;于是每逢佳节思亲的感触,自然也就从这几列灯火的光芒上,传染到了我的心里,又想起闺中的小儿女来了;没有办法,我只好撇下了窗前的美景,灭去了灯,关上了门,睡下去寻还乡的美梦,虽然有没有梦做,原也是说不定的。

——郁达夫《闽游杂记》

船有三种:大船专供宴游之用,可以挟妓或打牌。小时候常跟了父亲去,在船里听着谋得利洋行的唱片。现在这样乘船的大概少了吧?其次是“小划子”,真像一瓣西瓜,由一个男人或女人用竹篙撑着。乘的人多了,便可雇两只,前后用小凳子跨着:这也可算得“方舟”了。后来又有一种“洋划”,比大船小,比“小划子”大,上支布篷,可以遮日遮雨。“洋划”渐渐地多,大船渐渐地少,然而“小划子”总是有人要的。这不独因为价钱最贱,也因为它的伶俐。一个人坐在船中,让一个人站在船尾上用竹篙一下一下地撑着,简直是一首唐诗,或一幅山水画。而有些好事的少年,愿意自己撑船,也非“小划子”不行。“小划子”虽然便宜,却也有些分别。譬如说,你们也可想到的,女人撑船总要贵些;姑娘撑的自然更要贵罗。这些撑船的女子,便是有人说过的“瘦西湖上的船娘”。船娘们的故事大概不少,但我不很知道。据说以乱头粗服,风趣天然为胜;中年而有风趣,也仍然算好。可是起初原是逢场作戏,或尚不伤廉惠;以后居然有了价格,便觉意味索然了。

——朱自清《扬州的夏日》

南京的新名胜,不用说,首推中山陵。中山陵全用青白两色,以象征青天白日,与帝王陵寝用红墙黄瓦的不同。假如红墙黄瓦有富贵气,那青琉璃瓦的享堂,青琉璃瓦的碑亭却有名贵气。从陵门上享堂,白石台阶不知多少级,但爬得够累的;然而你远看,决想不到会有这么多的台阶儿。这是设计的妙处。德国波慈达姆无愁宫前的石阶,也同此妙。享堂进去也不小;可是远处看,简直小得可以,和那白石的飞阶不相称,一点儿压不住,仿佛高个儿戴着小尖帽。近处山角里一座阵亡将士纪念塔,粗粗的,矮矮的,正当着一个青青的小山峰,让两边儿的山紧紧抱着,静极,稳极。--谭墓没去过,听说颇有点儿丘壑。中央运动场也在中山陵近处,全仿外洋的样子。全国运动会时,也不知有多少照相与描写登在报上;现在是时髦的游泳的地方。

——朱自清《南京》

车在夹植杨柳的轨道中,风驰电掣的飞度,只能看见远远的青山,茂郁的森林,和天空中的散云,是很清闲的不动。想象我这次旅行,家里的父亲曾让我去第三条路线--青岛。不愿意令我去征这万里的长途。此外尚有些黄河桥断--临城匪劫的印象在脑海中波动,但终久为理志降下去。离开了软红十丈的北京,去作天涯的飞鸿!

暮色的云渐渐地由远的青山碧林间包围了大地,一阵蕙风香草,把我一天的不快早完全的消灭下去;我伏在窗上看那日落西山的景致;在万绿荫蒙中,一轮炎赤的火球慢慢的隐下去,那时照着孝琪酣睡的面孔,映着一道一道的红霞。

晚风是非常温和,暮霭是非常的美丽,在宇宙中之小我,也不知不觉的融化在自然的画图中;但在一刹那间的印象,无论你如何驻目,在时间中是不少逗留的,仅留了很模糊的一点回忆罢了。

——石评梅《京汉路中的残痕》

二十六号的上午我们乘着汉阳兵工厂的武胜轮破浪直进,在烟波江上,只见风帆上下,浪花飞溅;放眼望去,龟山临左,蛇山傍右,武昌、汉阳、汉口鼎足相向,湖北形势为历史上最着名,实在,诚然。船人汉水未久,而汉阳已在目前,两岸树木林立,浓绿阴深,不觉忆及古人诗“睛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武胜轮拢岸后,我们遂舍舟登陆,陡觉炎热凌人,清凉隐逸。走得十余步,已抵汉阳兵工分厂。地址阔广,每一工厂,相距甚远;汽炉炉煤之气,扑鼻欲呕!先至漂棉厂,就是将烂棉花人锅漂过。磨棉厂,汽炉房,马力房,都在这一方,比较尚近,不需多走路就到了。此外又到拌药房,切药新厂,压药新厂,矿炉房,硫酸厂,真空房,酒精厂,枪厂,木枪房,炮厂,钢壳厂,机关枪厂,枪弹厂,打铁厂,木样房,机器厂,图案课。由上午九点钟参观到十二点钟,赤日当空已属炎热万分,再加上参观的工厂,不是机声轮轮,就是汽煤呕人,头晕目眩,痛苦万分。但一想到工人的辛苦,我们也只好勉力的向前;对于工厂的组织和化学配合,纯粹是门外汉,参观所得仅仅一种形式而已。参观完兵工分厂后,遂返汉水原下船处,仍乘武胜轮至兵工总厂,其督办杨文亮的夫人偕其大女公子、大少爷在门外欢迎,至会客厅稍息,幸而有几瓶汽水,才把这一上午的集热逐去。又至总厂参观造枪炮之机器及程序,其工厂分法与上所述分厂同,不详。我看过一遍,见工人在煤气中生活是何等危险;而其点滴血汗所造成的杀人利器,既不能保障国家的富强,反用以作残杀同胞的工具,这是何等可怜,可惜!中国军阀!中国军阀!何其浑昧如斯呵?炮厂现在正为某军阀赶做绿(氯)气炮,可知其阴蓄之久,而中国内乱其有已时吗?

——评梅《武昌的名胜》

苹在高处招手叫我,她说:“快来看龙潭!”在众人欢呼声中,我踟蹰不能向前:我已想着那里是一个令我意伤的境地,无论它是雄壮还是柔美。

一步一步慢腾腾的走到苹站着的那块岩石上,那春雷般的声音更响亮了。我俯首一望,身上很迅速的感到一种清冷,这清冷,由皮肤直浸入我的心,包裹了我整个的灵魂。

这便是龙潭,两个青碧的岩石中间,汹涌着一朵一片的絮云,它是比银还品洁,比雪还皎白;一朵一朵的由这个山层飞下那个山层,一片一片由这个深涧飘到那个深涧。

它像山灵的白袍,它像水神的银须;我意想它是翠屏上的一幅水珠帘,我意想它是裁剪下的一匹白绫。但是它都不能比拟,它似乎是一条银白色的蛟龙在深涧底回旋,它回旋中有无数的仙云拥护,有无数的天乐齐鸣!

我痴立在岩石上不动,看它瞬息万变。听它钟鼓并鸣。一朵白云飞来了,只在青石上一溅,莫有了!一片雪絮飘来了,只在青石上一掠,不见了!

我站在最下的一层,抬起头可以看见上三层飞涛的壮观:到了这最后一层遂汇聚成一池碧澄的潭水,是一池清可见底,光能鉴人的泉水。

在这种情形下,我不知心头感到的是欣慰,还是凄酸?我轻渺像晴空中一缕烟线,不知是飘浮在天上还是人间?空洞洞的不知我自己是谁?谁是我自己?同来的游伴我也觉着她们都生了翅儿在云天上翱翔,那淡紫浅粉的羽衣,点缀在这般湖山画里,真不辨是神是仙了。我的眼不能再看什么了,只见白云一片一片由深涧中乱飞!我的耳不能再听什么了,只听春雷轰轰在山坳里回旋!世界什么都莫有,连我都莫有,只有涛声絮云,只有潭水涧松。

我爱,我吻遍了你墓头青草在日落黄昏;我祷告,就是空幻的梦吧,也让我再见见你的英魂。

——石评梅《龙潭之滨》

据说这些打扮得娇艳的女堂倌,颇得洋人的喜欢。因为中国菜馆的生意不坏,她们又是走码头的,在加拿大西美名城轮流做招待的。她们也会几只山歌,但不是大老板,她们是不赏脸的。下午四时上船,从维多利亚到西雅图,这船虽小,却甚有趣。客人多得很,女人尤多。在船上,我们不说女人没有好看的吗?现在好了,越向内地走,女人好看的似乎越多;这船上就有不少看得过的。但我倦极了,一上船就睡着了。这船上有好玩的,一组女人的音乐队,大约不是俄国便是波兰人吧!打扮得也有些妖形怪气的,胡乱吹打了半天,但听的人实在不如看的人多!船上的风景也好,我也无心看;因为到岸就得检验行李过难关。八时半到西雅图,还好,大约是金问泗的电报,领馆里派人来接,也多亏了他;出了些小费,行李居然安然过去。现在无妨了,只求得到主儿卖得掉,否则原货带回,也够扫兴的不是?当晚为护照行李足足弄了两小时,累得很;一到客栈,吃了饭,就上床睡。不到半夜又醒了,总是似梦非梦的见着你,怎么也睡不着。临睡前额角在一块玻璃角上撞起了一个窟窿,腿上也磕出了血,大约是小晦气,不要紧的,你们放心。昨天早上起来去车站买票,弄行李,离开车尚有一小时。雇一辆汽车去玩西雅图城,这是一个山城,街道不是上,就是下,有的峻险极了,看了都害怕。山顶就一只长八十里的大湖叫Lake Washington。可惜天阴,望不清。但山里住家可太舒服了。十一时上车,车头是电气的,在万山中开行,说不尽的好玩。但今朝又过好风景,我还睡着错过了!可惜。

——徐志摩《致小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