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新兴龙山风水好,龙山是一条完整的龙,国恩寺就建在龙头上。当地民间传说,有堪舆大师为惠能亡父择葬地,看准此地,问其母,是要九代状元,抑或万代香烟?其母想到丈夫做官遭贬,谪到新州,但求安分,万代香烟世世平安,故惠能成为禅宗六代祖师,受万世敬仰。哦,原来惠能的生命程序,冥冥之中早巳编定。尽管他不识字,无碍他成为伟大的思想家,连毛泽东也推崇他。因为惠能将西方的佛教与当时中国社会实践相结合,将只有贵族趺坐渐悟的佛理,改造为平民在日常劳作中顿悟的禅宗。
因为惠能本是樵夫出身,求法到了黄梅,一句“人有南北,佛性无南北”对簿五祖弘忍。弘忍讶其慧根甚利,安排碓房踏碓舂米。神秀是上座,自可趺坐人定渐悟。惠能只得在日出而作,日人而息的舂米中顿悟。始有“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千古一偈。
今年仲夏,偕杨光治、卢有光、李筱孙、程家焕诸兄二访新兴,应邀参加佛荔节。国恩寺中有千年荔枝树,据说是六祖手植。世盛树茂,世衰树蔫。文革时,此树欲枯,叶之不存,果焉能结。现在枝繁叶茂,挂满红荔。如禅大师执掌法事,常明居士主持盛会,隆重如仪。有温先生以十万元买一颗佛荔奉母,以效六祖之孝。此非常人能举,常明居士激昂致谢,掌声雷动。家焕与筱孙两兄画红荔献会,卢有光则书题,关振东先生由光治兄代献诗,三泰兄即席赋诗献诵。当时我写的诗是七律:
指月证明是法门,不传文字只传心。
脚舂米熟唯八月,手植荔香已千春。
大庾犹存衣钵石,新兴可觅涅盘痕。
但求顿教曹溪处,叩问还频到国恩。
会后,我也得了六颗荔枝,诸兄如是。大概是末梢所结,青夹小,但以光纸精绘盒庄,舍不得吃。珍藏数日,怕烂了,不得已开了盒取尝。尚清甜,到底是六祖手植的千年余泽。沾了点佛光,心中欣喜。
仲冬,与金敬迈、李存修、武旭峰诸兄再叩新兴国恩寺山门。荔枝犹在,叶疏落了些,果自然已罄。处处圣迹如故,报恩塔高耸,镌铭了自释氏佛祖至惠能凡三十三祖佛号刻像。惠能是禅宗六祖,却是第三十三世佛祖;达摩为禅宗始祖,却是第二十七世佛祖。此塔是六祖为报母恩,由武则天帝赐建,尽管现代几经修葺,但已寻不出唐代建筑风貌。倒是堆在一旁的断碣残碑,遗留了隋唐的痕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装修舍本求末,喜欢贴瓷片,铺锦砖,让人觉得不真切了。是不是也可以作如是想:
荔枝本无树,报恩亦非塔;
云何现此物,只缘心中怫。
禅宗弘法固然在曲江南华寺,谓“曹源一滴水”。但惠能降生在新兴,涅盘也在新兴。晚年驻锡国恩寺,完成《六祖坛经》,故新兴也当为禅宗圣地。六祖圣迹多在广东,自新兴至韶关南华寺,尚有肇庆梅庵、乐昌西石岩寺、梅关六祖寺、怀集、四会、广州的光孝寺等处。若与湖北黄梅寺联合,基本可完整地描绘出六祖从诞生到圆寂,求法、得法、弘法的轨迹。新兴江,一江禅水向北流,惠能北上求法,南下传法,禅宗终弘法海内外,发扬光大。一千多年后,珠江的改革开放经济北向辐射,这是历史的巧合抑或必然?
访东纵司令部旧址
粤有东樵得道之山,罗浮也。传蓬莱别岛,自东海浮来,称浮山,合抱罗山乃成,两山雨合而晴离。但见峰峦耸翠,郁郁葱葱,吞云吐雾,烟景万状。至山下,路迂回,石壁立。曲泉出山,琤琮有声。山树黛合,绿荫拢云……
这次到罗浮正逢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冲虚古观曾经是当年广东抗日游击队东江纵队司令部的驻地。方苞、陈残云、朱友直等前辈故地重游,抚今追昔,自然感慨良多。惠州市委书记朱友直神情肃穆地说:“五十年前的今日,我就是在这里入党的。”罗浮山雄峙南天,顶天立地,可以想象当日山林啸聚之雄风,领略横戈跃马的豪情。
1938年10月,日寇在广东惠阳大亚湾登陆。罗浮山下集合了惠阳、东莞、宝安等地拿起武器的热血健儿。到1941年,东江纵队多次粉碎日、伪军的进攻,控制了广九铁路以西的大片地区。健儿们出生人死,英勇悲壮,可歌可泣……如今,冲虚观门外镌有云石之铭“东江纵队司令部旧址”,以示革命文物。更大的一块牌匾却是“广东道教协会”,且进观得购票两元,三清殿上,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天尊的塑像高坐堂上,接受信众们顶礼膜拜,香烛烟火缭绕其间,道士们则忙着为那些祈求者“指点迷津”。
而前辈们各自去寻觅旧处,辨认前事。东侧的偏殿有供奉吕祖的吕祖殿,道士们起居的厢房,两层,有扶梯缘上。说是当年为王作尧与曾生两个司令员所住,吕祖殿更是当年的“白虎节堂”,是首长商议军机大事,部署作战计划之处,非一般人可人。五十年前,他们也未得其门而人,如今游人如鲫,却是来参拜吕洞宾的,吕洞宾像塑得很有仙风道骨,须眉皆现,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令人悚然。
西侧庭院,乔木蓊然,参天拱荫,有九里香一木,历七百年,仍生机勃勃,得道成仙乎?几位前辈都如见故人,久别重逢,相聚留影。五十年,对于七百年的树仙不过十分之一的须臾。这九里香偃蹇蟠屈,苍翠森郁,风采不减当年。而五十年后的今天,当年的充满着青春活力的小鬼们,再度聚会,相对皆皤然白首,儿孙绕膝了。前辈们怆然浩叹,感慨宇宙之无穷,怀想自己旧日的风采。
罗浮山,道称之为天下第七洞天,第三十一泉原福地。葛稚川称之为精洁而超凡脱俗,全无污秽的台丹之地,天下唯二十八座可合丹的山,如泰山、华山……而他于晚年独人二十八山之一的罗浮山修道炼丹。
冲虚观外,合白鹤、黄龙、九天、酥醪共五道观。冲虚古观隐于南麓,葛洪曾于此结庐,采药炼丹。而丹灶尚存,洗药池上依然巨石枕水,红莲微睡,留给人“洗药仙人去不还,空池冷浸梅花月”的慨叹。
五十年前,前辈们为拯救民族于存亡,举着战旗进山,剑吼西风,鞭影长虹,气壮河山。他们“修炼”的是解放民众之道,如今他们电“功德圆满,修得正果”,为改革开放奉献余热。
不过,葛仙得道,尚未存活于今,况凡人乎?但他留下的丹灶,至今还使人凝睇玄思,深省在宇宙中,自身的渺小,激励自己孜孜不倦地去探索大自然的奥秘。
而革命先辈的功绩,则是改变了这个世界,懂得了不靠神仙,不靠皇帝,全靠自己解放自己的真理。即使是法力无边,位极天尊的神仙,也改变不了世界的大趋势。
人到老年,看着年青人的世界,总会想起自己也曾年青过的时代。他们年青时,生命在民族危险中辉煌,青春在枪林弹雨、硝烟弥漫中闪耀光芒。他们不会嫉妒我们的今天,他们有的是自豪,因为这天下是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拼搏得来的,于是感慨系之,书七律一首:东海移来不记年,红旗五十岭南天。倭酋授首东江剑,汞药吞丹葛稚川。自古山林多猛士,化缘观庙养神仙。如争来问人间事,云雨斜阳作紫烟。
香港街头掠影
——回归前的港澳印象一
在154年前,也就是1842年9月6日,清廷道光皇帝批准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中英南京条约》。从此,香港便被割让给英国。直至1984年9月中英两国首脑草签《中英联合声明》,明确规定至1997年7月1日,中国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从香港被割让至回归祖国,历时115年。
在这以前,我一直没去过香港。在深圳的人过香港去,如同广州人到深圳那么简单。我也曾到深圳龙华镇挂职体验生活,也听过有人说要关照我过去那边看看,但两年过去了,终没有去成。只是那年去沙头角,只十步间,明明是中国的土地上却飘扬着英国的米字旗,使我想起百年国耻,故去港的兴趣其实也不大。
说是明年香港就要回归了,再也看不到英国人统治下的香港是怎么同事。早先省作协同人们都各自有门路去过香港,就剩下我和还有三几位书呆子没去过,才叫我们也去一趟。我想既然如此,领导关心,也不妨去一趟。
刚过罗湖关,入境处,挡在前面是一幅巨大的标语“香港政府严禁贪污”,似是对人当头棒喝,这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大有受了侮辱的感觉。这可是冲着祖国进港的人说的,难道在中国尽出贪污的人不成?不过,如鲫的行人匆匆而过,根本不暇瞧它一眼。但是给我先人为主的印象,香港真有点盛气凌人,自命不凡,对祖国大陆存在戒心。这也难怪,这几年的改革开放,鱼龙混杂,确有人依仗着权势,将国家资财据为已有,捞得盆满钵满的。香港号称“公平竞争”,为此设有“廉政公署”监督各级官员的行为操守,致力打击贪污受贿。然而,他们的官员就那么“干净”吗?可惜,也时有新闻报道某人被“廉署”采取“廉政行动”,由此也可见一斑。
的确,香港那边很有办事秩序。我们入境办手续,规定要在站于一米黄界外轮候。不像我们这边一大堆人哄在小窗口,争先恐后的。后来,我发现这不但是在边境轮候办入境手续,在银行里办理,也是必须站在窗口一米黄界外等候的。如在马路上等候搭车,大家也是在界外排队上车,没有人打楔插队的。香港这社会经济发达,市民的市民意识较强,所以城市秩序也相对较好。
香港马路很多,纵横交错的,并无横街窄巷。马路多围绕大厦,处处可通,汽车尽单向行驶,不得停留。汽车比广州还多,自然也存塞车问题,但这主要是在过海隧道等瓶颈之处。但不至塞死,只是行驶缓慢而已。在市区内是基本不塞的。因为在市区根本没有骑单车的,摩托车也极少。广州却单车、摩托车、汽车、行人争道,单车、摩托车左穿右插,争先恐后,险象横生。我们住在北角英皇道,似没发现有交通警察在那里维持交通,人人都自觉遵守交通规则。红绿灯在那里是电脑控制,指挥着交通。车辆规定一律靠左行驶,我们坐在车上总觉得会与迎面而来的车相撞,把心也悬上喉咙了。尤其乘搭巴士,总以为搭错了方向。香港人不知在这方面,却跟着英国人这么钟爱“左”的。
有条不紊的城市管理是在雄厚的经济基础上派生的,港人为此自豪。这也是值得我们借鉴的。然而,也有部分港英政客,不甘心香港回归,企图维持其殖民统治,借此攻击祖国大陆,把回归说成是香港人权、民主的沦丧,视同世界末日。也由于长期的殖民主义教育,使得一部分人根本无视鸦片战争的侵略性;《中英南京条约》的不平等性。在一次电视节目上,甚至有年青人把黄河标到东北,而把黄河标成珠江,可见他们根本不了解祖国。缺乏国家和民族的意识,用西方人的口吻和偏见,对祖国某些不良现象横加指责,我想这也见怪不怪了。
省港两地的确存在着差异,以前说是广州落后于香港二十年。不过,我看这差别正迅速缩短。以建设面貌,市容繁荣而言,广州也并非不可及香港之项背。市民的日常生活水平,我看广州人并不低于香港人。在香港能买到的,在广州也能买得到,香港人消费得起的,广州人也消费得起。到了香港,我给朋友打了个电话,他晚上就揸了轿车来拉我去吃饭,就像我们踩着单车那么简单。私家车的拥有,现在广州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我看不久的将来,也会是彼此彼此了。
礼佛大屿山
——回归前的港澳印象二
香港有巨佛,坐于大屿山,乃我国航天工业部所铸,为九七回归之礼物也。释氏之造像,唯此为大。坐渡轮于沧海,浩淼间,可见天水苍茫,山形隐约,佛乃跏趺坐于云烟,缥缈而致远,给人以佛法无边,普渡众生的感觉,顿时肃然起敬。
舍舟而登车,盘山路上,山势盘屈,深壑云烟,树木莽然,山如砥而海荡之,气势恢宏,皆横陈于眼底。
约一小时车行,始至大佛脚下。大佛盈山,顶可摩云,眼半合,作大手印状,指天划地,似乎在向世人宣法:“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是处乃宝莲寺,香港最大的寺院。烟火鼎盛,梵音袅袅,钟鼓之声,僧人诵经也。寺院十分清净,地上甚至没有垃圾,勤有人洒扫。参禅礼佛者甚众,似免买门票。本来,既然弘宣佛法,有渡众生成佛之哲愿,应不计较所费,何设门票?而广州原来几个寺庙如六榕寺、光孝寺等须买门票得人。此不过是提倡“经济效益”之后出现的新事物,以前,未听过进寺庙要买门票的,此与佛乐善好施的教义不合,人们礼佛自有功德,多少随缘,并无强求。且修寺庙是几百年前的事,那时尚且不收分文,何几百年后的今日,反而要百姓买票而得人,发钱寒何至于此!不知收银者,在佛前脸红否?
在香港,信仰自由,但太随便了,宗教概念似乎并不分得很清。比如说,他们拜佛也备有三牲,劏鸡杀鸭,烧鹅乳猪,佛是最忌杀生的。香港人迷信,不管是神是鬼,有认说灵,就群起而拜之。黄大仙、天后固为道教之仙,而车公、妈祖又一方之神圣也!更有什么树精石怪,他们也会顶礼膜拜,虔诚之至,无以复加。
我推崇禅宗,心中有佛,不必崇拜偶像。固不似善男信女们三跪九叩的礼拜。从山下至佛座下,几百级石阶。当时因膝盖伤初愈,举步维艰,但也一步步往上,也可足见我的心诚。此时举首见佛似俯视我,于是心中念念之,始得鼓舞,终登于佛座。此时大汗淋漓,唇焦口燥,干渴得很。寻买矿泉水,十元一支,而山下只三四元一支,价陡起数倍。刮龙之术,竟于佛门清净之地,能不咋舌乎?我想比在内地何尝不如此,此小贩蝇营小利,未得修行,何面目于佛前也?
佛座设陈列馆,旋上三层,首层有佛面,聘斯里兰卡画师所画,自佛之降生、顿悟菩提、乃至圆寂。二层展览各名家馈赠书画;三层有佛祖的舍利子,陈设庄严肃穆,灯影辉映,闪烁玄秘。所谓舍利子可见佛修行高深,肉体清净,无垢无秽,火化真身,始得此舍利于晶莹如珠。一般俗人逝去,火化了只得骨灰,不得舍利。前有爱国艺人关德兴师傅仙逝,火化了得舍利子云云……
舍利子真是佛修行高的正果,这不消说一般港人,即使是国内有识之士,也是极为崇拜。迷信的香港人更视如神明了,怀着虔诚的心情瞻仰之。当然,我也是随后,汗不敢出,肃立致敬。因为佛法哲理的确博大精深,乃东方文化之渊源,影响数千年,五洲四海均有信徒。在如此伟大的智者之前,我不能不折腰,深深的顶礼膜拜,默默地诵念着佛陀。
近共一水的番禺莲花山有观音巨像,立山望海,亦为万众参拜。一坐一立,隔海相望,同为誓愿普渡众生。只是众生顿悟者鲜,多为祈求福寿,财官两运享通。不管香港人、广州人欲望相同。都是对佛义不求甚解,没有从“四大皆空”去想。从不求解脱,故还是脱不了“贪嗔痴”的俗念。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佛和菩萨总是那么笑眯眯地看着来祈求的人,一言不发的道理了。因为佛的慈悲为怀,不会忍心拒绝人们所求。但也实在不愿意让那些人为了无尽的奢望,徒增烦恼。这娑婆世界实在不知还要痛苦到什么时候?所以,他只好打着一个永远令人猜不透的哑谜,默默不语,一笑置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