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下圭村的红豆杉还是幸运的，起码有京珠北高速公路的爱，有公路上来来往往人们的爱。听说早在1992年，就有国外的商人到云南腾冲采购红豆杉的根。于是有人不惜对这和平而多情的红豆杉横加斧锯，一棵棵红豆杉被剥去村皮，裸露着鲜红的树干，树干上渗出鲜红的树脂，像是树的血泪。整株的树干和枝叶被斫得零乱散落，被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一般，惨不忍睹。憨厚而残忍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些商人是为了从树根提取“紫杉醇”谋利，每公斤“紫杉醇”最贵时曾高达1000万美元。原来，1971年，美国的两位化学家成功地从红豆杉的树干中分离出一种物质，起名紫杉醇，并发布了它的化学结构。1982年，紫杉醇在临床实验中被验证为对卵巢癌、睾丸胚胎癌、乳腺癌等癌症具有特效，且毒副作用远远小于当时发现的其他抗癌物质。研究结果披露后轰动一时，被誉为数十年来在这一领域的最重要发现。自然界中的紫杉醇主要存在于红豆杉树的全身，而树皮的含量最高，达万分之一左右。但红豆杉是一种缓生树种，全世界非常稀少，美国早已将其列入保护树种。在亚洲，中国、缅甸、印尼等国拥有的野生红豆杉较多。但是，在我国原产红豆杉的云南原始森林中那些垂挂着美丽红豆的古树群，却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生机。
也许是这种顽强生命力，它的幸存，使村民们以为它有超自然的力量。于是它被认作是无所不能的神，村民们出出人人村子都要向它揖拜，供奉香火，祈求平安，表示敬畏。我听说过一个故事，足可以说明人对古老的红豆杉之爱，人对大自然之爱。那是1958年大炼钢铁，一位姓林的农民宁可烧尽家中的东西，也不肯烧院子里那棵红豆杉。他原本可算殷实的家已经家徒四壁。1960年，林伯的大儿子已经29岁了，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对象。女方只要求用门口那棵红豆杉做套家具。看着姑娘的模样，想想儿子年纪也不小了，确该娶老婆了。老林伯也曾想算了，但一想这棵树历经千年，祖宗们在它身上已经花费了多少心血。虽然，那时还未有人提过“国宝”这个词，且砍的是一棵自家门前的树，亦理所当然，但老林没有这样做。结果，家具没能做成，老大的对象自然吹掉了。为此，老婆孩子跟老林闹了几年的别扭，使他心里难受了几十年。看着老大今年也70岁了，依然孤身一人，林伯总觉得这辈子欠着他什么，和他讲话都得细声细气的。1994年的一天，在深圳打工的林伯的大孙子突然回到了家中，向他娘说红豆杉的树皮可以提炼一种叫紫杉醇的东西，每公斤可卖几十万元。老林伯尽管耳朵有点聋，但也知道孙子说什么。马上叫醒全体家庭成员，当夜开了一个家庭会议，立了遗嘱不准砍红豆杉。第二天，他又开始担忧起来了，顾得了三代，四代、五代怎么办，千年古树万一给后辈毁了可咋办呢？不过，千年红豆杉被列为国家文物，成了保护对象。这样一来，他也就放心了，说即使死了，也可瞑目。
我不知道京珠北高速公路开到下圭村红豆古杉前，他们是否想到了这个故事？但他们毕竟是有绿色环保观念的现代人，这是不言而喻的必然选择。
石破天惊
女娲补天的地方
京珠高速公路，国家重点工程。我想长城气魄雄伟，历史悠久，如一条巨龙龙头东昂山海关，汲饮沧海，搅动波澜，晃漾海天。蜿蜒一万二千里，越沙漠，穿草原，蟠贺兰而旋祈连，翻腾戈壁，收尾于嘉峪关。我将京珠高速公路比长城，长城是它的爷爷，这是一条年幼的白龙，嫩得象是刚刚蜕了皮。它是南北走向，却是汲南海之波，吐南海之珠，直奔二千五百余里，叩于京华之门。这是一条天性率真的小龙，它不畏山岳之艰险，穿插而过，从不折腰，直直地贯通南北。如果说长城这条老龙，留给人的印象是沉稳和静默。那么京珠这条幼龙，则予人以直率，勇往直前的印象。
公路穿越粤北茫茫的大瑶山脉，所见山皆石。听说这里的人都不以为是山，只以为是石。在此千里之间，山即是石，石即是山，山山削出，望之不尽。大者若天有一石，则石外无余天；地有一石，则石外无余地。小者纷如乱云，连绵不断。且石多是中空，或一山一洞，或数山一洞，此出彼人，穿漏相透。石质青蓝，间有白理，表面蒙土，花木蓊然，雨后更加郁郁葱葱，如新染成。这里的石多奇诡，互肖物象，各为本末，不相联属。有的形状如云、有的直如危柱、削如危墙、或如瓜、或如囤、或如舟、或如檐、幽邃诡谲，如同火焰闪烁森立于崖谷，成千上万，光芒四射。这大概因为粤地天之正南，天干地支方位为丙午，是火君祝融之府。所以火成岩占了六成，水成岩只占四成。火成岩的山就纯是石了，山多中空成岩洞，这是符合《周易》中“离”的卦象。所以，这里地形、地质情况特殊，大起大落，溶洞、石笋、地下河、断裂带、滑坡、煤系地层等地质现象门类齐全，有“地质博物馆”之称。
混沌初开之时，据说女娲娘娘就在这里造了人，继而又在这里补天。现在若往岭上望去，你就会隐约看到女娲憩卧留下的形态。故人或称“睡美人”。山下各处河流石滩的五彩锦石据说是女蜗补天散落的石子。也许女娲造的人，会是“马坝人”？那她补的天，可是被如锷的青峰刺破的天？天尚可补，刺破青天锷未残，凿石穿山筑以路桥，又有何不可呢？
韶石——吉祥之石
传说距今4000多年前，虞舜帝带着娥皇、女英二妃南巡，到此锦石奇耸的群山，赏心悦目，登山而奏韶乐，韶乐有九章，也称“九韶”，又称“萧韶”或“韶颜”，是当时一种非常高雅的乐舞。因奏来其韵出奇动听，引得凤凰来仪，百鸟和鸣，遂命名此处为韶石山，并命三十六石。隋代以韶石之名改东衡州为韶州，即韶关市。后人题诗道：“水尽崖底见，丹霞碧汉间：女娲五色天，虞舜千年山……”
至于“韶乐”之美，孔子到齐国听了韶乐演奏，赞美备至地说：…韶尽美矣，又尽善也’，使其在很长时间不能忘怀。”《论语述而》评价说：“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所以“闻韶”是作为太平盛世的象征。
若如是，我想这韶石也可是一种吉祥物品。岭南犹崇黄大仙，大仙名黄初平，晋丹溪人，幼时家贫，炊糠不断，牧羊于浙江金华赤松山。此山人迹罕至，林木森森，云霞漫嶂，青翠巍峨，上有金华洞。是道教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十五岁时，得仙翁指点，人仙洞学道，药炼回生，丹成九转，而凡世一概抛四十余年。其兄找着他时，问他羊呢？他指了指山之东，只见一块块白石，并无羊。初平以鞭叱石，尽变成了羊。当然这只是传说，若然，岂非满山尽是黑羊了。粤北盛产黑羊，莫非出于此？如果真是这样，京珠北的建设者，一个个都成了大仙，因为他们把满山的大石，像赶羊那样赶开了，开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石破天惊
以韶石之巨，以韶石之险，到底要比磊磊白石更加难以驯服。这“黑羊”桀骛难驯，浑身犄角，一触即发。再说这里气候恶劣，多雨多雾。工程施工难度极大，在深山急流间“赶羊”，惊险万分。但这“黑羊”一赶就是三年多，还未发生过一宗重大安全事故。比如洋碰隧道、乌坑坝隧道曾发生倒塌，势同6000多头石“羊”挺着锋利的犄角，狂奔直下。如同共工触倒了不周山，几万立方的水汹涌而出。但由于事前掌握科学，周密观测，发现异样，所有人员早已安全撤离。
既是最具挑战，那就最具挑战性的举世奇创。“愚公移山”还须指望儿子之后还有孙子，一代一代每天挖山不止。而京珠北的奇迹，只在三年之间发生了。若李贺到此，对着这穿透千山万壑的一掠白云的高速路桥，也当惊叹“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有人将粤京珠北比作白色飞腾的蛟龙，也有人比喻作横亘千峰的白虹，也有比如为劈山开岭的长剑，也有比为当空舞起的索练、绸带……不一而足。我想借李贺题的箜篌，将之好比为一把神琴的万里长弦。我想就在这张长琴上将李贺《李凭箜篌引》狗尾续貂，戏改一下弹奏：
女娲炼石补天处，百破天惊开高路。
梦入天弦教神妪，京珠掣电腾蛟舞。
吴质不眠倚桂树，车轮四飞掠寒兔。
幽香
中秋之夜，风清，月也清……
正值十点，树梢撩开了云层，天衢捧出一团冰清玉洁的精魄，寒辉千里，在地尽霜。
晚上，我在阳台练桩功，丹田吐纳，调息阴阳，双目微合，呼吸通天。月亮荡漾似由百会穴渐渐贯人，犹如犹如醍醐灌顶，回肠荡气。不知是身体融人了月亮，还是月亮溶进了身体，真有羽化登仙之感……
一阵阵幽香袭来，身子飘飘然。眼睛稍稍微开，始发觉原来是阳台上的那盆昙花开了。是这若即若离的幽香令人忘乎所以。月无言，花无语；对花，对月，我也无话，默然仨对。
我完全为昙花的圣洁、素雅慑服了。完全地把眼光投注在她孤寂冷傲的姿容。月多情，无私地把清光笼着我，笼着刚刚浴罢、扶起娇无力的昙花仙子。月的清影使昙花更显得皎洁，几夺明月；在清幽之中显得百媚千娇……难道这昙花的花瓣是冰雕玉琢、裁云剪雪成的？不然，如何这般洁白无瑕！
一刹间，昙花完全裸露冰清玉洁的胴体，羞人答答地开放了。隐于秘处的花蕊怯怯地探出晕黄，散发醉人的阵阵幽香。那是千金难买的一刻良宵，令人不忍离去。昙花就这片刻最美好了。她的青春犹如电光石火，虽然短暂，却那么美好……她竭尽全力向人们奉献美，在这浩茫的广字划下一道光辉的痕迹。
昙花一现，只不过几分钟工夫。花开花落，月圆月缺，这是千古吟唱不衰的诗愁。
骚人墨客常常喜欢居安思危，乐极生悲，在花前月下赏心悦目之余，想到了花残了，月缺了，不免产生出许多哀愁。而如今面对花月，人们已不大会发出如此的悲叹了。
昙花开过了，月也渐渐西沉。辛稼轩曾问：“蛤蟆故堪浴水，问玉兔何故解沉浮？”昙花笑而不答，昙花睡去了。那是淡淡如水的清梦。我想昙花是不会凋谢的！她那一缕香魂已经袅袅直上，融入恍惚的月影。我遥遥地望着，觉得幽香渐远……
明年的今天，还会有今夜一样的明月和昙花。轻轻扶起欲睡去的昙花，昙花若素，索袍素袂掩卷葳蕤。不必多愁善感。我充满信心等着明年的今天。
朱顶兰
妻曾经捡到一个洋葱似的块茎，问我何物？我不识，只见它肉质甚厚，且有鳞衣包着，便谓：“种人盆中，且看它长出什么来！”
刚好春节已过，栽金桔的盆可以腾出来。于是妻每晨洗漱，必水润之。不数日，便抽出一叶，碧绿如带，如是一叶，两叶……慢慢又长出一“叶”，却略有不同，从心中又伸出一笔。细看不是叶，而是如水仙的“枪”，但是红红的尖，那是花苞，含苞欲放……
连日阴雨，天气潮湿，连竹雕的笔筒也长出绿毛。这春风化雨滋润了多少绿色的生命。本来一块块茎，我亦无心栽花。然而，沾泽了密如牛毛的春雨，萌发绿叶。看着窗外飘飘洒洒，如粉如丝无声的春雨，云低野润，烟湿水生，领悟了时序循环，万象更新，周而复始的发展规律。年复一年，年年春风。
这一株花草，上一茬的绿叶已经萎蔫，只剩下一块茎保存生命，一俟春风得意的养花天，便勃发生机。在城里难得看见桃红三尺、鸭绿一湾的春景，那只好在盆中看红梦绿愁的醒回，领略花语草情的温馨。
那一枪绿笔上渐露一尖红苞，如是姑娘的笑靥，微启朱唇。如同初恋时，看到心上人姗姗而来，令人兴奋。似是有一段相思要对我软语倾诉，但其羞人答答，低眉浅颦，欲说未说……春天来临总是脉脉多情。
花开了，出六瓣、含七蕊，涂脂抹粉，巧笑流盼，点绛唇、泛红腮，窈窕玉立，娉婷低徊，似是人约黄昏后……春的流连也是那么多情。