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珠江流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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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无边风月(4)

现代化大都市中,于钢筋水泥的石屎森林中,辟此一角庭园,栽此奇花,聊以慰都市人的野思,令人想到祖先愿本生活的地方是那么清逸幽雅。好呀!美呀!斜阳凝绛雪,秋水压红云。希望能更多地看到大自然的本色,更多地领受大自然的恩赐。我们的生活不能没有花,而只有水泥和金属。生活需要花,尤其到了秋天,更须有花的慰籍,如果芙蓉也能如木棉遍植广州,那该多好呀!

花中有英气

如果说花也有一股大丈夫的豪气,花中也有奇男子的话,我想红棉是当之无愧的。它高大威猛,壮硕挺拔的树干,寒光铁衣,甲胄加身。横斜的枝干执戈待旦,挥剑斩风。那火红的木棉花是龙战玄黄,喷血飞腾,点点斑斑,好比将军百战,血染征袍。岭南三月,清明时节,风丝雨片,千株万株木棉花尽开,轰轰烈烈,堂堂正正,满城红遍……木棉,花之将军也。于是填了这首词《声声慢》,仿李清照体,以咏木棉花。

堂堂正正,凛凛威风,更加轰轰烈烈。乍暖还寒天气,清明时节。珊瑚万千光气,风雨中,报春心切。飞火凤,舞丹龙,战罢玄黄溅血。好汉心坚如铁。征旗举,烽火赤城雉堞。杀通寒潮,我自中肠沸热。多少高层建筑,出红棉,斜矗百迭。一夜间,透春风,满城红向。

从越秀山延绵而下,十里花城春风春雨中,木棉花开,排空攫制,势如龙奋。枝柯一一对出,红火火,剑拔弩张向世人宣示:春,已经占领了南国花城。春光在这里遍布,一直绿遍大江南北。

珠江两岸,夹江多是红棉,高于古榕,突兀奇出。千枝万条,若珊瑚丛生,花垂至地。自广州溯珠江而上,四会、肇庆夹岸皆红棉,直穿古榕而出,而落花随波逐浪漂流,似是红灯浮出,染波皆红。清屈大均《广东新语》有载“岁二月,祝融生朝,是花盛发,光气熊熊,映颜面如如赭,花时无叶,未叶时,真如十丈珊瑚。”木棉生命力极强,落花结子,子如槟榔,角绽飞絮,绵飞似雪,只是絮脆不韧,难以为织。绵中有子,随絮飘扬,落地生根即可萌芽成树。折枝易生,倒插亦茂,枝长每至偃地,人手可攀,故亦名“攀枝花”。那一枝枝向上的,直若剑吼东风,杀退西伯利亚寒流的南侵,血溅苍穹,激烈悲壮。花作金红、深红两色,望之若亿万华灯,烧空皆赤,盛况如将军百战,凯旋而归。

对木棉英雄气概,我曾有诗云“裁成落日残霞色,借得梅花松树魂”。清明时节,珠波所到,木棉无处不开。树干虽抱台,但不成材,故斧斤不加。乃有“鬼神之栖,风水所籍”之说。广东地处南方,《易》以“离”卦。“地支”为午,“天干”为丙,五行为火。木棉以祝融旌节为喻,恰如其分。它正月发蕾,仲春孟夏之交,草木衍生,木生火,火当旺也。花城真是如火如荼,繁华似锦,方兴未艾,木棉花开正当令。

广州毕竟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最高最壮的木棉也在广州。高高的木棉逶迤越秀,颠连发自镇海楼。那活脱是赤城的雉堞,巍峨于岭南,燃红白云,映红珠水。当年南越王赵佗谓之烽火树。十丈珊瑚尽缀朝霞,天南树树皆烽火。据《广东新语》载,南海神祠(波罗庙)前的10余棵最古。每年二月,祝融生日,顷刻木棉尽放,光气熊熊,映得行人两颊皆赤,开花最为壮观。清明前后,越秀山、农讲所前,都是木棉开得最为热闹之处。我最记得是解放北路那株朱砂色的木棉。湿漉漉开得淡淡的朱砂色几近于白。不知是否饱经风霜,苌弘碧血年久褪色。杜宇之啼,其泪泣血。还有广源路中间那株古木棉已有500高龄,可谓是木棉中的耆英。大概五百年来的羊城豪杰皆得其正气,至今英风犹在,雄姿依旧。挥手南来北往的车的洪流,蔚为壮观。

越秀山麓木棉成林,阅尽沧桑。把火一样的花朵,一一高举如支支红炬,烽火南天。那可是杀退肆虐冬寒的春的雄师,报捷的烽火台。红棉百战,汗马功劳,血汗所殷,大丈夫之为也。花之将军此时血溅云间,铁甲征痕,倚天抽剑,含笑春风。清明之雨,为洗征尘。

木棉花瓣厚似辛夷,红如碧血,红棉花蕊金黄,如同征旗中的金星。这漫山的红炬,遍地的星火,烈焰腾空,灿然间,使人忽然想到三元里抗英鏖战的鼙鼓,红缨大刀排山倒海;林则徐焚烟映天红燧;黄花岗起义,欲缚苍龙;广州起义,红巾如潮,风起云涌……农讲所前的有红棉数株,十丈干云,若当年万千红梭标齐举人云。

在今天,红棉又有了新蕴,岭南人日啖三百荔枝,热情如火。满城红棉出高楼,热气腾腾,扑面而来出。傍出玻璃幕墙,雄姿迭影,更壮春色。今年因为乍暖乍寒,暖得早了,却又冷了,再而又暖,红棉竟开两度。花期提前春风之初,延至清明。改革开放的广州,经济热潮,作为广州市花的木棉,岂能“宁无一个是男儿?”也当有出色表现,在千千万万的高层建筑群中,脱楼而出,红遍羊城。

人道木棉红

已故广州市市长朱光的《广州好》云红,落叶开花飞火风,参天擎曰舞丹龙;花,这在清代屈大均《广东新语》有载:生朝,是花盛发。光气熊熊,映颜面如赭,十丈珊瑚。”“广州好。人道术棉三月正春风。”木棉开“岁二月(农历),祝融花时无叶,未叶时真如红棉,因为树易生,倒插亦茂,枝长每至偃地,人手可攀,故又有一名:攀枝花。红棉树高十余丈,大数抱,似是将军之躯,树干上凸斑如鳞甲。那“枝柯一一对出,势如龙奋”,直如剑吼东风,挥戈奋起,血溅苍穹,激烈悲壮,苦战寒冬,终于杀退西伯利亚寒流的南侵。那花作深红金红二色,望之如亿万华灯,烧空尽赤,盛况如凯旋。对木棉之英雄气概,我谓之“几分梅花几分松”。我曾有诗咏之,其中有句云:“裁成落日残霞色,借得梅花松树魂。”于是,将1976年填的《祝英台近》记丙辰清明赋木棉一词,稍作修改再赋:

雨笼寒,风带冷。千炬照南岭。魂似梅花,神似苍松劲。倩谁裁剪朱霞,调匀春色,更明月,飞来弄影。火里迸,于无声处雷惊,东风树梢醒。奋剑挥戈,旗鼓更重整。征寒百万雄师,祝融旌节,映红日,丹龙飞竞。

广州毕竟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最高最壮的木棉树都在广州。据《广东新语》记载,南海祠(波罗庙)前的10余株木棉最古,开花也最壮观。屈大均将它比喻为“祝融旌节”,那真够红火的了。清明前后的广州,越秀山下,农讲所前,都是木棉花开得轰轰烈烈之处。我最记得的是解放北路那株朱砂色的红棉,清明时分,湿漉漉的开得淡淡的朱砂色几近于白;还有广源公路中间那株500余年的古木棉,英风犹存,雄姿依旧,指挥车龙南来北往,蔚成奇观。

过去,由广州溯珠江而上四会、肇庆,夹岸多是红棉,直穿古榕而出,千树万树,其花飘落随波,如浮灯逐浪,染波尽红,诚天下丽景也。不过,现在似乎深圳的红棉开得要比广州的早,也要多。在深圳,即使是街道,也是以木棉树作为绿化带的。所以,只待春风初暖之际,便是满城红花了,似是一段段绛云缭绕于广厦之问,别有一番风采。

人人都说,红棉花一开,天冷也就冷到了尽头,紧接着的是蝉呜荔熟的季节,岭南将进入万绿荫庇的初夏……

一香已足压千红

广州“兰圃”是专门观赏兰花的公园,除此再无什么“菊圃”、“牡丹圃”了,可见广州人对兰情有独钟。朱德元帅在时,也常到广州“兰圃”赏兰,且多有题咏,留有墨宝。

我观兰归,以题《沁园春》咏兰:

空各寄身,人云刍草,谁识香魂?笑百花浓抹,争风傍路,千红媚态,卖俏倚门。摇曳寒风,覆压怪石,幽处自知又一春。风雨过,任纵横捭阎,未有啼痕。天仙一散纷纷。待扫尽人间臭腥氛。虽蓬蒿为伍,埋没芳名,胭脂淡施,寂寞红尘。采露为餐,纫花为佩,汩罗魂断似灵均。又春风,若偕汝同归,只须一盆。

拙作或有牢骚,怎比得上老元戎的诗吞吐大荒,叱咤风云的气量。只是老元戎爱兰,我亦爱兰罢了。兰,冷峻,孤傲,矜持,并无妖艳的媚态。春风里,不与群芳争媚邀宠。依然傍着怪石,寂寞自芳。有诗赞日“寸心原不大,容得许多香”。但“一香已足压千红”,这就已经把兰的品格点出来了。

我以为广州诸多公园,也不及兰圃一园。尽管兰圃处于闹市之中,但墙边翠竹外,任它喧嚣,里面却是另有境界。那是兰花的世界,只使人清,不使人浊。千百盆兰蕙,构成立体的书法观赏一般。真如铁划银钩,一笔一笔,有点,有捺,有撇,有勾疏有序,结构严谨。那是书写在空间,一首首的唐诗宋词,任你品读。

兰花是诗人,所以我在词中把它比作屈原,灵均是他的字。大概“登昆仑兮食玉英,”“谓幽兰其可佩”可以比拟了。百花丛中,兰花可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了,没有如同佳人面的花朵,并不“红得使人不忍离去”。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很不以为然的点画如眉的小花。然而,就这么轻轻的一笔,却似君子,如美人,施施然独立一盆,顿使满堂生辉,四座春风。她不搔首弄姿,也不秋波暗抛;没有脂粉厚敷,没有凤冠霞帔,只有一茎清香,淡泊地轻拂碧罗带,沉吟春风。或许是屈原逡巡汩罗,吟哦离骚,犹罹忧也。或许是李太白惊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也许是苏东坡翘首高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兰以其幽见格,以其香见品。不会品的人以为它不过是一撮刍草,乃至不闻其香。然而,兰自清高,依然寂寞自香。原来在从化山深处,兰自幽居,餐露纫花,汲泉饮风,农人只是偶尔移种,一经出山,身价百倍,于是大量挖掘,真有“广陵散”就此绝矣之叹。从化兰花协会,时有举办兰展,我也去看了,兰固然多,只是山中就此无兰,难得见天然的了。自君子兰风靡一时后,人工培植,兰多有变种,不可那么多的淡画蛾眉了,花开得鲜艳了,变得很媚俗的脂粉昧。我想,这还是真正的兰花吗?

国色天香度岭南

所谓“南花宜暖,北花宜寒”,牡丹是北花,不生岭南,但可在岭南发花,近年已多见在广州的花市之上了。

今年是山东菏泽花农移师南下,育得牡丹头在岭南植盆,牡丹遍发岭南矣。其实早于清代,牡丹有在岭南开花。清屈大均云“由来南海上,未有洛阳花……香教天早暖,红使露多华。”也就是说岭南或有牡丹,但“花头颇小,花止一年,次年则不花”。早在三百年前,河南花农就“每岁持根而至”到广州培栽,且“必须以河南之土种之”。“二三月大开,多粉红”云云。怪不得武则天春日游上苑,下旨百花齐放,以庆花朝。唯独牡丹抗旨不放,武则天一怒之下,将牡丹贬谪出京,长安虽繁华,终不如河南之土,尽管有国色天香之姿,却宁肯宜寒于北土,可见牡丹气节。

我是近年在广州除夕的花市上,看到花架上有牡丹。第一次看到牡丹,则是十年前在北京学习时,到中国美术馆看到园内所植牡丹。在此之前唯在画图中看丹青手所描绘的牡丹,那真是雍容华贵,王者之香。北京的牡丹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高贵,非得要栽在宫廷的御花园里,倚着雕栏玉砌不可。其实牡丹也如同百花一样,随便傍石而植,含露即开。于平常如茵的草地,一展紫腻红娇,拂动云裳碧缕,尽显其富贵风流。于是我坚信有关武则天贬谪牡丹的传说,这是与牡丹的性格相合,不是哗众取宠的。

以后每每看到画家写牡丹,我不由得想起在北京看到的牡丹,真有点魂牵梦回。一直到某年花街时,发现有数十盆牡丹高踞其上。久违了,王者之花!不禁有了点顶礼膜拜的肃然。归而援笔填得《念奴娇》词一阕:

天生尤物,似旧时,一样安排春色。嫣红姹紫,却原是,姚魂名家仙籍。浓抹胭脂,厚敷香粉,扶出娇无力。翠裳单薄,只恐春冷难敌。莫道一笑千金,明皇喝饮,醉态教人惜。堪笑飞将经百战,至死未封王职。金屋收藏,玉符催发,富贵争相识。一朝贬谪,柔肠也道刚直。

我对牡丹的钦敬仰慕,在这词中也表露无遗了。牡丹媚而不俗,艳而不妖,百花丛中占尽鳌头。倾国倾城,花中之王。春风中独称花魁,却无骄凌群芳的盛气。且看她有杨妃舞态,得西子靓妆,无尽的醉艳暖香,霞千片,锦一端的展现酡颜腻体,竭尽全力为东风轻歌曼舞。

都说菊花有“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气节,梅花也有“梅花香自苦寒来”凌霜傲雪的铮铮铁骨。却不曾想到,牡丹也有此傲骨。晓露精神,暮烟情态,尽被李太白一曲《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栏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吟得牡丹极尽风流。

虽说牡丹不似桃花那种小鸟依人般的可人,也不像菊花那种矜持冷傲,更没有茶花那种浓抹严妆的妖冶,以及芙蓉的那种脂粉气。牡丹可能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但是牡丹的虽艳丽而不媚俗,这种宠辱不惊的气节就巳经是难能可贵的了。我喜欢牡丹,就是看在这一点上。

记忆彩虹

好多年没看见过天上出现彩虹了,想来现代人已经淡忘了彩虹横亘天空的壮观。记得儿时我住在郊外,四周是一片田野,有山有河;河清澈得可见游鱼,鱼儿有花手巾、菩萨婆、九尾靓等,一般只有手指头大小。孩子们卷高了裤脚,趟着及踝深的水,一簸箕下去,起码捞起好几条,养在瓶里当金鱼欣赏。我和小伙伴们常常乐此不疲。其中有一种鱼,浑身长了虹彩一般颜色,使人联想起天上的彩虹。那时语文课正读辛稼轩的“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我也学着填得一首《鹧鸪天》:

雨后斜阳村野青,柳丝溪涨藕花明。板桥荡影轻舟过,滴落散珠荷叶惊。

多少只,两三声,归牛耕罢石径鸣。

儿童卷足溪间涉,捉得小鱼养净瓶。

最有趣的是在雨后,溪水涨了,漫上了浅滩的草地,用手一掬,也可以兜上一两条鱼。四处青草萋萋,残雨的露珠沾在叶上,闪烁着雨后的斜阳,蛙声尖尖,数支荷叶高举,半遮着一抹粉妆的藕花。岸上柳丝青青,筛出缕缕斜阳。这时,天上横跨出一道虹彩。小孩子只感到惊讶,认为这是老天爷的事,不甚理会,惊呼之后也便各自忙去了。

彩虹相当壮观,横跨半天,赤、橙、黄、绿、青、蓝、紫。唐王勃《滕王阁序》有句云“虹销雨霁,彩彻云衢”,此景象现在真是难得在广州城头再现了。旧羊城八景之一“石门返照”的奇观,现在只遗一块“贪泉”断碣,留给人们无尽遐想……

记得那时,河南龙田马涌桥一带,落雨微微,雨水洗过的石板路,石白草青,因为要闪避归耕的水牛,石板上歪歪斜斜印着我湿漉漉的脚印,石罅问长出的蓬草,扬着白花花的芦絮,桥洞吱哑哑的荡过一条乌篷船,悠悠的橹桨拖着一道长长的波纹。鸭群嘎嘎随流而下,一条小舢板上,站着一个披蓑衣的农民,撑着一支长篙,篙尖上是一扎葵叶,以赶鸭之用,嘴上不住地叫着“嘀嘀嘀”……两岸柳竹青幽幽的,映得河水也绿了。

背着书包上桥,千苍万黛的古榕,龙钟老态地拂着长髯;各处的村落,袅袅炊烟中有鸡犬声;家家都种了花果,番石榴、鸡蛋花、翠竹,掩映着疏篱茅舍;蝉声阵阵,在斜阳的余晖中噪起,夹杂着咿哑的桨声,显得益发恬静。远处天色如蓝,淡墨一抹的远山,潜形于洁白的云絮,映着淡施了胭脂一般的霁云,约略的透出微红。那道拱形的彩虹,飞架南北。从课本上我得知,虹是一种自然景象,是太阳光在水汽蒙蒙的空间折射出宇宙间的光谱。上光学课时,教师用三棱镜做实验,向我们解释了光谱。大自然有如此巨大的光谱,实在是令人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