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司马昭定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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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捉贼捉赃,硕鼠一锅端!(1)

这一场下了整整一夜的透雨,在仲夏季节里可以算得是贵如油脂了。它把庄园里的花卉杨柳全部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碧空无波,游云似鱼,白日高照。远处的那些青山绿野、曲桥清流一下变得近了许多,仿佛化成了一幅清新鲜丽的山水彩画悬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及。

张春华坐在司马府后院假山的“凌空亭”上,倚着白柏木的栏杆,遥遥眺望着亭外的风景,只觉一阵阵带着泥土芬芳的微风吹拂而来,全身上下竟是说不出的凉爽舒畅。

洛阳的朝局近段日子里虽然风生浪起、纷纷扰扰,但自己终于还是替夫君稳住了场面,没有让桓范、何晏他们坐大成势;自己也该好好休息一下,这也算是对自己劳苦功高的一个补偿了!她唇角微微露出了笑意,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在亭中侧席端坐着的儿媳王元姬,轻轻问道:“元姬,你今日陪为娘出来散心可还惬意?”

“谢谢母亲大人。孩儿今日陪您出来散步,觉得心旷神怡,全身舒泰,实在是惬意。”王元姬垂低了柳眉,右手轻轻放在了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双颊边现出了一丝甜甜的笑纹来。

“昨日为娘进宫去见到了郭贵嫔,”张春华向自己的侍婢鹊儿招了招手,“前几天她的侄儿甄德遭到了曹璠、曹忠从关中呈上来的弹劾书诬告指控,是你的父亲王大夫和卢毓大人出面帮他挡下来的。郭贵嫔托为娘转送给你一匣产自江东的五色珍珠,以示她的谢意。鹊儿,你且拿来给少夫人瞧一瞧……”

“不……不用了。”王元姬连忙止住鹊儿,“帮助甄德化解弹劾之厄一事,其实完全出自母亲大人您在朝中元老大臣们之间的穿针引线之功。这一盒珍珠,孩儿如何受得?还请母亲大人收下罢。”

张春华又劝了几句,见她执意不肯,就只得罢了。她的目光缓缓掠过王元姬的腰腹,又颇为关切地说道:“昨晚子上从凉州送回了八盒鲜牛奶酥,稍后为娘让下人都送到你室中去。你吃了也好养身宁胎。”

王元姬慌忙扶着自己的腰背半跪在席上,谢道:“母亲大人待孩儿实在太厚了--子上也让人给孩儿捎了六盒鲜牛奶酥回来,孩儿够吃了。那八盒还是您留着享用罢……”

“元姬你不必再推辞了。这件事儿,就这样定下了。”张春华摆了摆手,语气里柔中带刚,不容违逆。王元姬低下了头,只得允了。她这才又绽颜笑道:“元姬啊!你知道这鲜牛奶酥怎样吃效果才是最好的么?先用银匕切下一块,放在热水里化开,再泡上一些菊花屑和蜂蜜,你便可以慢慢饮服了--这样既能养身补胎,又可清热去火。”

“孩儿谨记母亲大人的吩咐。”

张春华又道:“这段日子里,你闲暇无事之际也可以多抄多诵一些《孝经》《老子》《庄子》等高明中正、典雅潇逸的书籍篇章,用来安心澄神。不宜用脑太过,亦切勿用情太甚。这其实对你养身护胎是最有益处的。为娘当年怀上子元、子上之时,就是照着这些方法去做的。”

“母亲大人说得极是。”王元姬含笑点了点头,也款款进言道,“母亲大人亦是劳苦功高,总也要常常注意怡神养身才好!”

张春华听了这话,只淡然而笑,并不回答。是呵!王元姬虽是这样劝着,但司马府内内外外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儿压将上来,为娘又哪里轻松得起来?而这些事情,暂时又不是元姬你所能分担的。为了元姬你的身安神怡,为娘不就是特意把子上在蛇盘山遭遇刺客伏击一事全然隐瞒了下来不让你知晓后担心吗?

王元姬见张春华没有答话,以为自己方才那话讲得不够妥当,便又敛色道:“母亲大人为本府之事如此劳累,孩儿自恨怀有身孕而不能分劳,实在是惭愧之极。”说着,眼角竟是滴下泪来,一颗颗泪湿了衣襟。

张春华急忙伸手递去了一方丝帕让她自己拭泪,同时宽颜温慰道:“元姬你不必如此自责--辛夫人来函称她侄女羊徽瑜已经见过了子元,并对子元的种种表现十分满意。可能在此番征粮之事完毕之后,他俩便会择个吉日成亲了。

“羊徽瑜这女孩,你应该也熟悉吧?她是你的一个远房表姐,你母亲算起来也是她的一个姑母呢!有了她这个好姐妹进得我司马府来,你应该会高兴吧?”

王元姬的母亲羊夫人确是羊徽瑜的远房姑母,她自己从小也和羊徽瑜同窗玩耍,所以确是非常熟悉。听到张春华如此问起,她就含笑答道:“徽瑜表姐素来知书达礼、聪敏多才,过得我家府门来后应该是能为母亲大人您分担一些内外杂务的。”

“所以,元姬,你便大可不必为府中那些琐事萦怀乱神了,只管养身宁胎就是。”张春华悠悠笑着又让鹊儿给她递了一盘朱红李子过来,“你尝尝这些水果罢……”

吃过几道果点之后,王元姬觑了个空隙,又微笑着开口言道:“对了,孩儿听闻母亲大人您现在已决定让三弟(指司马昭的三弟司马干)随同寅管家锻炼才能了?三弟个性外清旷而内缜密,倒是真可为我司马家又树一栋梁以广基业了!”

张春华放下了手中正吃着的甜饼,抬眼直视着她,淡淡说道:“子元、子上这些年陪伴他们父亲在外边大显身手,立功拓业,我这子良(司马干字子良)也确实该在内务方面助我一臂之力--有些事情,还是同胞兄弟办得更要尽心一些。”

王元姬自是点头叫好,沉思了一会儿,讲道:“母亲大人,孩儿胸中有些看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依孩儿之见,伏二娘膝下的亮弟、伷弟、骏弟都是颇具才干,可以如三弟一样为我司马府分忧解难的。”

她口中所说的“伏二娘”是指司马懿所纳的妾室伏夫人,“亮弟”指的是伏夫人所生的司马亮,“伷弟”指的是伏夫人所生的司马伷,“骏弟”指的是伏夫人所生的司马骏。伏夫人出身于兖州琅邪郡久享盛誉的伏氏一门之后,其先祖曾为前汉名臣晁错的授业师傅伏生,其堂姐为汉献帝故皇后伏寿。因遭当年曹操屠戮伏氏一族之余殃,伏夫人窃归乡里,于黄初年间法网稍弛之后才由司徒王朗(王元姬的祖父)介绍给司马懿为妾。伏夫人素来多才多艺,嫁入司马府之后,自知己为魏室仇家后裔,为免厄难而从不抛头露面,一意以训导抚育诸子为本业,所以,她的儿子司马亮、司马伷、司马骏等个个堪称聪敏善学,声誉几乎不在司马师、司马昭之下!

张春华听了王元姬这番进言,半晌没有应答,而是慢慢拿起一枚龙眼剥去了皮壳往口里咽了,再向鹊儿伸来的掌心里吐了果核出来,淡然而道:“不错--这几日亮儿、伷儿、骏儿到为娘这里请安问候得倒比平常真是殷勤了许多。为娘瞧着他们个个出落得一表人材、英华毕露,也很高兴。不过,元姬,你现在便这般垂青于他们,就不怕将来他们名声大噪之后夺了你家子上的风头?”

她这话来得太沉重了,压得王元姬慌忙伏下身子:“母亲大人此语分明是让孩儿手足无措了!俗谚讲‘独木难成林,单丝不成线’,孩儿以为亮弟、伷弟、骏弟他们将来有朝一日头角崭露,对我司马家的雄图伟业终会是有所裨益的。”

张春华幽幽地看着她的后颈,心念如闪电般疾转起来,这伏夫人一向与王元姬所属的山东王氏一脉渊源极深,王朗、王肃都是伏生一派前汉儒学的推广者,所以,伏氏与王家的关系也一直十分密切--而据传伏夫人在当年隐居避难之时就是王元姬幼年的闺门教师。那么,她此刻意欲引入司马亮、司马伷、司马骏参与府务,便单单是为了世交通家之谊而向伏夫人示好吗?又或许是,她王元姬有意拉拢伏夫人和司马亮三兄弟为己所用?这样看来,王元姬年纪轻轻,却已懂得在司马府中暗暗培植人脉势力,倒真是不可小觑!唉……这些小辈当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话又说回来,既有这般心计深沉的儿媳,对我司马家应该算是一桩幸事吧?子上若能得她内助,岂不是“后顾无忧”?说起来,我司马家意欲成就“扭转乾坤、以马代曹”的大业,还真缺不了王元姬这样的“贤内助”!于是,张春华放宽了心,也搁下了素日与伏夫人之间隐怀的妻妾正偏之歧见,雍容而道:“很好!很好!元姬,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我司马家之福。稍后为娘便让寅管家去吏部说一声,找个职事先让亮儿、伷儿历练着。至于骏儿嘛,年纪还小,不如且送到陆浑山胡昭高士那里储学养才罢!”

王元姬大喜道:“孩儿代亮弟、伷弟、骏弟他们谢过母亲大人了!”

张春华把手轻轻一摆,似有心又若无意地问了一句:“对了,元姬,为娘听说你和昭儿曾经私下约定,你俩成婚之后,昭儿便永不纳妾了?”

“是的。”王元姬郑重答道。

“你是用什么理由使昭儿心甘情愿地做出了‘永不纳妾’的决定了呢?”张春华似乎对这一问题显得颇有兴致,继续追问了下来。

王元姬恬静地笑了,语气和缓而坚定:“孩儿在新婚之夜对子上说:‘我王元姬这一生必定能够做成子上君最好的妻子,好到让他不再为其他任何女子动心。’我会竭尽所能帮助子上君一步一步最终达到他的雄图伟业。而对我这些艰辛奉献的回报,就是子上君永远不能再纳侧妾。”

“呵呵呵……”张春华笑了,眼角边都笑出了晶莹的泪花,“元姬你好大的口气!好好好!为娘当年嫁给子上父亲的时候就没有你这般信心勃勃过!看来,你今后在我司马家的作为一定会远远胜过为娘的了!子上能有你这样的妻子,实在是他莫大的福份!”

这时,她心底却想,从梁机那里传回的消息,据说司马昭在蛇盘山和一个氐族女子关系暖昧迷离,自己原本还为王元姬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然而,既然她话语中如此信心笃定,那个氐女就应该在司马昭那里占不到什么优势去!自己当然也可为王元姬放心了。

听得张春华这些言语,王元姬脸颊上已是绯云轻扬,显出了几分忸怩来。

张春华此刻却转换了话题,肃然道:“对了!你日前曾言做过一个异梦:一轮红日从天而降,坠入你的怀中隐没不见。这可是大大的吉兆啊!为娘已经将这一情形禀告子上的父亲知道了。他来了复函,说:如果元姬此番诞下的是孙儿,便为我司马家的长孙了,因有日胎之祥,特赐其名为‘炎’,蕴含‘炎火从此大’之意。同时,给他取字为‘安世’,寄望于这孙儿将来具有‘安世济民’之才略!”

王元姬何等聪明,如何不知婆婆这番话语的“言外之意”?她这是表明了父亲大人对自己和子上的格外看重啊!自己若是能够为司马家诞下长孙,那么自己和子上的地位便会在司马氏一族之中赫然凸显的!子上在司马府里发挥的作用将会更加举足轻重!于是,她顾不得有孕在身,欣然以额触地深施一礼:“孩儿与子上多谢父亲大人、母亲大人的深恩厚宠。孩儿恭祝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千秋万岁、长乐无极!”

听她居然喊出了“千秋万岁、长乐无极”的贺语,张春华立时就懂了她的灵机巧变之处,便抬了抬手让她平身:“起来罢。都是一家人,你再这么重礼重仪,倒有些违了中庸了。”

从那日在长安郡都尉署突然接到牛恒派人送来的密函起,王羕就知道自己“优游度日、闲逸无聊”的那些日子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这一次,牛恒要他一举动用布设在长安郡内外各处的所有死士去干一桩“大事”,分明就意味着司马家开始向关中曹氏余党发起最后的“雷霆一击”了!王羕不敢怠慢,连夜便带了两名心腹亲兵队长成倅、成济两兄弟,赶往郊外密林深处谒见牛恒。

到了约会地点,只见深黑浓郁的树荫深处,青巾蒙面、劲装打扮的牛恒早在那里等候了。一见之下,王羕便带着成倅、成济两兄弟急忙拜倒:“王某携弟子拜见牛爷。”

牛恒却不理他,双目灼灼闪光,只往成倅兄弟二人全身上下扫视过去。王羕起身介绍道:“这两兄弟乃是下走(古代下属见了长官时的自称)这几年来在长安郡都尉署栽培的两员得力猛士。哥哥的名字叫成倅,弟弟的名字叫成济,都是关东孤寒人氏出身,因避灾荒逃到关中为卒,被下走收于帐下多方调教,可以一用。”

牛恒自然事前已派“眼线”对成倅兄弟进行了明察暗访,知道他俩早被王羕训练得忠勤精敏,现在又亲眼目睹了他兄弟二人的相貌举止,更是加深了自己心目中对他俩“忠勤精敏”这一状语的印象。特别是成济左脸颊上一道紫蚯蚓似的刀疤,尤为衬托出他的满面煞气,完全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模样。

然而,多年的潜伏生活和细作阅历,早已让牛恒养成了从来不以表面印象评判人性本质的习惯了。他不露声色,双手负背,缓步走到成倅兄弟面前,突然似雷鸣一般厉声喝道:“成倅!”

成倅全身一个震颤,倏地站了起来:“诺!”

牛恒又炸雷般喊了一声:“成济!”

成济将胸膛一挺:“诺!”

牛恒在他身前停了下来,语气里不带丝毫波动:“成济,本座已经派人查清,你大哥成倅乃是曹氏一派混入我们之中的奸细--你还不快快将他拿下!”

听了他这话,王羕就似触电般身形一旋,闪了过来,一手按着腰间佩刀,站到了成倅身旁将他盯住了。

成倅满脸的惘然:“牛……牛爷,成……成某冤枉啊!成某真的冤枉啊!”

“牛……牛爷,您……您弄错了吧?”成济暴吃一惊,“我……我大哥他不是奸细……我……我俩整天都在一起……他没时间干那些勾结外敌的坏事儿。”

“本座只问你,你到底抓还是不抓你大哥?”牛恒双眸冰芒一闪,一字一顿地向他逼了过来!

成济满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一手把腰间刀柄捏得紧紧的,额角细汗密密地渗了出来。过了半晌,他终于一转身扭住了自己大哥的臂膀,嘶声喊道:“大哥,你莫怪小弟,上峰让小弟抓你,小弟只有抓你!咱们都发誓把命交给上峰了,只有听他们的命令才是唯一的正路!”

成倅将两眼一闭,泪珠滚滚而下:“我真的是冤枉的啊!你们就是杀了我,我还是冤枉的!”

成济噙着眼泪拿绳索捆紧了成倅的双臂,将他一把按在地下,俯身向牛恒禀道:“牛爷,下走已将成倅拿下,请您发落!”

牛恒“唰”地一下抽出刀来,持在手中,一步一步走近了成倅。

成济转过头,闭上了眼睛,不忍睁开。

只听“嗤”地一响,成倅一声刺耳的惊呼过后,场中竟是一片死寂。

“大哥--”成济心头“突”地一跳,慌忙张开双眼,转头来看--却见成倅木鸡一般地跪在那里,身上绳索已被牛恒当头一刀劈断,竟是毫发无伤!

在他俩骇异莫名的目光中,冷峻如铁的牛恒缓缓开口了:“成倅、成济,你俩通过本座的考验了!王羕,下来后奖给他俩一人一个美婢压压惊!”

“啊--”成倅、成济两兄弟还没听牛恒把话说完,已是抱在一堆又哭又笑起来。

牛恒等他俩发泄完了胸中郁情安静下来之后,才开始进入正题。他开门见山地问王羕道:“这些年王羕你隐在长安都尉署已经把曹璠、曹忠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查得差不多了罢?”

王羕躬身而答:“禀告牛爷,他们的所有罪行,王羕不敢保证已经查获了十分之十,但其中十之六七却自信一定是有的。”

“长安民屯部里的‘猫腻’你也探到了吧?”

“下走了然于胸。”

“那么,丰沛酒庄的藏粮之处究竟在哪里?”

王羕脸上的神色一下变得异常凝重了:“太尉大人对丰沛酒庄一事的钧旨究竟是怎样说的?”

牛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和大公子一齐去当面请示过了太尉大人。太尉大人的钧旨原话是这样说的:‘长安民屯部的那个“脓疮”也是到了该挤破流尽的时候了!’--你可听好了!”

王羕马上毫不迟滞地回答道:“丰沛酒庄的藏粮之处就在陛下的骊山行宫后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