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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8·16之夜:分洪区到了最后关头——第三次转移(1)

当前沙市最高水位:45.04米,超分洪争取水位;趋势:涨

从防淤堤爆破令到分洪准备倒计时表——特别公告在风雨夜色中滚动——今晚要动真格了,你们各自保重吧——雨夜下:搜索队又一次“拉网”——一位被最后搜索出麻豪口的坚守者

从防淤堤爆破令到分洪准备倒计时表

荆江分洪区沉重的日历翻到8月16日时,这距33万父老乡亲大转移正好整整10天。

这是好漫长的10天啊!随着这10天中水位的时起时落,人们——包括分洪区在内的整个公安县百万人民,还有驰援分洪区的数万解放军和外县市民兵,还有各级指挥机构的工作人员的神经也时紧时松,大家都由此而极度疲惫、极度厌倦了。特别是那些在各个安全区围堤上搭篷暂居的移民,更是每日每夜都在念叨:还开闸分洪吗?几时可以回家啊?

但今年这发了疯似的江水,硬是不肯放过荆江分洪区。这天下午,刚刚稍微松了几天弦的市分洪前指,神经又陡地一下绷紧,因为他们接到市长江前指一道口头预先通知:

今晚第六次洪峰到达沙市,水位将突破45米,分洪区要准备实施分洪。

这时在市长江前指坐镇的荆州市委书记刘克毅,已按照从武汉赶来荆州的省委书记贾志杰的当面指示,开始主持制定分洪准备“倒计时”;同时,省防指接连向荆州下达了《关于紧急转移荆江分洪区人员的命令》(第一号)和《关于爆破荆江分洪北闸防淤堤的命令》(第二号)。这两道命令发出的间隔只有15分钟,可见形势的紧迫。其中“爆破令”明确写到:

“荆州市防指:特命令你部于1998年8月16日21时炸开荆江分洪北闸防淤堤。爆破时务必注意安全,确保万无一失,确保所需爆破口门宽度。分洪时间由国家防总决定。

8月16日19时45分”很快,一个依据省里以上命令的分洪准备“倒计时”表制定出来,以市长江前指的传真急件发到市分洪前指:

荆长防前传字(98)115号

分洪准备工作倒计时

(时间:1998年8月16日)

一、14:00─18:00搜索清理转移分洪区群众

二、18:45炸药运到爆炸地点

三、19:00─22:00在分洪区内发布分洪警报

四、19:00─24:00电视广播播放准备分洪公告

五、21:30炸药装填完毕

六、22:00炸药装填人员撤离

七、22:00检查炸药装置

八、22:30启爆防淤堤

九、23:00分洪区内搜索转移人员撤离

十、23:00由北向南鸣枪示警,每间隔5公里一个示警点

十一、24:00开闸泄洪

“倒计时”表上防淤堤启爆时间比“爆破令”要求的时间,推迟了一个半小时,这是因为炸药埋填的过程实在无法再缩短。

看到这个“倒计时”表,市分洪前指气氛一时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现在分洪已进入倒计时了,要动真格了,分洪区在劫难逃了!

本来一直处于运转状态的市分洪前指,像被这个“倒计时”表猛撞了一下,忽的快速运转起来。几位指挥长紧急碰头,决定紧急实施继8月12日以来又一次“拉网”行动,并迅速草拟了一个准备分洪的特别公告。

从这天下午开始,市分洪前指进入紧急戒备状态。数十名消息灵通的记者闻风而来,但统统被把守前指楼梯口的女警察挡在门外。大战在即,今天任何非指挥部工作人员,一律不能闯入这个高度紧张的神经中枢。

此间,沙市水位已开始以每小时0.02至0.04米的速度暴涨。16时:44.88米!18时:44.95米!19时:44.97米!

特别公告在风雨夜色中滚动

下午四点半钟,又一次“拉网”行动正式开始,这就是人们所称的继8月6日、8月12日之后分洪区第三次转移。霎时,县一中舟桥旅驻地和潺陵中学炮师驻地的军车,县公安局大院的警车,还有市分洪前指院内的宣传车,同时火速出动。斗湖堤这些天来已变得十分萧条的街道上,又一次警笛声声、喇叭阵阵,一辆接一辆满载解放军和武警的军车、警车以及安装着高音喇叭的宣传车,风驰电掣般地从几个路口出城而去。这比12日那天第一次“拉网”的气氛更显紧张。

同时,在埠河安全区坦克师驻地,也驶出一辆接一辆的军车。

同时,在分洪区内的10个乡镇派出所,以及驻守在21个安全区的舟桥、炮兵、坦克三支部队所属所有团营连,也都奉命出动,紧急奔向分洪区。

同时,又有1000多名县和乡镇包村转移干部,奉命再一次赶到他们负责的那个村组。

同时,市分洪前指又专门抽调了40辆卡车作为机动车,分别跟在一支支解放军、武警和干部组成的搜索队后面,用来装运搜索出来的群众。

同时,分洪区所有的路口都由武警实行了封锁:除负有搜索使命的人和车辆以外,其他任何人和车辆,都只准出,不准进。

分洪区到了最后关头。此间沙市水位仍在暴涨、暴涨!

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这时向全国全世界公布:正在逼近的今年长江第六次洪峰,将使沙市水位高达45.10米!

转眼间,水位又涨了。20时:44.99米!眼看就要突破45米大关了!

坐镇市分洪前指的荆州市市长王平,这时给坐镇市长江前指的市委书记刘克毅打了个电话,希望市分洪前指的政委今晚能过江来共同指挥分洪。但市委书记同时更是市长江前指的政委,无法分身。市长只好把草拟的马上就要播出的特别公告电传过去,请市委书记审定。原稿第一句是“接上级命令,今晚分洪”,市长是有意把今晚情况说紧迫一些;但市委书记认为直到现在还没有接到任何正式分洪的命令,提出应将“命令”二字改为“通知”,并添上“准备”二字,特别公告最后这样敲定:

荆江分洪前线指挥部特别公告

接上级通知,今晚准备分洪。指挥部命令,荆江分洪区所有人员,在21点以前务必撤离。

指挥长王平

1998年8月16日

恐怕我们平常从没有见过这样简单明了的文告,从头到尾连标点在内,不到70个字,而这不到70个字的短短通告,却要永载长江抗洪史册。

特别公告迅速通过县广播电台的电波,传遍分洪区以至全县的每一个角落。在全县城乡所有的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里,在风中、雨中、夜色中,同时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滚动着这个“今晚准备分洪”的声音。

公安电视台这时又一次中断所有节目,开始反复播送县委书记黄建宏的电视讲话。

县委书记再一次动员分洪区滞留人员,要赶快撤离,保护自己的生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就在这风声鹤唳般的广播电视声中,驻节沙市江津宾馆的省分洪前指在指挥长罗清泉带领下,紧急移师分洪区斗湖堤,与市分洪前指合署。最关键时刻省前指移师分洪区前线,成为8·16之夜名副其实的前指;而作为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的罗清泉,则成为了今夜坐镇分洪区前线最高级别的领导干部。

时间已到了21点。沙市水位果然突破了45米,突破了最后的分洪争取线,达到45.01米!

今晚要动真格了,你们各自保重吧

市分洪前指得到今晚准备实施分洪的通知时,公安县委书记黄建宏正在孟溪大垸下游泄洪口裹头工地上。孟溪溃口不久经长江水利委员会协调,及时在下游新渡口松东河堤上开挖泄洪口向洞庭湖区泄洪,抑制了灾情的扩大。现在又经长委会协调,对泄洪口实行裹头工程,限制了下泄洪量,缓解洞庭湖区的压力。公安县委书记今天是专程来督促裹头工程的最后施工的。

县委书记虽然是市分洪前指副指挥长,要坐在前指参与虎东分洪区分洪准备的指挥;但县委书记毕竟是县委书记,放不下虎西这边的半壁河山。这些天在江水时起时落的空隙,他的身影除了出现在前指外,也就常常出现在虎西的堤垸和孟溪的灾民中。用这位书记日后的话说:公安县在’98抗洪中最困难的日子同时要应付三面压力,一是分洪转移、二是虎西抗洪、三是孟溪救灾,压力之大没有亲身经历的人难以想象。

现在县委书记身上的手机叫起来。这些天来,公安县很多干部都有点害怕手机的叫声,因为这往往是不祥之声。

今天果然又是个最不愿听到的消息:今晚准备分洪!

俗话说事不过三,公安民间更有三盘为定这样一句谚语。6日分洪区转移后没有开闸分洪,12日第二次转移后也没有开闸分洪,今天是第三次,看来要动真格了。好在从6日下午知道转移令,7日凌晨知道孟溪溃口,这位年轻的县委书记已经在惊愕、紧张、悲痛中挺过来了,所以此时得到今晚真的准备分洪的消息,倒显得异常冷静。这好似一些癌症病人,初次听到诊断结果都要经过一阵恐惧,但临近死亡的时候反而平静了。

县委书记迅速登上一艘公安巡逻艇,逆水驶向南平。现在,孟溪大垸里的水位和松东河上的水位基本是平齐的。松东河堤在内外两边高水位的烘托下,就像一条细长的生命之绳,维系着一串串简陋的灾民棚。这时的空中,又罩着一层厚厚的阴云,使人感到天上地下都是一片压抑。

县委书记站在船头望着沿堤的灾民棚,望着灾民棚间隙后露出的孟溪大垸里的一片水雾,又望望船头前松东河里方兴未艾的一河波涛,心想原指望虎东分洪后还有虎西半壁河山,哪料到这半壁河山已失去一大块了。今晚一开闸,分洪区失去的又将是整整10个乡镇,连同孟溪大垸3个乡镇,全县就只剩8个乡镇了。目前这8个乡镇就是公安最后一点本钱了啊,必须确保,再出不得丝毫问题。想到这里,他立即用手机给在市分洪前指的代县长程雪良打了一个电话,要县长坐镇前指,负责分洪;他留在虎西,负责8个乡镇的防守。但代县长不同意他的这个意见,代县长坚持要来虎西,说县委书记应该在县里负责全面。两位领导人商量的结果,还是代县长到虎西,因为代县长本来前不久就是南平前指指挥长,指挥了南平保卫战,现在来虎西正好轻车熟路。于是就在县委书记的巡逻艇向南平开进的途中,代县长的座车也即刻从斗湖堤向南平急驰而来了。

县委书记与代县长几乎同时到达位于南平城东松东河边的荆南河流防汛指挥部,这就是不久前南平保卫战的前指,从今天开始它将独当一面地指挥虎西剩下的8个乡镇的抗洪斗争。简短的面商后,县委书记又登车往斗湖堤赶。临别之际,两位年轻的县领导两双年轻的手,在荆南指挥部大门前紧紧握别。这两位共赴危难的年轻的搭档,此时双方胸中的千言万语,都在这紧紧一握中相互交流了。

县委书记又与将随代县长留守虎西的县委副书记兼县政协主席董玉友、县人大副主任甘行科、县水利局长龚天兆等人一一握别。南平与斗湖堤就要被大水阻隔了,再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这些同志。危难之中,这些同志都表现得多好啊!董玉友,这位瘦削的长期分管农业的副书记,现在是更加黑瘦如柴了,两眼里还布满血丝。甘行科,这位老同志、老水利,这次在南平发挥了极大的余热。龚天兆,昨天得知岳母在毛家港镇去世了,还不知今天送葬没有……作为县委书记,真该要好好地表扬一下这些同志。但在此大难临头的时刻,表扬的话只好暂时埋在心里,他只是一一地对同志们说:“剩下的8个乡镇,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