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夏璃。今天是父亲的大喜之日。冷静,你干嘛要和如此傲娇自大的家伙计较啊。
“尼桑。”我很不情愿地,轻轻地叫了一声。
“纳尼?”他作势把手放在耳边,一副我听不见再说一遍的表情。
我深吸一口气,一拍桌子,大吼一声:“哥!”
“噗……”一声轻笑响起,一只手大力地拍着我的肩,“好,哥答应你。记得回去和你的社员解释解释。”
从他的手就能感受到他此时笑得发抖,我憋着委屈的泪,狠狠地想:你给我记着,夏晨。我夏璃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你闹够了没?夏晨。”我早上刚起床拉开房门就看见他又在拿着烧杯搅和搅和,还若无其事地敲敲我的脑袋。
“啊?”他被我一吓,手里的玻璃棒用了力,把整个烧杯弄翻了,还正好倒在刚从面包机里出来的面包上。
“喂,你无缘无故吓我干嘛?我好心叫你起床,你还这样。什么态度?”
夏晨一边收拾着一片狼藉的桌子一边说。
“明明是你好不好!你绝对是故意的,你要不是故意的,怎么正好在我开门的时候敲门?怎么又会正好把这鬼东西溅在我的早餐上面?”
他一字一顿地说:“随你怎么想,反正,我、没、有。”接着收拾好桌子,摊摊手带着一大堆图纸去学校了。
“回头再收拾你。”我恶狠狠地叼了个面包在嘴里,收拾东西急忙出门,今天是周六,学校规定由社团来组织活动。
不过,等我到社团活动室的时候,迎接我的是所有社员惊讶的脸。原来夏晨之前带走的图纸是CAD影印的全尺寸1∶1的阿尔冯斯和爱德华的手臂。就连之前和他吵架的小弥现在也惊讶地捂住嘴巴。
我拍拍他的肩:“干的不错。”然后招呼社员左右开工。
“切!”他丢下这一句话就找阿川去讨论动作了。
看在你为社员做出贡献而且不用我解释就被所有人很自然地接受的情况下,早上的事就算了。
因为他的将功补过,大概两个星期后,我们进行了第一次整体排练,后期音效放了出来,夏晨旋身挑起,打一个响指手上出现一团火焰,再霸气地向前一按,整个炼金矩阵燃烧起来,最后我用长枪指着他的脸,别扭地说:“如果可以,请允许我追随你到地狱去。”
抛开还没实现的火焰效果和我最后说话的别扭,这次的排练几乎达到了prefect的程度,大家都很满意,只是夏晨的一句话让大家又一瞬间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小璃,老师叫我退社,说要为了正好在汇演那天的化学竞赛做准备,不许我再参加活动了。”
半晌后,我笑了起来,“哥,别开玩笑了。你一定是又想整我了对不对?我不会上当的。”
这两个星期我没被他少整,从我身边经过就摸我的头,时不时地搞乱七八糟的实验吓我,而且特别喜欢听我叫他哥。每次只要我叫他哥,他就会哈哈一笑,然后揉乱我的头发。可是今天,他把10元退社费塞进了我手里:“……对不起。”
我从没如此厌恶过人民币和那该死的竞赛。
这次退社没了其他社长来找我要人,也没了在背后议论我的女生,他那每次看见我出糗时的笑容也不复存在。我以前总是向往这样,可现在真的这样了,却也没觉得开心,反而心里空荡荡的。几次都想把名单上他的名字划掉,都想着他现在肯定正飞奔来这儿,于是每每停下笔。可直到今天,他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这个傲娇的家伙肯定在等我求他回来。
“哥,”我推开他的房门,“回来好吗?”
“小璃,这不是我说了算,COS这活动老师是肯定不会让我继续了,为了……”
夏晨低头看着习题,握着手的笔在发抖,不敢和我直视,“竞赛。”
“哥,你当初不是和小弥吵了一架吗?那时你说化妆师有什么了不起,是,我们每一个人或许都没有说了不起的资格,但是我们的团队了不起。我们为它付出了多少?阿枫对着墙壁不知道挥出了多少剑,阿川为了体现铠甲的重量,就连平时走路的时候都后脚用力着地,时权为了你的点火魔术就差用炸药实验了,他手上有多少次烫伤。你也努力过,你说过不要放弃,音频、铠甲的设计图,还有你的黑眼圈……回来好吗?”
“……对不起。”夏晨继续自己的竞赛题。
“夏晨,我死都不会原谅你的。”我跑出夏晨的房间,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夏晨,你个大傻X,你个大白痴。你知道阿枫有多少次死撑着套着手臂在练习吗?你知道阿川穿着那闷热的铠甲练习了多少次吗?说什么不要放弃,说什么我们要加倍努力,说什么……”我每说一句就挥一次长枪,最后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嘀嘀,嘀嘀……喂,小璃。快来办公室。对,高二年级的。”手机那边隐隐约约传来阿川和什么人争辩的声音。
老师?对,说服不了夏晨就去说服老师!我像看见潘多拉魔盒里最后的希望一样冲向老师办公室。
一进老师办公室才发现所有人都在,都围着夏晨的老师在解释、求情。
“涂脂抹粉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在台上表演能和竞赛一样为高考加20分吗?
如果可以我立刻放行,或者你们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老师认死理,坐在椅子上用中指把滑下的眼镜推上去,脸上一副“别想让夏晨这样的好学生和你们一起鬼混”
的表情,充满了挑衅,偏偏我们没办法。
“老师,为什么不让夏晨自己来选?”我推开阿川挤了进去,“那高考的加分能比他的快乐更重要吗?就算我们做的是件愚蠢的事,就算我们一无是处,但是至少我们在一起努力过,他说过不要半途而废。请你把他还给我们。”我深深地鞠躬。
“我们需要他。”
“学长是中流砥柱,拜托您了。”高一的学弟也深深地鞠躬。
“我也是。”阿川也弯下了腰。
“我们是兄弟,非他不可。”
“我们需要他。”
一个又一个人弯下了腰。
“我们是向着一个目标奋斗的伙伴,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抛弃对方的家人。”
夏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
“所以就算如他们所说这是件愚蠢的事,就算我之后会后悔。请允许我回到他们身边。”夏晨的整只手都在发抖,却对着老师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元旦汇演如期而至,节目一个一个精彩地上演,大家早已从当初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到现在连走位都成了本能反应,大家都很努力,只是谁都不提夏晨。
当天老师最后答应了夏晨参加排练,但是化学竞赛必须参加,并且答应我们把我们的节目尽可能地排在后面。至于夏晨最后能不能赶得上,就要看他自己了。
但我知道他肯定会赶上的,因为“我们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抛弃对方的家人”。
“所以我现在回来还来得及吗?”夏晨带着一块板和一袋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回来,乱糟糟的头发因为汗水黏在额头前,就连衣服的扣子都扣歪了。但是我觉得他从来没那么帅过。
我红着眼睛说:“滚去换衣服,化妆。”
我们踏上了那个舞台,没有CJ的镁灯,没有绚丽的背景。每个人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把那些感动带给注视着我们的人。大佐戴着他那印着火红色五芒星的手套,帅气的一个响指,手上便出现了一位火精灵,大手向前一挥,火精灵同他一起把手按在板上,炫丽的五芒星炼金矩阵便在板上缓缓亮起。同时地上站起了两队火精灵,绕着我们形成圆,同时也点燃了我们的斗志。
——所以就算如他们所说这是件愚蠢的事,就算我之后会后悔。请允许我回到他们身边。
霍克爱中尉用长枪指着马斯坦大佐:“如果可以,请允许我追随您到地狱去。”
——我们是向着一个目标奋斗的伙伴,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抛弃对方的家人。
我们所有人站在火焰的矩阵之中高高地举起手。每个人手挽手,向上向上。
如果可以,请允许我追随您到地狱去,哥!
策马之梦
文/秀伟君。
一步、两步、三步。
停住。
每次可白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轻盈地从某个方向跳入我的视线,站在阳光投射下来的位置前,微笑着向我打招呼。多年前,第一次和可白遇见的情形还像每天晚自修放学回家路过那家很晚才打烊的关东煮店一样印刻在脑袋里抹不去。可白和我在同一条街道紧挨着的两个学校,那天映芷路停靠了一辆长长的爱心献血车,春天的柳絮飘得柏油马路上似盖了层毛茸茸的毯子,我脚踩着满地柳絮,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登上了那辆献血车。
之后便在一排排如生产线般的车位上第一次看见可白,他伸出白净的胳膊,护士为他擦拭、绑上止血带、消毒,然后一根看着有些恐怖的抽血管被插入他的血管里,浓稠的红色似溪流涌出,一步一步深入正在左右摇晃的血袋里。可白表现得很镇定,并不像旁边人那样发出让人恐惧的声音或是摆出龇牙咧嘴的表情,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然后目光停滞在窗沿的水平线上,呆呆地望着窗外。
针管拔出,护士递来献血证和赠送的面包和牛奶,可白安静地从位子上起身,就在我投以钦佩的眼神时,他还没来得及接过东西就晕倒在地。在护士发出“有人晕倒了”的呼救声后,许多正准备献血的人就已经下车离开了,可白被我扶着坐在座位上,护士为他做最简单的急救。紧接着,他被抬进了救护车。我看着远去的救护车,还是咬了咬下嘴唇坐下看着针管像刚才一样扎入了血管里。
现在想想可白就是那么爱逞能的一个人,从和他认识以来,他的世界里好像从来不存在某种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起初因为看到同伴们都去英勇地献血,所以自己也不能落下,哪怕自己有低血压也硬撑着献血。这样的事情在他的身上以一种青春期男生特有的英勇意识存在着,不愿意看到自己因为做不到而被判定为“弱势”,所以便无所顾虑地只朝前走,只向上看。
而我们的友情大概也是从映芷大街的两所学校之间的各种联谊活动而萌生的。
“又是你!这次又是来献什么的?”我拍了拍可白的后背,然后看着他抱着一摞书转头。
映芷街一年一度的跳蚤市场,这次换可白所在的学校主持,少年摆出的摊位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旧书。
“上到天文,下到地理,这么多书从哪里搞的?”我蹲下身子随意翻着书。
“都是我自己的,不过都是旧的。”可白回答我,然后一本正经地向来往的人介绍推销。
这是我第一次对可白下了诸如“文学少年”“博览群书”的定义,看着他的书一本一本地被挑选然后买走,他还会在一旁附上自己对这本书的推荐和感想。黄昏结束的时候,可白抱着他换来的一堆毛绒玩具坐在路灯下吃一份盒饭。
我至今对他为什么会换来一大堆毛绒玩具而深感质疑,只是那天他所有的书都被置换一空,他竟然还给我留了一本关于急救的书。
——《急救知识与身体养护》。
“干嘛给我这样的书?”
“下次看到有人晕倒,就不会傻傻地站在那里了。”
那天一同偕行回家,竟然发现我们的住处也仅仅相隔一条街,后来也习惯一同上学放学,相互陪伴度过了好几载春秋冬夏。可白像是一粒奶块掉进了一杯咖啡中,圆润地融化进我单调的生活。
他问过我梦想是什么,我一时头脑空白,然后在圣诞节的街边小吃摊上听他絮叨了一整个夜晚。
“想成为一个作家,用文字治愈病人。”
“和鲁迅一样伟大诶。”
“只是这个梦想有些遥远。”
“干嘛,不去试试怎么就测算出了距离。”
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可白还有另外一重身份,那就是写手“小白”。几乎席卷了小城镇每一处报刊亭,许多杂志上都能看见写手小白的文章,就连身边的少男少女们也会在空闲时间讨论小白在杂志上最新的连载。
当我有一天拿着最新的连载找可白的时候,他才笑着对我说终于被发现了。
和他聊聊文学,聊聊最新作品里有哪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情节,似乎也变成了我们之间一项必需的活动。当有一天同班一个女生拿着小白的连载告诉我这个故事看得她从悲伤中被治愈了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文字也是如此具有力量。
——用文字治愈病人。
也正因为如此,我在可白的身上看见了许多努力的味道。他会因为一篇文章写得不让自己满意,修改到天亮;为了写出更好的作品,不怕麻烦地读完所有读者的反馈意见;甚至因为一个词或是一个字去翻字典。他的每一个表情里都写着努力的字样,像是在为这个梦想努力去奋斗的最渺小的存在,哪怕再微茫,也拥有不放弃的勇敢。
而这甚至就是我羡慕或是嫉妒他的地方。
可白喜欢骑马,我们也经常结伴去城镇附近的马场骑马放风。可白把马视为自己的吉祥物,若心情不好时,驾驭白马奔驰于旷野,则可瞬间忘却所有不安与烦恼。于是,马场的四季,伴随着草长莺飞,衰退凋零,总能看见我们飞驰的身影。
后来问可白为什么这么喜欢马,才知道原来他来自新疆的旷达草原。
在天地衔接的地方,你轻易地看见日出日落,那时候策马扬鞭,便以为能追逐到太阳,但当我们被夜幕覆盖的时候,才惊觉身边仍旧存在黑暗和妥协。
父母走出边疆去内地做了一笔生意,但是因为风险过大而赔了钱,所以一家人陷入了拮据,在这个小城里以最简单的买卖过活。所以,有时候在这城市边缘可贵的旷原之上,看见风把草刮动,马蹄踩着大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你真的会止不住地想起那个地方,可以一手托起星月晨光的地方。
所以想要追逐,向遥远的地方扬鞭策马。
那年我们在风中只有十几岁的模样,却以为懂了整个世界。我看着可白驾马奔驰的身影,突然很想见见未来的我们是什么样子。
于是,风中的我们最终被日光露水哺育成了另一副模样。青春的意义大概就是少年们青葱的背影和宽阔的脊背,大概就是我们偕行载着晨光迈向远方又在黄昏嬉闹着踏上归途时的无忧无虑,大概就是我和可白相伴在平原之上策马奔腾时的怅惘怀想。
有时候想侧耳倾听,听听那听不到的你。
终究还是在风中失去了少年可白的消息,上了大学之后因为疏于联系,加上相隔遥远,便像列车变轨一样渐行渐远。我常常在空白的时候,想念他现在的模样,想念我们原来的时光。有这样一段被风揉碎了的记忆,然后被我小心翼翼地包裹在了脑海中的岛屿里,我只是在等一个时间,将美好再次挖掘。
直到有一天,我们的相遇突然变得那么亲切。
去年夏天,国内最红火的一部电影,我在编剧的名单里看到了你的名字,当影院里黑色大屏安静地播放时,我起初还疑惑那是不是你,后来在网络上搜索关于你的信息,才发现如今的你已经是国内风头正盛的青年编剧。
脑海里自然和很久之前的你相互掩映对比,我感动于你的成功,甚至比看到我自己的进步或是成功还要激动高兴,因为我想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你的人生。我在电影院里安静地坐到电影的最后一秒,脑袋里全部是关于你的内容。
还是那个小小少年,对我说那个大大的梦想。眼睛里像是充满光的影子,细细碎碎地张贴在这一段又一段难以忘却的记忆里。
电影结束,我找遍了各种途径才重新了解到你的联系方式,电话打给你的那一刹那,我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说出我对你作品的看法,而当电话接通的时候,听到你声音的时候,我却突然难过起来。
电话那头的你打招呼的方式还是那么熟悉,只是少了当年那样活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